三人全都看向陳獻。


    陳獻看向上方,眼中充滿深思,似乎在透過棚頂看樓上:“走其它地方,更是未知的,還不如去較為熟悉的地方,起碼咱們心裏能有個準備,而且上樓的路上憑空出現一麵鏡子,好像要故意擋住我們似的,也許上方真有出口呢?”


    “周旭說得有道理。”薑瑾點頭。


    王雅萱麵如菜色:“剛才死的不是你們,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雅萱,你跟在我後麵吧,我一定把你擋得牢牢的。”李小北堅定道。


    王雅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好吧……”


    他們不再耽誤時間,李小北緊緊攥住王雅萱的手,將她護在身後。


    陳獻和薑瑾並排走上樓梯,他們的眼珠直直看向前方,防止突如其來的意外。


    “啪啪……”


    帆布鞋在樓梯上踏著,傳入他們的耳中,掀起輕輕的灰塵。


    陳獻在心中默默計算著樓梯數目,在快要到上次遇見鏡子的樓梯時,低聲道:“要到了。”


    他們抬頭望去。


    果不其然,一麵等身鏡出現在樓梯上。


    被白霧籠罩的鏡子,映照出他們四人影影綽綽的身影。


    “繞過鏡子,別和鏡子麵對麵。”薑瑾冷聲。


    李小北將王雅萱攥得更緊,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壁,蹭著牆壁走上去,與鏡框擦過去。


    王雅萱看都不敢看鏡子一眼,餘光不斷檢測著自己的身體與鏡框的距離,生怕蹭上一點,就再被鬼拽進鏡子裏。


    那種無邊無際的恐慌,她再也不想經曆了。


    陳獻的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側著身子,一步踏上三個台階,大步跨過有鏡子的那一級。


    薑瑾的身體單薄纖瘦,她蹭著牆壁,也緊跟著陳獻,越過了鏡子。


    呼……


    他們稍稍鬆了一口氣,繼續朝上走著。


    一隻煞白的胳膊,像長繩一般,從鏡子正麵伸出來,“啪”!一聲纏繞住了薑瑾的右手腕!


    薑瑾的眼窩深陷下去,仿佛瞬間被人吸走了靈氣,朝樓梯下方栽倒下去!


    陳獻趕緊拉住薑瑾的左手腕:“快幫忙!咱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時間回溯點沒了都得玩兒完!”


    似乎隻有關係到自己生命與利益的時候,他們才能短暫成為完全忠誠的統一戰線。


    王雅萱和李小北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分別用兩隻手握住薑瑾的左胳膊!


    薑瑾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懸空著!


    她的左手被鬼拉著,右手被三個人拉著,兩方的力氣都大得驚人,她的皮膚漲紅得厲害,好像水煮的蝦子!


    三人一鬼,就這麽僵持著!


    這是一場生命的拔河!


    三人死死拉著,堅決不放手,漸漸將薑瑾一點點地拉到上方來!


    “咯吱……”


    薑瑾的骨骼被拉得“咯吱咯吱”響,像煤炭在互相摩擦似的。


    隻見那隻鬼手緩慢地被掙脫,青色的長長的指甲在薑瑾的胳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紅的劃痕,流出黑血來,像小簇的煙花一般綻放,觸目驚心。


    終於,鬼手離開了薑瑾的手腕!


    薑瑾迅速被他們拽上去!


    緊接著,那隻鬼手猛地一抓,將五隻尖利的指甲深深地插在薑瑾手心血肉中,直到貫穿!


    “啊啊啊——!”薑瑾痛苦地慘叫出聲。


    而後,鏡子中又伸出一隻鬼手,將五隻指甲插進薑瑾的左邊肩膀裏,朝兩邊狠狠一扯!


    “撕——!”


    一陣血肉被撕裂的聲音響起。


    好像拉開拉鏈的響聲,或是撕開沒熟的牛羊肉的聲音。


    薑瑾的身體被從中央撕成兩半。


    其它三人傻了般站在原地,抓著薑瑾帶著左手臂的半邊身體。


    “砰——!”


    薑瑾的另外一半身體重重摔在牆壁上,撕裂的半張臉恐怖地直直地、驚悚地看著陳獻他們。


    景色飛快地後退。


    時間回到了兩分鍾前。


    【時間回溯點:40】


    此時,薑瑾已經越過了鏡子,她不顧一切地朝上奔跑著,憑借著奔跑速度的加成,越過三人到了最上方。


    而陳獻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緊跟著薑瑾跑到樓上去,一眼也不去看鏡子!


    四人不要命地向上去跑,直到將鏡子遠遠地甩到身後!


    他們停在一個地方,像一隻隻被丟上岸的魚似的,劇烈呼吸著。


    陳獻看到薑瑾雙手按著膝蓋,眼睛瞪得大大的,近乎麻木地大口呼吸著。


    “薑瑾……”陳獻叫了她一聲。


    “……”


    “薑瑾?”


    “!”薑瑾渾身痙攣似的一抖,猛地抬起頭來,眼神空洞,似乎被他輕聲的呼喚嚇了一大跳。


    “你……你還好嗎?”


    “……”薑瑾什麽話也沒說,沉默片刻,“……繼續走吧,對了,剛才我回溯時間的時候,我本來想回到一分半鍾前的,但是劇本提示我時間過少,我試探了一下,最低回溯時間是2分鍾,而且隻能是整數。”


    所以,就無法回溯到諸如“1.5分鍾”之類的了。


    “我感覺劇本還有許多我們不知道的隱藏規則。”陳獻感到有些齒寒。


    這種強烈的未知感和不安定感,讓他無所適從,想要迅速逃離。


    沉重的氣氛包裹著他們,幾乎要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們更要小心自己的對應鬼。”陳獻極其不安地捏揉著指尖。


    剛才薑瑾死去後,用半張布滿胎記的臉看著他們的那一幕,一直在他腦海裏盤旋。


    走了不知道多少層後,他們看到了走廊盡頭有一扇暗紅色的門。


    “那是通往天台的門吧?”王雅萱十分激動。


    “等等,那邊也有一扇門。”陳獻眼中滿是陰雲。


    他們此時站在正中間的樓梯口,左側走廊盡頭,和右側走廊盡頭,各有一扇一模一樣的、暗紅色的門。


    “……是有一個正確嗎?”李小北來回比對著兩側的門,希望找到一絲不同來。


    “地上畫的是什麽?”王雅萱指向他們腳下地麵上畫的東西。


    他們聞言朝正下方看去——


    有一個大大的白色粉筆畫成的方格子,將他們全部圈在裏麵,旁邊散落著一些碎粉筆末。


    而格子裏,用紅色粉筆寫了兩行小字:


    1.每次一人


    2.步幅不計


    3.按骰子走


    “什麽意思?骰子?什麽骰子?”陳獻疑惑道,看到格子外的牆壁邊緣,好像有個小小的骰子,於是朝那裏走去。


    當他的右腳剛剛邁出白粉筆畫的格子時,一股烈火焚燒的感覺,出現在他的五髒六腑,像是熬燒燈油一樣。


    他還未來得及尖叫,便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自己的身體,像一個火藥桶一樣,爆炸了。


    他身體炸成的肉末,像牛肉麵裏的臊子一樣,濃稠地濺澆在僵硬的薑瑾三人身上……


    兩分鍾前……


    【時間回溯點:38】


    他重新回到格子裏,直接癱軟在地上,將頭整個埋在膝蓋裏,渾身不住地發著抖。


    薑瑾三人也跌坐在地,腦子裏像有無數野蜂飛舞,耳鳴聲嗡嗡作響。


    似乎因為賦予了他們這些渺小的人類一點所謂的逃生技能,這個學校便不再給他們更多的容錯機會……


    一旦犯規,立刻出局!


    他們瑟縮著,渾身都冷,不敢觸碰這個格子的邊界一點。


    陳獻都不知道,自己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可能到最後,他會變成巴普洛夫的狗,被這個像訓狗一樣的劇本變成一接受到某種刺激,就會嚇到尿失禁。


    尿失禁?


    不,他忍住了。


    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李小北緊緊抱著縮成一團的王雅萱——


    盡管他自己也嚇得麵無人色了。


    薑瑾抱住了陳獻,身體抖得很厲害,想要尋求一絲慰藉。


    她不是故意要抱著他,隻是旁邊恰巧是他。


    這無關一絲一毫的情愛。


    這種時候,沒有任何的性別意識。


    有的,隻有一個個活的人,和死的人。


    他們不斷地死亡。


    這個時候不死,或許下個時候會死。


    這個劇本不死,或許下個劇本會死。


    今天不死,也許明天會死


    剛才也許笑著死。


    現在也許哭著死。


    活過來,


    似乎隻為了下次的死亡。


    他好懷念以前無聊的日子。


    即使是百無聊賴地坐著,刷一刷手機,去遭遇想要尋死覓活的失戀,因為考試不及格難過到極點,或是變成一個高位截癱的殘疾人,隻能用一雙眼睛看人,他也覺得很好很好了。


    可能人就是犯賤吧,給他捧到手裏的,隻當作狼心狗肺,棄如敝履,可求之不得的,卻視若珍寶……


    他們終於從死亡的陰影中緩過神來。


    而陳獻之前看到的那個小小的骰子,變得顫動起來。


    並不是這個小骰子自己在動,而是因為地麵在顫動。


    隻見一個方正的大骰子,從一間教室中撞開門,朝他們“骨碌碌”滾動過來。


    這骰子每一麵不是點,而是一隻隻凸出來的、栩栩如生的瞪大的眼睛。


    骰子邊滾動,邊從一隻隻眼睛裏流出一隻隻小骰子來。


    那小骰子與大骰子長得一樣,是迷你版的大骰子。


    數量很多,很快就鋪滿了整個走廊,歪七扭八。


    “骨碌碌……”


    最後,大骰子滾到了他們的格子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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