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日光從木雕窗欞輕輕灑入。


    微塵在空氣中的陽光漩渦中飛舞,光線灑在了平鋪著柔軟毯子的地麵上,和室內淡雅精致的陳設相映成趣。


    容素沒有看麵前的男子,隻將目光放在了某處,靜靜聽著對方將自己的身份一一詳說。


    直到沈楓宇的聲音停止,她才緩緩抬頭看去,見他用難過又自責的眼神看著她。


    “所以,你是陛下的外甥子,本名叫做劉子玉。”


    沈楓宇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目光透著無奈:“我對你隱瞞了我的身份,是我的不對。我給你賠罪了,希望這樣可以讓容素大人不要太討厭我。”


    他說完後,低下了頭,一副沮喪又慚愧的樣子,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容素低眸,沉思片刻,若是他說的是真的,那無須子對他一直保持著恭敬的姿態,那就正常了。


    畢竟是中洲皇帝的親外甥,也是皇族人,無須子不過是一個臣子,自然得對劉子玉恭恭敬敬。


    且也說得通為何無須子會有要湊合她和劉子玉的心思,若是天鳳女能和皇帝外甥聯姻,那會讓皇權更加鞏固。


    想明白之後,容素暫且收起了對他的戒備,淡聲說:“既然你已經主動說明你的身份,我也不好再對你產生厭惡。”


    沈楓宇一見容素被說動,便立馬抬起頭來,一雙眼睛閃爍著光澤,笑著說:“多謝!那我以後可以時常來找容素大人嗎?”


    他好似怕容素誤會了一樣,連忙解釋起來:“就是,就是大人應該還沒有遊玩過中都吧,到時候我想帶大人看看這裏的繁華景色!”


    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容素倒覺得在他身上看出了極大的反差,明明之前還給人心思深沉的感覺,可現在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初入俗世的毛頭小子似的。


    “嗯。我知道了。”容素既然是來當好天鳳女這個身份的,肯定就不會馬虎了事,和中洲皇族走近一點也不是壞事。


    若是能通過這個身份得到中洲助力,那在幫沈裴清謀取天下就會有一大助力了。


    她心裏的盤算,沈楓宇不知道,沈楓宇心裏所想,容素亦然也不知曉。


    沈楓宇此刻內心是矛盾的,一方麵覺得容素這樣就信了自己的話,覺得她有些無趣了,另一方麵,他又有點自豪感和得意感,若是從沈裴清手裏搶走了容素,讓容素先一步愛上自己,沈裴清會露出怎樣的表現呢?


    這樣令他十分期待。


    他們兩人又簡單地說了一些話,之後沈楓宇就拜別了容素離開。


    待他人走了之後,容素就回了房間,把門關上,去到窗邊接住了一隻白色小身影。


    方才在雅堂的時候,她就聽見了胖頭的呼叫聲,所以她才會在劉子玉一走,就馬不停蹄地趕回房間。


    從胖頭腳丫子上取下信箋。


    打開一看,阿庫查到了劉子玉的情報,結果和劉子玉對她說的一樣,並無出入。


    既然如此,劉子玉就沒有欺騙她,容素將信箋燒毀後,給胖頭喂了東西後,又寫了信,想要問問阿庫有沒有找到那位可以幫古雲治腿的老人家。


    送走了胖頭,容素轉身,視線落在了那本《本草經》上,卻不經意間想到了《經脈藥醫書》。


    想起經脈藥醫書,腦海中不自覺就想到了沈裴清,完全是脫口而出,她低語著:“他的經脈應該恢複得差不多了吧。”


    一回神,她瞪大了眼睛,伸手捂住了嘴巴,難以相信自己會去想沈裴清這個男人。


    一股熱氣感覺在臉頰上炸開,她雙手捂住了臉,搖著頭否認:“不對,不對,不對,肯定是我的錯覺!沒錯!錯覺而已,不用在意的...”


    ——


    晴天,一個侍從來給容素送紙鳶,還有一封信箋。


    信箋上寫著:容素大人,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我見郊外繁花似錦,不如去花海裏走走?


    第一次,容素也沒想那麽多,也就應邀了。


    但是,路上頻繁出現一種情況。


    那就是——


    “大人。抱歉,我覺得我有點氣息不暢,沒想到我竟然對花粉過敏。擾了你的興致。”


    容素也見過不少對某些特定之物過敏的患者,所以也不見怪。


    換了一個地方,沒過一會。


    “抱歉,大人。我自小體弱,沒想到這山竟然如此之高。敗了你的雅興。”


    容素看了看劉子玉這個身材偏瘦的男子,覺得他體弱也不奇怪,所以也沒說什麽。


    之後,他們就找了一個涼亭歇腳。


    可沒一會又出狀況了。


    “抱歉,大人。我沒想到這山間小攤的東西會如此不合我的脾胃。竟然肚子隱隱作痛。壞了你的心情。”


    容素都不知該說什麽好,被約出來賞花的人是她,可頻頻出狀況的人卻是眼前這個清秀潤朗的男子。


    最後他將她送回了府邸,還一直給她道歉,雖然心情的確很糟糕,不過她本來就不是為了看景色,隻單純為了和劉子玉拉近距離罷了。


    容素揮手以示她不在意。


    原本這不過是她的一個客套詞,哪知道劉子玉此人竟然是個看不懂人眼色的人?


    第二日又派來了侍從,約她去賞湖。


    對方在信上再三保證不會再讓她壞心情了。


    哪知道剛去,才坐上船沒一會,他就在她麵前嘔吐了起來,那場麵極其驚恐。


    當然最後也是糟糕而歸。


    第三日,劉子玉依舊派人來約她,這次是去寺廟禮佛。


    想著禮佛之地不遠不近,坐個馬車就能到,應該不會出事。


    哪知道去到那裏,劉子玉竟然對香燭過敏,身上一下子就起了紅紅點點,險些暈厥過去。


    場麵依舊十分轟動。


    最後是被侍從給抬回去的,而容素自然沒人送,隻好走路回的府。


    在容素再次收到劉子玉的邀約信箋,她嘴角微微抽搐,看著上麵寫著:大人,實在是子玉的錯,竟然總是在大人麵前出洋相,實在抱歉。為了彌補子玉的錯,子玉覺得帶大人去麵見陛下最好了。子玉已經從無大人那知道了。


    經過幾次相處,容素已經覺得劉子玉此人是一個記吃不記打的家夥,不像有心眼的人。


    她搖著頭,無奈想著,之前認為劉子玉是一個滿腹心計的男人,大概是她看錯了吧。


    本來她覺得經過前三次的約,她覺得和劉子玉在一起,受傷害的貌似都是劉子玉,她仿佛一直在克他。


    她都不太好意思應約了,可仔細一想,她遲遲沒有得到陛下召見,這也是她一個比較焦灼的事。


    如果有劉子玉在,或許陛下會見她。


    打定了主意,容素決定還是應約前往。


    容素從馬車下來,一身淡雅的流雲織錦玉白長裙隨著她走動而輕輕搖曳著裙擺。


    走入皇宮大門,她故意放慢了腳步,好好觀察著四周。


    琉璃瓦,朱紅牆,精美雕,每一處在日光的照射下鍍上了一層輝煌的光澤。


    在宮人的領路下,穿過回廊,這裏和東洲皇宮最大的不同就在於,這龐大的宮殿,連一座人工池塘都沒有,到處都種滿了奇異花草。


    陽光下,這些隨風搖擺的花草,散發著獨特的香氣,彌漫了整座富麗堂皇又莊嚴的皇宮。


    來到了一座雄偉龐大的宮殿前,抬眼就可以看到殿前那副匾額上,寫著剛勁有力的三個大字--清明殿。


    殿門外,站著一個身穿著銀白色盔甲的侍衛,他目光如炬,不怒而威。


    宮人連忙上前和侍衛交談,大概是稟明來意,讓侍衛稟告中洲皇帝。


    不久,侍衛就從殿中出來了,表情肅穆看著容素:“容素大人,陛下公務繁忙,暫無宣召你進殿的旨意,請你先離去。待陛下下旨召見再來清明殿。”


    這個結果,容素一點也不覺奇怪,畢竟中洲皇帝已經三番五次地拒絕麵見她。


    這時,一道潤朗低醇的嗓音傳來。


    “請統領大人告知陛下,子玉來了。請求麵見。”


    沈楓宇身穿著一襲湖藍色的錦袍,踱步而來,渾身上下散發著瀟灑俊逸的氣質。


    侍衛看到沈楓宇的到來,態度對比於麵對容素的時候,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他連忙低頭朝沈楓宇行禮,而後道:“請大人稍等,屬下立馬去稟告陛下!”


    等侍衛再次進入內殿,沈楓宇緩步走到了容素的身旁,側身朝她爽朗淺笑。


    一抹陽光恰好透過了雲層,灑在他那溫潤如玉的臉龐上,給他增添了一層柔光。


    隻聽他嘴唇微動,雖壓著嗓音,但語氣卻帶著堅定的力量:“放心,有我在。”


    話畢,他又望著她揚起了微笑,那笑容格外自然而親切,就好像在說著他是很可靠的模樣。


    容素恰巧抬眸,看見了他那飽含肯定認真的目光,有那麽一瞬心頭出現了一絲觸動,那麵提防的牆壁似乎瓦解了一點。


    兩人並肩而立,這幅畫麵莫名有些溫馨而和諧,仿佛整個清明殿前的風都輕柔了許多。


    殿門有了動靜,侍衛從裏麵走出,看向沈楓宇和容素,雙手拱起,而後側身讓出了路:“請兩位大人入殿吧。”


    見中洲皇帝願意麵見她了,容素心裏更加明白劉子玉在中洲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看來隻高不低。


    隨後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進殿。


    清明殿不愧是整座中洲皇宮最輝煌之地,這也是她在來中洲前,問無須子借閱過中洲簡史錄,這裏簡直和簡史錄上描寫得相差不大。


    步入清明殿,那高聳入雲的殿頂,還有寬廣的中央,皆有青玉石鋪就而成,如鏡子一般光滑。


    四周白牆,是技藝精湛的工匠一筆一劃用工刀雕刻上去的龍紋圖案,金色和紅色交織而成,耀眼奪目。


    正中央的殿頂上,還有一盞巨大的琉璃燈,斑駁光影輕輕灑下,整個內殿顯得格外莊重而神秘。


    最後目光快速掃了一眼那張金碧輝煌的龍椅上,正端坐著中洲最有權威的君王——中洲之主——李盛。


    李盛身著龍袍,麵容輪廓分明,不惑的歲月雖在他臉上留下了不怒自威的英氣,但也贈與了他一種不可磨滅的睿智和沉穩。


    一雙眼睛如老鷹般淩銳,此刻目光一掃,瞬間就對上了容素的視線。


    容素絲毫沒有退讓,毫不怯懦地直視這位尊貴帝皇的權威。


    李盛看到了容素竟然有這樣的勇氣直視他的眼睛,眼底一閃而過的詫異,而後眯了下眼睛,心裏已然有了一絲深意。


    適時,沈楓宇踱步上前,給李盛行禮:“見過陛下。”


    李盛在看到了這位親外甥後,麵容上的嚴肅少了幾分,目光深切看著沈楓宇,開始關懷起他來:


    “子玉啊,走近一些,讓朕看看,兩個月不見,倒是清減了不少。看來是受苦了啊。”


    沈楓宇腳步微頓,隨後露出了不近不疏的微笑,對李盛說:“陛下說笑了,子玉雖然是替陛下去巡查州城,可一路上盡是遊山玩水了,哪裏會受苦?不過是走多了些路,權當健體了。”


    這番話說得令人動容,並沒有恃寵生嬌,一方麵讓李盛感到了憐惜,一方麵又宣揚了自己的功績。


    容素輕輕斜看了一眼沈楓宇,心想著,劉子玉倒是個說話有所自利的人。


    “哈哈,有子玉你在,朕即便足不出中都,也能知曉中洲事了。”李盛對沈楓宇的話十分受用,龍心大悅。


    “全然是陛下恩典罷了。”沈楓宇弓了弓腰,行禮,說話圓滿得挑不出一絲錯。


    見李盛絲毫不提一旁的容素,容素本人倒是不著急,反正已經進來了,她也看到了中洲皇帝本尊,之後的事,總能順其自然。


    而李盛故意沒有理會容素,也是在暗中觀察她,想要看看被他晾在一邊後,這位所謂的真天鳳女當真比得上容瑩心?


    沈楓宇將他們的心思都放在心裏琢磨了一下,也猜測到幾分。


    “陛下,在子玉去巡州之前,陛下曾經答應會在巡州完成後給子玉一個恩典。現在子玉希望可以實現這個恩典。”沈楓宇雙手抱拳,朝李盛跪下。


    李盛沉靜地看了一眼容素,而後將目光放在沈楓宇身上,淡笑著問:“哦?子玉想要什麽恩典呢?”


    沈楓宇真切又堅定,看向李盛:“子玉想要陛下認可容素大人,為容素大人開啟天鳳女儀式。”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靜謐得像是被時間冰封住了一樣,連呼吸聲都過重了。


    容素側眸看著沈楓宇,眼底浮現了一絲不解的情緒,劉子玉怎麽會為她做到這等地步,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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