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神像倔強地矗立在神殿中央,坍塌的石柱砸碎了神像腳下的木盒,寫著信徒們祈願的紙片遍地散落,黑色的筆跡被從穹頂的窟窿中投射下來的陽光曬得發白。


    一切都與陳浩夢中的場景相吻合。


    不,還是有一些不一樣的。


    他夢裏那尊神像破碎得更加厲害,頭上布滿裂痕,完全碎裂的左眼裏麵還藏著一枚寶石。


    他聽從神的旨意,攀上了神像,觸碰了寶石,知曉了祂的名諱——


    魔魘神。


    聽著就不是啥好玩意兒。


    陳浩打量了一下神像,翻了個白眼。他跨過地上的碎石,往神殿裏麵走去,一邊走一邊呼喊:“啤酒!啤酒!”


    神殿深處隱隱傳來幾聲回應,陳浩想當然地認為是啤酒的回應,向神殿深處跑去。


    在他身後,神像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鑲嵌在眼中的寶石轉動了一下,神殿內部鍍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陰影,白色的霧從滿地的紙片中湧出,循著陳浩的足跡追去。


    陳浩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回頭看去,卻除了幽長的走廊什麽都沒看見。


    他拿出表看了眼,指針指著17:25,不由得皺了皺眉,嘀咕道:“這麽晚了嗎?”


    12月的北原一般四點鍾左右就會天黑,但從走廊天窗透下來的光和中午似乎並沒有什麽區別。


    “應該隻是積雪反射的光……”他安慰著自己,轉身要繼續向前走,卻“砰”地撞上了個東西。


    “臥槽果酒你一個小姑娘頭怎麽這麽硬……浩子?”


    撞得眼冒金星的陳浩甩了甩頭,看見千,怔了一下:“你怎麽在這?”


    “果酒瞎跑進來了,我來找她。”


    “……你確定是瞎跑,不是被什麽東西拖進來了?”


    “……你這麽一說,她跑的那個姿勢,似乎…確實有點奇怪……”千哆嗦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小聲道:“不會是,有鬼吧?”


    “應該和鬼沒什麽關係……但是絕對有問題。趕快把兩個熊孩子找到,出去和東方他們匯合吧。”


    千點點頭,額頭正中間出現了一小塊灰色的菱形寶石。


    那是千的魄靈,鏡式。


    鏡式可以複製b級及以下的器物類魄靈,但隻能複製馭靈者本人曾經見過的魄靈。


    他複製出兩把短刀,遞了一把給陳浩,說:“c級魄靈,漆葉刀,刀上有毒,會對攻擊對象產生麻痹效果。我總覺得有雙眼睛盯著我們,希望我們打得過吧。”


    -


    “啤酒!果酒!”


    “果酒!啤酒!”


    千喝了口水,吐槽道:“他們爹媽起名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麽啊,我感覺我們像兩個賣酒的。”


    “我覺得他們兩個人可能自己走出去了。”陳浩說,“如果真是這樣,倒也是件好事,就是這樣會顯得我們很呆。”


    魔魘神的神殿造得很奇特,是環形的。整個神殿除了一進門的那具神像基本什麽都沒有,隻有環形走廊牆壁上刻了些壁畫和文字,但全部都已經被毀壞了。


    他們基本上已經在神殿裏麵逛完了一圈,連啤酒和果酒的一根毛都沒看見,簡單商議後,決定先離開神殿,和東方他們匯合。


    外麵不知什麽時候起了霧,好在霧不算大,並不影響他們下山。


    失蹤的啤酒和果酒並沒有占據他們的思維太久,沒走兩步千就開始和他討論起了晚餐吃什麽。一抹異樣感在陳浩心裏一閃而過,但他很快就將這抹異樣感甩到了一邊,開始和千爭論是吃番茄鍋還是辣鍋。


    “我又不能吃辣你點個p的辣鍋啊!”


    “但我能吃辣!入秋了就是要吃辣鍋!”


    “你小心長滿臉痘!秋天正是吃番茄的時候!”


    陳浩還要再和千爭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把抓住還在往前走的千,問道:“今天是幾月幾號?”


    “12月7號啊。”千答完,臉色倏忽一變,“現在……應該是冬天吧?”


    先前那抹被他扔到一邊的異樣感卷土重來,無限放大成為了恐慌感。陳浩從空間石裏拿出了表,發現表盤上的指針依然停在17:25。


    “千,你帶了表嗎?看看時間。”


    “17:25。”


    陳浩環顧四周,聲音有些發顫:“我來的時候,也不是這條路……那條路兩邊有幾乎垂直的山壁。”


    “像是用刀劈開的一條路,路很窄,道路的盡頭就是這座神殿,根本沒有什麽下山的路。對吧?”


    周圍的白霧像雲一樣翻卷著,慢慢地變濃,從地麵上升起,淹沒了他們。


    “還有一個問題,千,你之前給我的刀呢?”


    “不記得了。我甚至都不記得我什麽時候收起了我的魄靈。”


    千脫掉毛線外套,挽起了襯衫的袖子。他自手肘往下的皮膚變成了灰白色,在自然光下泛起類似陶瓷釉麵的光澤。手掌扭曲變形成龍爪,灰黑色的鱗片從皮膚下刺出,鎧甲似的包住了他的手臂外側,沿著脊背向上裹住脆弱的脖頸。


    “霧裏的靈力在逐漸減少,小心點。”


    陳浩點點頭,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枚綠豆大小的空間石。


    這枚空間石是早上夏至從腰帶上摳下來的,她說黑鬼山離一個有去無回的死亡峽穀很近,如果他們誤入了那個峽穀,這個空間石裏的東西可能有點小用。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從裏麵撈出來十天份的幹糧,她甚至還貼心地配上了各種口味的飲料和餐巾紙。


    “……夏至,聽我說,謝謝你。”


    無奈,他隻能拿出之前打妖鳥時的水果刀,跟在千身後繼續往前走。


    沒想到走了接近500米後,神殿竟然又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要進去嗎?”


    “你覺得我們有的選嗎?”


    邁過神殿大門的那一刻,陳浩感覺周圍的景物扭曲了一下,無數的聲音在他耳邊竊竊私語,轉瞬即逝。


    就這一晃神的功夫,有什麽東西從他側麵衝了過來。他撞了一下旁邊的千,用刀護住了自己的頸部,彎腰躲過。


    一把馬刀從霧中揮出,擦著他的衣袖掠過,隨著纖維割裂的聲音,他的左臂上裂開一條細長的傷口。


    馬刀揮散了陳浩眼前的一小片霧氣,拿著馬刀的是個披著熊皮的獵人。他身材高大,皮膚像風幹了一樣皺成一團,翻著白眼,口吐黑煙。


    是被操縱的屍體嗎?不,不對,雖然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體征,但陳浩能感覺到他還活著,隻是身體被……風幹了。


    獵人高舉馬刀,對著他的頭砍了下來。陳浩用水果刀擋了一下,差點沒把他虎口震裂。


    他本打算讓千來對付這個獵人,轉頭一看,發現千麵前是一個將近兩米、長著觸角的堆積物,看上去是和獵人一樣被風幹操控的人被綁在一起組合成的怪物。但仔細一看,會發現堆起那個怪物的身體單拎出來格外瘦小,像是……小孩子的身體。


    陳浩感覺有些反胃,回頭再看獵人都順眼了不少,頓時打消了和千交換對手的想法。


    獵人手中的馬刀畫了個半圈橫劈過來,陳浩向後跳了一步離開了馬刀的攻擊範圍。獵人向前一步,馬刀斜著砍下來插進地麵,他左腳踩著刀背上將刀往地磚裏嵌得更實一些,弓身扯住獵人握刀的手腕,另一隻手拿著刀插進了獵人的斜方肌裏。


    陳浩鬆開抓著獵人手腕的手,按著對方的肩膀,屈起膝蓋狠狠地撞上了他的下巴。


    他被陳浩撞飛了出去,插在肩上的水果刀輕而易舉地剖開了他的胸膛。


    刀片劃開獵人的身體時的手感很奇怪,像是劃開了一捆幹掉的稻草,沒有半點實感。


    另一邊的千也發現了不對,罵道:“啥玩意啊tnnd,這鬼東西和傀儡差不多!不把操縱者幹掉我們永遠也打不完!”


    說話間,獵人歪歪扭扭得站了起來,那股黑煙從他的傷口處飄出,縫合好了他幹草一樣的身軀。


    或許該說它更合適。


    陳浩右手拿著刀擋在身前,左手偷偷伸進了口袋裏,希望從夏至給的那顆空間石裏翻出點真正有用的東西。這水果刀用起來雖然還算趁手,但比起獵人的大馬刀劣勢過於明顯。


    空間石裏一個軟軟的紙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腦子一抽,把紙片取了出來。


    那其實不能算作紙片,而是一本巴掌大的迷你書,封麵上狂野潦草的字跡寫著:關於魔魘神的小說明書!


    感歎號下麵還有一行略小的字:溫馨提示,盡量不要在打架的時候抱佛腳看,容易死。


    那你tm倒是早上的時候跟我說這裏麵有份說明書,讓我提前看看啊!


    不過這倒也怪不得夏至,畢竟她給這個空間石也隻是以防萬一,誰能想到嗶嘟亞拉區就是羅刹山峽呢?


    陳浩無奈地收起說明書,撿起腳邊的一個大石塊,砸在了衝過來的獵人頭上。


    霧氣越來越濃,能見度也越來越低。獵人就像個拿刀的稻草人,打起來沒什麽難度,難就難在它永遠也打不死,配合這個濃霧,就是奔著讓他死來的。


    打傀儡師隻有兩條路,一個是跑,另一個就是暴揍傀儡師本人。


    跑是跑不掉的,但是暴揍傀儡師本人這條路……似乎也有些行不通。


    “千!你幫我擋一下這個獵人!”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陳浩將還沒來得及爬起的獵人的腳腕釘在地上,扔下一句“交給你了”,跳上神像,往他的頭部爬去。


    他抓著神像發際線處的裂痕,像兔子一樣踹著祂的左眼。神像內部發出幾“嘎啦啦”的異響,幾道裂紋新出現在了祂頭上,兩道裂紋交織在神像左眼,一塊碎石掉落,露出了藏在石頭下的橙色寶石。


    夢境在陳浩觸摸到寶石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而現實中他觸摸到寶石的那一刻,同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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