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包裹著陳浩緩慢下墜,他像是回歸了胎兒時期,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隻能感受到無盡的安寧與溫暖。


    夏至給他的小方棍多半是某種一次性的空間傳送裝置,雖然不知道他這是被傳送到了哪裏,但總歸該是個安全的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雙腳落到了地上。與此同時,溫和的女聲在他頭頂響起:


    “旅客陳浩先生,歡迎來到方碑城·裏世界。我們檢測到您的精神受到海魑影響,我們將會向您開啟裏世界進行精神療養。給您帶來不便,深表歉意,敬請諒解!”


    “……啊?”


    什麽?這什麽跟什麽?


    那個小方棍難道不是夏至用來保命的逃跑小神器嗎?他不應該一睜開眼就回到神都,看著南宮肅一邊罵夏至不省心一邊急吼吼地想辦法救人嗎?


    為什麽還在方碑城?裏世界是個啥啊?那個小方棍到底是把他傳送到哪了呀!還有,精神療養是要幹嘛?難道他也要像於勒那樣成為銷冠才能出去嗎?!


    他還處在懵逼狀態,麵前已經升起了三個台子,那個聲音繼續說著:“現在請您在三個展台中選擇一樣信物,我們將會根據您的選擇為您製定療養方案。”


    陳浩低頭一看,左邊的展台上放著一本高中《必刷題》,中間的展台上放著一卷衛生紙,右邊的展台上則放著一套七巧板。


    “……”這都什麽玩意兒啊!


    他撓了撓頭,勉勉強強地選擇了最符合自己年齡、且看上去最正常的《必刷題》。


    “旅客做出選擇,療養方案完成。”


    “陳浩先生,您在裏世界的身份是方碑高中二年級c班的學生陳浩,您是班裏雷打不動的倒數第一,您離開裏世界需要達成的條件是在期末考試的時候成為全班第一。感謝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


    陳浩愣了一下,隱隱覺得這個走向不太妙:“啊……?不是,那個,等會!喂!”


    他的呼喊沒能留住那個聲音,陳浩隻覺得眼前一閃,那片包裹著他的黑暗褪去,將他拋在了一條完全陌生的走廊上。


    這條走廊說陌生倒也沒有那麽陌生,畢竟世界各地的學校走廊差不多都長這樣,屬於前後看一眼就能知道“啊,我這是在學校裏吧”的程度。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他也在魔魘神的幻境裏經曆過類似的事了,也算有了一定經驗。


    至少他在裏世界還被安排了一個身份,不會像之前那次那樣被警察當做神經病抓去了修道院。


    早上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感覺和偏低的溫度讓他判定裏世界這邊應該正是初春時節,新的學期應該剛開始不久。隻要現在開始努力刷題學習,期末就有很大希望逆襲成為全班第一。


    他深吸一口氣,安下心來。抬頭確認這就是二年級c班後,邁著自信的步伐踏了進去。


    “出去!誰讓你進來了!喊報告了嗎!”站在講台上的中年女人怒吼道。


    陳浩嚇得立馬把腳收了回來,小聲說:“報…報告?”


    “大點聲!沒吃飯嗎?!十分鍾的課間還不夠你解決一頓早飯嗎?!你是豬嗎!”


    “報告!”


    “敲門呢?!你的家長沒有教你喊報告前要先敲門嗎!不敲門就這麽大聲喊報告是想嚇死老師嗎!”


    陳浩看著敞開的班門,一時間有些無語。他在心裏暗暗翻了個白眼,敲了敲門框,音量適中地喊道:“報告。”


    講台上的女人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嘖”了一聲,不情不願地說:“進來吧,下次不要遲到。”


    “……”陳浩從沒意識到自己這麽討厭“嘖”這個語氣詞。


    他走進教室,用餘光掃了一眼教室,看到唯一的空位是最後一排靠垃圾桶的座位,便懷著忐忑的心情向座位走去。


    好在,一路上都沒有同學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老師也沒有大吼“你是不是想私自換座位”一類的話。坐下後他的“同桌”還熟稔地湊過來,低聲說:“怎麽陳鹵蛋的課你都敢遲到,她前天不是才撕了你一本雜誌嗎?”


    陳鹵蛋?


    他抬頭看向坐在講台上念課本的老師,她的臉又黑又胖,發際線高到了頭頂心上,看上去確實和鹵蛋差不多。她的額頭光潔無比,蘋果肌卻像兩坨水和多了的麵團塌下來,壓出深深的法令紋。單看麵相應該是五十歲左右,正是更年期的時候。


    “對了,陳鹵蛋原名叫啥來著?”


    “陳秀儀吧,怎麽突然問這個?”


    還和他同姓,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有些晦氣。


    “沒什麽,突然想起來,就問問。”


    “嗐,別管她叫什麽了,快記筆記吧。放學檢查的時候她要是不滿意會拿鐵尺抽咱的。”


    陳浩看著空空的黑板,有些疑惑地說:“記什麽筆記?她都沒有板書啊。”


    “陳鹵蛋什麽時候寫過板書,不都是照著課本念。”同桌寫了兩筆,想起什麽,補充道:“你可千萬別照著課本抄啊,王三狗那天照著課本抄被陳鹵蛋大罵了一頓,還撕了他筆記本。”


    “……她不板書,照著課本念,還要我記筆記,筆記還不能照著課本寫?”


    同桌點了點頭,加道:“還要詳細、工整,每天放學還要檢查。”


    陳浩忽然有些想念起了精神病院,那裏最資深的精神病人症狀都比這個老師輕。


    -


    勉強熬過了一節課,剛一打鈴,他倒數第二的同桌和倒數第三的前桌就要拉著他去打球。


    陳浩歎了口氣,拿出《必刷題》,說:“你們去吧,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同桌和前桌頓時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陳浩沒有理會他們,問道:“第一名是誰來著?”


    前桌的表情從見了鬼變成了見到一群鬼。他指了指站在講台上收作業本的小個子女生,顫聲問道:“浩,浩哥……你不會是要追班花吧?”


    “班花?”他仔細看了看那個正在細聲細氣催同學交作業的女生,粉紅色的齊肩發、粉白的皮膚,五官雖然精致但過於秀氣,遠看上去仿若一朵纖細的薔薇,風一吹就會折掉。


    “班花啊……”他無奈地笑了笑,跟夏至一塊待久了,他對這種普通漂亮的臉已經麻木了。


    “你們想多了,我隻是想找她問點題。”


    另兩人看他的眼神更驚恐了,一左一右地蹲在他兩邊開導他道:“你是不是因為上次周考沒考好被陳鹵蛋罵慘了,心裏想不開?”


    “還是因為找劉大勝借的雜誌被撕了?他說了沒關係的,你別太往心裏去。”


    “考不好就考不好嘛,畢業以後就去刷盤子,能有什麽大問題?”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大夥都知道你不是不努力,隻是智商不夠真的學不會。你看老張、老嶽哪次罵過你?隻有陳鹵蛋神經病天天逮著你罵。”


    陳浩長歎了口氣,無力道:“我真就隻是想好好學習……”


    然後趕緊逃離這個裏世界,回神都吃香的喝辣的去。


    他的同桌痛苦地閉上眼,喃喃著“完了沒救了”;前桌則像發了羊癲瘋一樣在教室裏跑來跑去瘋狂大喊“浩哥要學習了世界要毀滅了啊”。


    陳浩抱著自己的必刷題看著這兩人發癲,心道不知是誰更沒救。


    抱著一大摞作業的班花走到了他桌前,敲了敲桌子,說:“作業,寫了嗎?”


    “……昨天的作業是啥?”


    蹲坐在垃圾桶邊的同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這,你還好好學習呢,作業都不記得。”


    “《精講考題》p13-16,所以說你果然沒寫對吧?”


    “不不不,等一下,也許寫了呢,你等等啊等等!”陳浩瘋狂地翻找著自己的抽屜,成功翻出來六本嶄新的、名字都沒有寫的《精講考題》。


    他突然覺得自己之前說的“好好學習”更諷刺了。


    他訕笑了一下,問道:“那個……你要哪一科的《精講考題》?”


    “我是基礎煉金學的課代表,你說我要哪一科。”


    “啊啊啊,基礎煉金學對吧,啊,在這啊……”他翻開標著基礎煉金學的《精講考題》,不負眾望地發現裏麵是一片空白。


    “沒寫是吧,我記下了。”她說著在一張小便簽上寫下“陳浩”二字,貼在最上麵一本作業的封麵上,轉身離開。


    陳浩歎了口氣,在抽屜裏又翻了翻,翻出來十多本名字都沒寫的教輔書,還有一張揉成醃菜的成績單。


    這個世界存在馭靈者,也存在普通人。因此,學校也被分為專門教授馭靈者的修煉學校和教授普通人的學校。當然也有同時接收普通人和馭靈者的學校,但那多半是小學。


    在君洲大陸上,馭靈者學校的巔峰是他所就讀的暮寒,而普通學校的巔峰是已經被毀的象牙塔。


    象牙塔的製度陳浩不是很了解,不過暮寒似乎不怎麽注重書麵成績,他們的老師也多半是來混個工資,講完課就跑,你愛學不學。


    不巧,陳浩就是不太愛學的那部分學生。每次作業抄抄編編倒也能按時交上去,考前突擊一下多少也能及格,但是他真實的學術水平隻能用一個“爛”字來形容。


    暮寒每學期隻有三門必修課,三門選修課,課程安排得十分寬鬆,給了學生們大把享受青春的時間。而他自從成為修女手下的“精英生”以後,更是一刻不停地執行任務,再也沒有上過這些文化課了。


    此時,他看著成績單上的十二門科目,指頭不禁有些發顫。


    “這十二門課……都是咱要學的嗎?”


    同桌有些奇怪地答道:“對啊,有什麽問題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抽出課本攤在桌上,左右手同時快速翻閱了起來,“學不完學不完真的學不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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