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街道,冰冷的人們,還有饑腸轆轆的身體。


    這裏是哪?好像她哪裏來過。


    低頭看了看,一雙腳丫子又髒又紅,甚至生滿了凍瘡。


    她也不知自己拖著頭暈目眩的身體去哪,漫無目的,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找到一個破廟,她感覺到了一絲暖意,急忙走進去,可腳上的痛意讓她腳步變得緩慢。


    躲進了破廟,瑟縮在一個角落,她緊緊抱著身體,好餓啊,好冷啊,會有人幫幫她嗎?


    啊,不會有的,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人幫她了。


    “我說是什麽人呢!原來是個臭乞兒!”


    一個凶悍的聲音生生將她從眩暈的饑餓感中拉扯回來。


    “喂!你叫你呢!沒聽見嗎?”來人十分凶惡,一把就將抓住了她的衣領給提了起來。


    無力掙紮的她,隻能發出孱弱的聲音懇求對方:“對...不起。求,求你允許我在這裏休息一晚吧,我第二天一定走。”


    “你那一身汙臭還敢求我留在這裏休息?給老子滾!”身體就像是紙鳶一般給他給狠狠拋出了破廟外邊,她整個人撲倒在了冰冷的雪堆上,沒一會,手腳都凍得僵硬。


    那人還站在破廟前,朝她大吼大罵:“趕緊給我滾!不然我打死你!”


    顫顫巍巍得從冰冷刺骨的雪堆裏艱難地爬起來,渾身已經感知不到所謂的溫度了,現在她都開始分不清是冷還是熱了。


    那人不是她可以惹的,隻能緩慢地轉身,走路就像是蹣跚的老人,每走一步,皮膚破裂的劇痛就會摻和在失去知覺的身體上,雙倍疼痛在身體蔓延開來,她難受地想要去死。


    是啊,為何她不去死呢?


    這個念頭一直都盤旋在她的腦海裏,可每一次隻要想到能找到妹妹,也算是不辜負阿娘的期望。


    阿娘一直都希望她可以和妹妹相親相愛,好好地保護妹妹。


    自從妹妹被中都使者帶走之後,她又因為被陰險之人給賣到了風塵之地,好不容易逃出來,卻遇到了旱災迸發嚴重的地方,好不容易躲起來熬過了,又迎來了雪災。


    聽聞現在還有可怕要人命的疫症。


    妹妹,你會不會有事啊,為何你走了之後,連一封信都沒有寫回來給我?


    是不是真的和那些人所說,中都使者找你去中都是為了獻祭你嗎?


    不行啊,我得把妹妹找回來,得把她帶回來才行。


    還不能死。不能死。


    “好你個臭乞丐!竟敢偷我的包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倒在雪堆上,被人給狠狠地毆打了,渾身劇痛無比,可她死死咬著口中的包子不放,要活下去!


    也不知是那人打了她多久,顯然是對方出完氣了,就又踹了一下她的肚子,她痛得撕心裂肺,可也死死撐住,吞下了口中的包子。


    活下去,成了她那一輩子唯一的信念,為何她會這麽弱,如果能變強就好了,可是她怎麽變強?沒人可以幫她,她好像也沒有辦法幫自己。


    “你好像受傷了啊。需要我的幫忙嗎?”


    第一次,有一個人不會用厭惡和鄙視的目光看著她,而是用一種溫和關心的眼神在問她需不需要幫助。


    她錯愕不已,也感激不盡。


    在那人朝她伸手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就握住了對方的手......可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從內心深處瘋狂湧來......


    “不!不要!”


    容素驚恐地從夢中驚醒,心驚膽戰的恐懼在渾身上下彌漫著,就像是啃噬骨頭的吃骨蟲一樣,死死啃噬著她全身的骨頭,讓她又害怕又心慌。


    顯然是聽到了容素大喊的聲音,沈裴清第一時間衝了進來,皺著眉看著她:“你沒事吧?”


    見她一頭冷汗,眼神噙滿了恐慌,他不由微微愣怔了下,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副模樣,天不怕地不怕的瘋丫頭,會有這樣的表情嗎?


    她究竟夢到了什麽,竟然會怕成這個樣子。


    沈裴清轉身去端來了熱水,用手帕浸濕之後,擰幹,拿著手帕去給她擦額間的細汗,剛碰上,容素就猛地回神,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彼此間對視上,都為之一愣。


    已經找回了神智的容素,拿過了手帕,自己擦拭著:“我沒事。呃!”


    沈裴清見她自己擦了,默默收回了手,又聽到她沉悶的發痛聲,便開口說:“你暫時還是不要亂動。你雙腿我找大夫給你看過了,有撕裂的痕跡,起碼得修養半個月才能好。”


    雙腿撕裂?對了,她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雙腿太過於紮實著地了,當時也沒有顧得了那麽多,即便當時地麵有不少雜草幫了她,但還是傷到了腿。


    “不用半個月。給我五天,我就能好。”容素才不會休養半個月,半個月會耽誤她很多事的。


    沈裴清明白容素這是想要自己幫自己醫治,他張了張嘴,最後也沒有說什麽,隻是留下了一句:“蓮心在客棧。”


    然後就看見他出去了,容素收回了視線,又試圖動一下腿,發現一動,那錐心刺骨的劇痛簡直是難以忍受,死死咬著牙,才勉強忍住沒有喊出聲。


    伸手去摸索身上的銀針,找到了銀針,容素才籲出一口氣:“幸虧銀針藏在最裏麵,不然丟了,可就難辦了。”


    一時半刻可打造不出一副稱手的銀針。


    拿著銀針,容素掀開了被褥,一看,雙腿倒是被包紮過,掀開褲腳,一直挽到膝蓋上,然後慢慢地解開了包紮的布條。


    白皙的雙腿上隱約能看見透過雪白的皮膚而露出的有些破裂的血痕。


    還有紅腫的已經發黑的膝蓋,甚至還有些血絲在膝蓋上方。


    將擦汗用的手帕擰成一團,咬住,容素微微向前傾,伸手去輕輕按壓腿部。


    手指才碰上腿上的皮膚,撕裂劇痛瞬間就攻擊起神經,痛感簡直在啃噬她的全身,咬著手帕,都差點要叫出來。


    好痛,真的好痛!


    緊緊攥著拳頭,渾身都在發抖,後背已經濕透了。


    但也不得不從疼痛之中調整好自己,讓自己可以清晰地判斷現在雙腿的受傷情況。


    忍住劇痛,容素開始診斷雙腿撕裂情況,看來情況比自己想的還要糟糕,竟然有要斷裂的痕跡。


    不禁小聲自嘲起來:“還真是有點遭了啊。萬一當真是已經走不了,該怎麽辦呢?”


    房門突然又被人給從外推開,容素一愣,轉頭看見是沈裴清,他正端著一碗藥湯進來,剛好他的視線掃過她的雙腿。


    皺了下眉,連忙將房門給關上,防止冷風吹入,他聲音稍微冷沉:“為何將布條給解開了?”


    “不解開,我如何看診?”容素痛得也沒心情應付沈裴清,拿下口中咬著的手帕,語氣不太好,“我要醫治我自己,你出去。”


    沈裴清看著容素在艱難伸著手,捏著一枚銀針,似乎要紮某個穴道,他端著藥湯上前,居高臨下地說:“這藥是大夫給你開的,喝了吧。”


    心情正煩著,再見沈裴清這男人好像沒聽懂她的話一樣還在這,她就冷怒看他說:“不喝。沒有我自己開的藥更能讓我自己快點痊愈。”


    沈裴清就這樣靜靜看著她,也沒有因為她的態度不好而生氣,看得她莫名有點不自在,皺眉冷聲說:“別阻礙我。”


    明白了他是無法讓容素喝藥了,就一把奪過了她手上的銀針,現在她因為傷勢,力氣不大,就稍微用一點力就能輕易搶到她手上的東西。


    見自己的銀針被沈裴清這男人給搶走,容素當真是徹底怒了:“你夠了啊!你能不能別那麽煩我啊!”


    沈裴清卻依舊很平靜,一點情緒也沒有外露,淡聲說:“你告訴我,要紮哪個穴道,我幫你。”


    沒想到他是要幫她,容素用古怪的目光看了眼沈裴清,沈裴清也看見她的眼神,然後聲音淺淡得聽不出情緒來:“你的手也夠不到一些穴位。不是嗎?”


    他的話也沒錯,的確有些穴位,她的手不夠長,是夠不著。


    忍住胸口的不爽,還有現在隻能依靠沈裴清的情況,容素冷著聲音:“下巨虛。上巨虛。”


    沈裴清捏著銀針,眼神認真,手準無誤地就紮中了她說出的兩個穴位。


    看到這,容素倒有一絲驚訝,對方察覺到她的表情,淡聲就給她解釋著:“學武之人,最基礎的第一個就是需要學習人體脈絡和穴位,隻要了解到人體的脈絡,就能更加準確無誤地找到敵人的致命點。一招致勝。”


    原來如此,容素想了想,又繼續說出了幾個穴位,沈裴清這次依舊很準確地給她刺中。


    一刻鍾過去了,終於將所有需要紮的穴位都紮完。


    稍微感覺到刺中的地方有些許溫熱感,疼痛已經有些舒緩,容素吞出了一口濁氣。


    沈裴清還有點執著,看了眼一旁的藥湯,又問:“當真不喝藥?”


    沒想到這男人還不死心,容素冷著臉:“你拿筆來,我寫幾味藥材,你去抓,再拿回來熬給我喝。”


    見容素當真是絲毫不客氣,沈裴清也沒放在心上,不如說不是不放心上,應該是說是他有些欣喜她會這樣對待自己,就像是他似乎已經和她很親密了一樣。


    “好。”


    轉身就出去,不一會,就拿來了紙筆。


    容素接過去,迅速在上麵寫了好幾味藥材,寫完之後就遞給他,還不忘吩咐著:“記得,需要八碗水煎成一碗水。多抓幾副。”


    沈裴清接好了藥方,點了點頭,又看了眼她有些白得晃眼的雙腿,方才隻顧著給她紮針,倒是沒有心思想其他,現在竟有點臉熱的感覺,連忙移開了視線。


    “你的針要紮多久?”


    沒想到他問了這個,容素倒也如實回答:“大概要半個時辰,如果我需要拔針的話,到時候我喊石頭或者蓮心就好。”


    沈裴清卻立馬嚴肅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會盡快回來。拔針叫我就行。”


    說完,他一臉嚴峻地離開了。


    容素一臉無語,什麽意思?為何拔針叫他?


    算了,容素沒有放在心上,她開始思考起來事情了。


    現在自己這樣的情況,別說趕回宣城參宴,連走出這個房間都是個問題。


    正一籌莫展之際,房門被敲響了。


    聽到了房門聲,容素以為是沈裴清回來了,不由詫異,這才過去不到半刻鍾,那麽快就回來了?


    “呃唔唔...”


    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容素微愣了好一會,而後輕聲說:“進來吧。”


    果然是蓮心,但蓮心在看見了她雙腿上的傷痕,頓時就紅了眼眶,眼睛猛地開始流淚了。


    見蓮心看到她傷勢之後,突然就哭了,容素頓時頭大,連忙出聲說:“這不過是小傷,你哭什麽呢?”


    蓮心哭著抽噎,雙手比劃著: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傷。是我的錯!


    無奈歎了口氣,容素不想和蓮心揪著這個問題來說,轉移了話題:“現在我們是在哪呢?你知道嗎?”


    方才一心想著醫治自己的腿,倒是忘記問沈裴清了。


    見容素不想談這個,蓮心內疚感更重了,可她還是回:我問過石頭大哥,這裏好像是距離宣城不遠的一個小鎮。


    一聽這話,容素想著,原來不是在宣城啊,不過也是,在他們遇到匪徒的地方,離宣城還有很大一段距離,沈裴清帶著受傷昏迷的她,還有也受傷的石頭,根本走不遠。


    “對了。石頭他的傷如何了?”


    蓮心又紅了眼,顯然又開始自責:石頭大哥被大夫看過了,腰部和手臂都有傷,在躺著。


    見蓮心如此,容素淺歎了口氣,想到什麽,又問:“你出嫁之前,我讓你收好的那副字,你帶著嗎?”


    容素提起了這個,蓮心也恍然想起來,點著頭:嗯,帶著的。不過,容姐姐為何那麽在意那副字?若是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的。


    那副字自然很重要,可是關乎到你未來的命運走向。


    當然,這件事,容素並不會對蓮心說。


    “你好好收著吧,我看你一直很緊張那副字,應該很重要,我就怕你走了之後,那副字會被李安國給拿走,才叫你帶好的。”容素搖著頭,淺聲說。


    蓮心見容素這樣幫自己,受傷了還在關心自己,眼淚止不住又掉,比劃著:謝謝。還有謝謝你幫我從我阿舅手裏逃脫了。


    看來蓮心已經從石頭或是沈裴清那知道了這件事的經過了啊。


    “沒什麽。隻是看不慣而已。”


    但蓮心還在哭,用一種擔心她又難過的眼神看著她。


    容素無奈極了,這丫頭怎麽眼淚說流就流的啊,怎麽比小溪還多,真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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