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弦帶我爬上藝術樓。


    這是一間充滿油彩香氣的屋子,裏麵是橫七豎八架起來的畫板。


    混色的顏料盒,盛了汙水的涮筆桶,牆上是一幅幅的風景畫。


    秦雅弦走到一處畫板前,又搬來一把凳子:“你坐這裏。”


    我聽話的坐下,與她並排坐在畫板前。


    “這就是我的社團,油畫社,”秦雅弦拿出一支畫筆,又將一盒顏料放到我腿上,“你可以試著畫一下。”


    “我不會畫,怕弄髒你的畫紙。”


    “隨心所欲的去畫,就是最好的作品。”


    秦雅弦鼓勵我道。


    我拿起畫筆,蘸了紅色和黑色,在調色盤上,調成了暗紅色。


    而後在畫紙上,隨意塗抹起來。


    很快,一個長發的人形,就出現在上麵。


    “你畫的是什麽?”


    秦雅弦疑惑問道。


    “我畫的是......你。”


    秦雅弦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用紅色顏料畫人的啊。”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在我眼裏,唯一有色彩的顏色,就是紅色。


    “那我也畫一下你好了。”


    秦雅弦接過我手中的畫筆,在旁邊畫起來。


    很快,一道高瘦的人影,就被畫了出來。


    “好像瘦長鬼影。”


    我小聲吐槽道。


    “你是在說,我畫的醜嗎?”


    秦雅弦微微瞪我一眼。


    “......”


    次日,我吉他彈唱的視頻,被傳到學校論壇,莫名其妙的火了。


    “上大才子”,“彈唱大神”,這樣的名頭,被安在了我的頭上。


    我對此沒有太大的感覺,隻是覺得在圖書館學習時,總是有人在偷看我,似乎在偷偷拍照的樣子,我稍微有一些煩躁。


    但是之後,秦雅弦就抱著書本,坐到我旁邊的位置。


    她有一種安靜的氣場,我們兩個人就這樣相坐無言,耳邊是偶爾的翻書聲,和黑色中性筆在紙上劃動“沙沙”的聲音。


    我演算著一道題目,一塊餅幹,被放在了我的手邊。


    我扭頭看向秦雅弦,看見她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看書。


    “謝謝。”


    我輕聲說了一句,將這塊餅幹吃掉。


    我有時也會買些糖果,以防低血糖,就像心照不宣一樣,也會放在她的手邊。


    當然,我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後,也免不了梁寧天他們的幾句嘲諷。


    “我們宿舍的大才子回來了?”


    不過他們的排擠,我漸漸也能適應了。


    說起來,梁寧天他們三人,都順利的進入了學生會。


    據說報名的人很多,但我是唯一一個被拒絕的人。


    而梁寧天,也以碾壓性的票數,當選了班長。


    梁寧天他們作為紀律部成員,每次來到寢室檢查衛生時,都是很苛刻的。


    “窗台上有灰。”


    “地板擦的不幹淨。”


    “垃圾桶裏有垃圾。”


    “被子疊的不整齊。”


    可是,從始至終打掃衛生的,隻有我一個人。


    雖然他們的床鋪又髒又亂,但是加分的,永遠是他們。


    即使我的床鋪再整潔,每次也會被扣分。


    我沒有找導員。


    因為我知道,導員是站在他們那一邊的。


    之後,我申請了貧困生助學金。


    進行推選時,整個專業的三百人,坐在階梯教室中。


    “下麵我們進行貧困生的推選,首先請各位申請了名額的同學,上台進行發言。”


    這是一個拉票環節。


    也是一個比慘大會。


    被叫上台的學生們,依次說出自己家中的困境。


    “顧希森。”


    我靜默片刻,走上台去,麵對著一雙雙打量、審視的眼睛,艱難的張開口。


    “......我家中貧困,需要靠打工來賺學費。”


    “每個月花在用餐上的費用,不會超過五百元......”


    “希望大家投我一票。”


    說出這番話後,我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


    好像有一把刀子,將我的腹部切開,好讓我的內髒,暴露在眾人麵前。


    而梁寧天他們三人,也同樣申請了貧困生。


    “我家裏很窮,家徒四壁,在這樣一個物價高漲的時代,無法支付學費,希望大家能投我一票。”


    梁寧天腳踩aj,口袋裏裝著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如此說道。


    然而,他昨晚還在自己的法拉利裏,和一個女生車震。


    “我家是個重組家庭,父親是僅有的勞動力,僅靠他一人來支撐家裏的開支,非常吃力,希望大家投我一票。”


    王駿嬉皮笑臉的說道。


    然而,他今天早上還在抱怨,十萬塊的高達模型,到貨太慢。


    “我出生在一個非常貧困的家庭,父母收入微薄,但是我知道,在求學成才的路上,任何經濟上的困難,都是暫時的,希望大家投我一票。”


    齊楓用憂傷的語氣說道,似乎他真的是一個寒窗苦讀的人。


    然而,他每頓的聚餐,都要花上千元。


    最後,每個學院總共兩個貧困生名額,梁寧天和齊楓當選。


    事後,我看到梁寧天和齊楓,興高采烈的給整個班級的人,發放78塊一杯的昂貴奶茶,還有一塊價值五百塊的米其林小蛋糕。


    “可惡啊,我差在哪裏?竟然沒競爭過你們!肯定是因為我笑場了!”王駿不服氣道。


    看著大家開心的吃著甜點,我卻好像渾身都被凍僵了一樣。


    我去找了輔導員。


    “劉老師,梁寧天他們,並不需要這筆貧困助學金......”


    我站在導員的辦公桌麵前,明明是在為自己討回公道,卻有如罰站。導員沒有理我,而是自顧自的在和領導打電話,滿臉是討好的堆笑。


    “趙院長,我是小劉啊。”


    “好的好的,我一定做好這部分工作,做實事,堅決杜絕弄虛作假!”


    “晚上有酒局?那一定要帶我去啊!我打牌很厲害的......”


    在等了漫長的十分鍾後,導員掛掉電話,表情恢複了嚴肅,一邊敲著鍵盤,一邊冷淡的斜瞟了我一眼。


    “還大學生呢,看見老師正在忙,不知道在門外等著?”


    而後,他用不耐煩的語氣道,“什麽事?”


    “是貧困助學金......”


    “哦,那個啊,你有什麽問題。”


    導員頭也不抬,用一種“就你事多”的語氣說道。


    “我認為,梁寧天和齊楓沒有這個資格,他們家庭並不貧困。”


    “貧困助學金的資格,是整個專業的學生,共同評選出來的,”導員冷冷道,“你認為?你能代表整個班集體嗎?他們沒有資格,難道你有資格?”


    他這一連串的發問,令我如鯁在喉。


    “梁寧天他們,用奶茶和蛋糕賄賂......”


    “砰!”


    我話還沒說完,導員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用一種可怕的凝視表情看向我。


    “你這麽多年學,是不是白上了?”


    “說話要講證、據——!”


    “咚咚——!”


    他曲起食指,在桌上敲擊了兩下。


    “教室裏有錄像。”


    “小梁他們惦記同學情誼,送點吃的,有什麽問題?”


    “班級的同學,都是人證。”


    “你隨便找他們來對峙!”


    “......”


    所有人都站在梁寧天他們那一邊。


    我站在一個天平上,被他們的重量,壓的高高翹起。


    可是迎接我的,卻不是自由的藍天,而是雷霆暴雨。


    很快,梁寧天他們的貧困助學金發下來了。


    他們用這筆錢,去聚餐,去ktv唱歌,去看車展。


    他們肆無忌憚。


    因為我一旦將這些證據公之於眾,隻會迎來更加慘烈的報複。


    我知道,貧困助學金是得不到了。


    但是人,總要活著。


    所以,我又去申請獎學金。


    一個學期下來,我的文化課成績排在專業第五。


    隻要能將這五千元的獎學金申請下來,我的打工次數,就可以少很多。


    這一次,我確實獲得了獎學金。


    但是,獎學金卻不知所蹤。


    我再次找到導員。


    導員不耐煩道:“怎麽又是你,這次又什麽事。”


    “劉老師,我沒有收到獎學金......”


    “那你耐心等著就是了,也許有延遲。”


    “可是已經拖延一周了。”


    “這種事,你不要找我。”


    “那我應該去找誰?”


    “不知道,反正不歸我管。”


    “那我隻能去找院長了。”


    “愛找誰找誰,好了,我這裏忙的很,你先走吧。”


    於是,我像條落水狗一樣,被從辦公室趕了出來。


    我隻好去找趙院長。


    當我來到院長辦公室時,他正在打電話。


    “寶貝,論文有什麽好寫的?直接讓你師哥寫的論文,掛上你的名字不就行了?”


    “哎呀,放心吧,你肯定是第一作者!”


    “他們畢業都卡在我這裏,我看他們敢放一個屁?”


    趙院長掛掉電話後,慢悠悠用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而後愜意的用茶蓋,將漂浮的茶葉撥弄了一下,啜飲了一口。


    “門口的小夥子,有什麽事啊?”


    趙院長麵色慈祥,有如一個可信的長輩。


    如果我不是知道,他正在泡比自己小三十歲的女妍究生的話。


    “院長,我的獎學金延遲一周了,還沒有到賬。”


    我說出自己的問題。


    “可能是學校係統那邊,有點延遲,等一等嘛,小年輕怎麽這麽沒有耐心。”


    “可是其他人的獎學金都到賬了。”


    “首先,你先別著急,這件事你再急,也沒什麽意義,”趙院長拿出一副老學究的姿態,“其次,等待也是對你的一種鍛煉,一種磨練。”


    趙院長悠然的站起身,指向牆上一幅水墨畫:“小夥子,你能從這幅畫上,看出什麽?”


    “......山和水。”


    “錯了,大錯特錯,”趙院長搖搖頭,“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能達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


    “你應該靜待花開,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那我隻能去找李校長了。”


    “你找誰都可以,但就是不要找我,這件事不歸我管。”


    我心灰意冷的從院長辦公室走出來。


    當我走進校長辦公室時,李校長正在打電話。


    “齊校長,我女兒想要保送進入貴校,咱這麽多年交情,你不會不給這個麵子吧?”


    “她成績差?哎呦,你跟那些麵試的老師們,打個招呼不就行了?”


    “哈哈哈,那就好,你最近不是喜歡和田玉嗎?我改明兒給你送過去!”


    李校長打完電話後,閑適的拿起花灑,給窗台上的君子蘭澆了澆水,道:“這位同學,你有什麽事?”


    “校長,我的獎學金延遲一周了,還沒有到。”


    “正常的,你再等等,上頭撥的經費太少,學校的係統老化了,你要諒解。”


    “那學校的經費,都用在什麽地方了呢?”


    “當然是科研了,這不是你一個學生該關心的。”


    “那為什麽其他人的獎學金都到了,隻有我的沒到?”


    “這件事,你應該去問你們輔導員啊,我身為一校之長,每天管理這麽大一個學校,有空在這裏,操心你獎學金的問題?”


    李校長已經被我問的不耐煩,眉頭打結道。


    “輔導員說不歸他管。”


    “那你去找院長。”


    “院長說讓我找您。”


    “這位同學,我想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不要再這麽胡攪蠻纏好不好?怎麽分不清好賴?”趙院長放下花灑,“讓你等,你就好好等著就是了。”


    “那我隻能找教育局局長了。”


    “你找我女婿做什麽?”


    “......”


    “年輕人不要這麽浮躁。”


    “你看這盆君子蘭,能看出什麽?”


    我看著碧綠的君子蘭,長出如雪蓮般純潔的白色花朵,上麵還有剛灑上去的水珠,搖了搖頭。


    李校長為我講道理:“張學良你知道吧,近代有名的愛國將領,他有一首詩,名叫《詠蘭》。”


    “葉立含正氣,花妍不浮花。花中真君子,風姿寄高雅。”


    “所以說,一個人最重要的是,是品性高潔,而且要善於等待。”


    “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再次搖頭。


    “那你先回去好好思考一下。”


    此時走出校長辦公室的我,已經心如死灰。


    我隻知道,這筆獎學金,我是拿不到了。


    我隻好犧牲掉學習時間,好交學費。


    我每天打兩份工,一份是在後廚洗碗,一份是在遊樂園,穿著兔子玩偶服,做玩偶扮演,以賺取時薪隻有十元的微薄薪水。


    時值十一月,寒天凍地,我穿著兔子玩偶服,努力揮舞著身體,向遊客們打著招呼,凍的渾身發抖,我的雙手,也滿是厚繭和凍瘡。


    “那隻大兔子齜著牙,好搞笑啊!”


    “我要踢他一腳!”


    “看我的無影腿!刷刷刷!”


    時常有小孩子,在我的身上拳打腳踢。


    我隻是麻木的計算著,還有多長時間收工。


    這時,一個人走過來,輕輕抱住了我。


    我按照員工的規則,也同樣擁抱了回去。


    之後,每天晚上我要收工前,都會有人這樣輕輕的擁抱我。


    情人節那天,梁寧天他們又去泡妞,去酒店開房。


    我正要去打工,卻忽然收到了秦雅弦的邀請。


    “想要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嗎?”


    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天,卻成為我一生中,最悔恨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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