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公公沒反駁自己。


    元步薇繼續道:“加上他現在受傷,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內心都極其脆弱,若您一味地用打壓的方式,想以此逼出他的潛能,大概的結果,隻會讓你們父子越發離心。”


    萬寧侯張了張嘴,內心震驚,兒媳看待的問題如此透徹。


    “不過這隻是兒媳自己一點見解,公公您吃過的鹽,比兒媳吃過的飯都要多,兒媳自然不敢與你談論大道理,我隻是覺得,作為小侯爺的妻子,我不光讓他好起來,還要讓他高興,他好了,我的日子也自然好過。”元步薇衝公公笑,“說來說去,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己。”


    半晌。


    萬寧侯才回過神,眼底帶著幾分深沉:“步薇,從你提議讓秉兒開藥鋪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姑娘,你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事事以萬寧侯府為重,可萬寧侯府的前途,不應該由你來背負。”


    元步薇一怔,抬頭詫異地看著公公。


    “你處處為大局考慮,事事做到盡善盡美,把自己的欲望一而再再而三地壓抑……”萬寧侯看向兒媳的眼神多了一絲心疼,“晗兒隻比你小一歲,她每天操心的,今天穿哪件衣裳,梳哪個發髻,而你每天睜眼就開始操心萬寧侯府上的事情,從陸綏到後廚,每件事都麵麵俱到,我從未在你麵上見過一絲愁苦,但隻要是人,總會有難過,失意,疲憊之時,可你呢,永遠把自己繃的緊緊的,陸綏是年輕,但他現在身為你的丈夫,就應該察覺到你的不容易,哪怕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那他有嘴,也是他來安慰你,嗬護你。”


    公公的話,振聾發聵。


    元步薇嫁進萬寧侯府這麽久,也見過公公無數次了。


    頭一次,在他麵前,有一種被看穿的恐慌感。


    “可現在一切都顛倒, 變成你像個老媽子,一天到晚哄著他,排解他的愁苦,那他現在這個樣子,又不是你造成的,你照顧他到現在,讓他身體一天天好起來,說句你是他再生父母都不為過,可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還跟小孩似的,你說我能不來氣嗎?我說他廢物,我還真沒說錯。”


    萬寧侯不是氣兒子逞強要站起來,他經曆一次生死,性子卻毫無長進,要不是夫人攔著,他早就在陸綏睡著的時候,狠狠抽他幾個嘴巴子:“男子漢大丈夫,身上的擔子、責任不是隻有保家衛國才算,孝順父母,體貼妻子,照顧兒女,那也是職責之內,從今天開始,你要轉變你大包大攬的想法,不然等陸綏好了,他上戰場去了,你呢就在家裏帶孩子,對他望眼欲穿?”


    “公公,那到……”


    “好了,你不用解釋了,哪怕你現在不這麽想,那先前也一定想過。”


    “公公,您是知道的,我在藥王穀長大,我不受父母待見,我嫁進萬寧侯府當天,得知小侯爺重傷,若我大吵大鬧跟小侯爺鬧退婚,那您跟婆婆會不會覺得我不把你們放在眼裏?不把萬寧侯府當回事?”元步薇本不想說的,但情緒到這個份上了,她也不得不說了,“從小到大,師父教我的道理有很多,但我唯一把一個道理牢牢記在心中。”


    “什麽道理?”


    “任何時候,唯有自己是最可靠的,父母、親朋、丈夫、兒女,早晚有一天會離我而去,唯獨我不會背叛自己,您說的問題,兒媳都接受,可兒媳別無他法,我沒有父母撐腰,也不想給遠在藥王穀的師父添麻煩,師兄師姐他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把精力放在我身上,那我唯有處處想周全,盡可能做到所有人滿意,這便是我能想到的自保辦法。”


    元步薇說完,欠欠身:“兒媳先告退,還要去廚房給小侯爺做吃的。”


    等到萬寧侯回神之時。


    元步薇早已走遠了。


    他腦中反複回想兒媳說的話。


    一直到晚上休息,他還在想。


    然後,他失眠了。


    起身,扇了自己一嘴巴。


    “老爺,你做什麽呢?”被吵醒的萬寧侯夫人,揉著惺忪的眼,看著一臉鬱悶的丈夫,”出什麽事情了嗎?”


    萬寧侯心裏堵得慌,想到夫人是女子,便把與兒媳的話,說給她聽。


    然後。


    萬寧侯夫人也睡不著了。


    “老爺,你說你,好端端地,幹嘛跟步薇說這些……”


    “我也是好心,結果……”


    “你這是好心辦壞事。”萬寧侯夫人頭一次跟丈夫急了眼,“我為什麽給步薇零花錢,我就知道,她有主見,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無需用自己的經驗去告訴她要怎麽做,隻需要讓她知道,她做什麽,我都沒意見,我都支持她,這樣她才能明白,我是真心待她,老爺你想想看,她親生父母都覺得她是個禍害,她又怎麽輕易相信他人?用大白話說,她早就被傷透了,還怎麽向綏兒展現她血淋淋的傷口,會不會又是另一次傷害的開始?”


    萬寧侯夫人每說一句,萬寧侯的內疚就多一分。


    “那、那現在怎麽辦?”


    “你闖的禍,我哪裏知道怎麽辦?”萬寧侯夫人氣死了。


    “夫人,我知錯了,下次我一定不跟步薇……”


    “下次,你還想有下次?”萬寧侯夫人尖叫起來,忍不住一腳踹上丈夫的後背,“下去、今晚你睡地上,別跟我睡一張床,我現在氣的想揍你 。”


    “哎呦。”


    萬寧侯咕嚕嚕滾下床,捂住後腰,哭喪個臉給夫人作揖:“夫人,好夫人,你快想想辦法,不然我就要內疚死了。”


    萬寧侯夫人其實也在想解決的法子。


    最終,她看向丈夫:“明日我找秉兒,讓他先把步薇支走,然後我再去找綏兒。”


    “找他做什麽?”


    “你傻呀,綏兒是步薇的丈夫,他現在滿心都是步薇,至少讓他知道,步薇無法說出的苦。”萬寧侯夫人恨不得再踹丈夫幾腳,“你還說綏兒像個孩子呢,我看你,都三個孩子的爹了,還不是也像個孩子一樣,衝動莽撞?”


    夫人的話,讓萬寧侯認真思考:“要不,我明日跟你一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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