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術大體可以分為兩個流派:桃源與南柯。


    桃源流是陳浩他們目前見識得比較多的幻術流派,傾向於製造幻象、幻境,編織出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這一流派起源於第三庭的魔族,原名vi e ilbo,在第三庭古語中意為景象類幻術。傳到人族後,搞翻譯的大概是覺得這麽直白不好聽,便起了桃源這麽個文縐縐的名字。


    與之對應的南柯流原名suq di e ilbo,意為意識幹擾類幻術。


    顧名思義,這類靈術傾向於幹擾人的意識,比如擺弄他人夢境,修改他人記憶等。這類靈術陳浩接觸得不多,隻在試圖找夏至借錢時聽過一耳朵。


    南柯流的起源一直沒有定論,有人認為與桃源流同出於魔族,有人認為出自於精靈族,有人則認為這一流派根本不出自於第三庭。


    不過流派這種東西,都是幻術初學者分的東西。桃源流與南柯流本質相通,學到最後兩派都得學。


    真正的幻術大師可以有較為擅長的幻術,但絕不能有不會的靈術。


    陳浩根據自身情況仔細考慮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優先學習南柯流幻術。


    一是他的靈修夢回本就有幹擾夢境的能力,學起這類靈術更加容易。


    二是就目前看來,楚風翎玩的明顯是桃源流幻術,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不需要一個混血小天才襯托自己的平凡。


    魔魘神抬了抬眼皮,沒有明確地否定,也沒有認可他的判斷:


    “不錯的選擇,但你最好考慮清楚後果。”


    或許是受姓夏的血脈的影響,陳浩脫口而出:“你不是不會吧。”


    這話一說出來他就後悔了。他又不是真的姓夏,鬧出什麽幺蛾子可沒有牛皮哄哄的祖宗蹦出來給他擦屁股。他唯一值得炫耀的那位祖宗整的還是淡泊名利那套。


    如果,鐵嶺之神沒有放棄第一審判的位置;如果,他是第一審判的外孫……


    停,不能再白日夢下去了。


    魔魘神並沒有被陳浩充滿挑釁意味的話激怒,他平靜地注視著陳浩,說:“南柯流幻術可能會喚醒你的記憶,你確定要學嗎?”


    “那不挺好嗎,一石二鳥。”


    “有些東西,還是不記起來比較好。”


    陳浩奇怪地“嗯”了一聲,回看向魔魘神,猛然間發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竟透著幾分憐憫。


    這幾分憐憫令陳浩感到毛骨悚然,他退後半步,試探性地問道:“你能看到我的記憶吧?很慘嗎?和花辭那樣實驗室長大的比起來呢?”


    “你是個有天賦的人。”魔魘神沉聲道,“這麽久了,你數次出入幻境、異空間,經曆了這麽多,卻一直沒能恢複記憶,你從來就沒有感到奇怪嗎?”


    陳浩盯著魔魘神的眼睛,忽而驚覺那雙眼睛中蘊藏的並非憐憫,而是共鳴。


    魔魘神看到了他的記憶,理解、並產生了共鳴。


    以前到底發生過什麽,到底與魔魘神那一段經曆產生了共鳴……這些問題在他腦中飛速掠過。陳浩想問點什麽,話卻全部堵在了喉嚨裏。


    “是想不起來,還是不願想起來?”


    趙海夢的聲音出現在了他耳邊,與此同時,腦中出現的還有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陳浩,下次再見到你我一定會殺了你。你奪走了我的未來,我的希望,你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陳浩深吸一口氣,盡量將思緒從腦中的控訴中抽離,對著魔魘神重複道:“我想從南柯流幻術學起。有些東西不是靠逃避和遺忘能解決的。”


    他在說這句話的同時,腦中突然響起了自己的聲音,將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點注意力拽了回去。


    他聽見了緊接在那個陌生聲音後,自己的回答:


    “少犯蠢了,你從來就沒有未來,這些都是我的,你的希望本就是妄想。”


    -


    秩序神沒有跟他們解釋太多,比如陳浩和花辭去哪了,裏世界是什麽東西,方碑城內的那些規則有什麽作用。


    他隻是簡短地說明了自己的力量來源於“規則”,一直以來都在利用“規則”的力量消滅海魑。哪知這一代海魑裏頭出了個人才,“規則”被反利用了,秩序神被困在了神廟。


    楚風翎聽他講到這頓時來了精神,一反常態,大力誇了一頓夏至。一會說她辦事幹淨利落不留後患,一旦接下任務會不惜一切代價完成;一會說她五歲就開始打架鬥毆,手上隻要有刀那必然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她和對手隻能活一個。


    夏至隱隱覺得不妙,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聽見秩序神用力一敲棋子,連說了三聲“好”。


    “魔族的年輕人,坐在這把椅子上,陪我下幾盤棋。你,壞脾氣的小姑娘,你站到那邊那塊紅格子上去,和我們一起玩個遊戲。”


    夏至抗拒地搖頭,嚷嚷道:“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我要開始給你幹活了是吧,想都別想。”


    秩序神笑嗬嗬地說:“你既然知道,就代表這件事是一定會發生的,拒絕也是無用。完成這局遊戲,你們就可以拿著好市民報表回去了。”


    夏至放棄了掙紮,頹然道:“行吧,空巢老人,你準備玩個什麽遊戲?”


    “如你所見,海魑們現在正試圖趁機毀滅裏世界,衝開方碑城的封印。隻有我能修補裏世界的漏洞,但我現在被‘規則’束縛,隻能在神廟內活動。如果裏世界破裂,方碑城的封印也會破裂,海魑湧出,後果不堪設想。為了世界和平,我需要你幫我殺了那隻領頭的海魑。”


    她麵色不善地看著秩序神,道:“你管這叫遊戲?這分明是打工吧!”


    秩序神依然隻是微笑:“我沒有錢付給你,算不得打工。”


    夏至衝他豎起一根中指,一本正經地說問道:“三個問題。一,裏世界和方碑城的封印有什麽關係?二,封印破裂能造成多嚴重的後果?三,我怎麽知道哪隻海魑是領頭的?我看它們長得都差不多。”


    他沉吟片刻,最後挑了個問題答道:“海魑沒有形體,看起來確實都差不多。但它們可以掠奪人的身體作為自己的軀殼,這個過程費時費力,非必要情況他們不會丟棄現有軀殼。所以你就像認人一樣去認它們好了。”


    一聲響亮的“呸”緊接在秩序神的話音後。夏至一腳踹翻楚風翎屁股底下的椅子,拍著桌子罵道:


    “你腦子是讓海魑吃得隻剩漿子了嗎?!老子問的是怎麽找到那個領頭的,你就跟我講這些沒用的?!老年癡呆了就喝點腦白金,坐著啊吧啊吧啊吧去!”


    楚風翎爬都來不及爬起來,一手撐著側翻的椅子,一手拽住夏至的胳膊將她扯過來,捂住她的嘴。


    “抱歉,她沒怎麽受過社會的毒打,腦子不好使。”


    夏至扒開他的手,嚷道:“我腦子不好使能有他不好使?!老東西聽不懂人話還瞎使喚人!你怎麽不讓自家孫子去找那海魑頭頭啊?哦,對,忘了你老婆孩子都讓你自個兒給殺了,老光棍。”


    楚風翎抓著她的肩膀把她扔了出去,扶起椅子,端端正正地坐好,道:“我不認識她。”


    秩序神“嗯”了一聲,把玩著戰車棋子,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緒。


    “年輕人嘛,急躁些也是正常的。反正總有一天會有人教他們耐心——可惜,敢教她的人怕是不多。”


    他放下棋子,瞟了眼夏至落地的區域,繼續說道:“位置有些偏移,時間線多半會亂一點,不過問題不大。”


    秩序神打了一個響指,夏至身下的幾片格子發出亮光,與進入裏世界前讓他們選擇信物相同的聲音響起:


    【第一次遊戲開始,溯回點成立,投影開啟。】


    “啥玩意兒?”夏至茫然地敲了敲發光的地板,下一秒,她就消失在了光中。


    “開始遊戲吧,現在,我來跟你講講遊戲規則。”


    楚風翎懵逼地看著秩序神:“真正的玩家已經被你送走了,你跟我這個人質講遊戲規則?”


    “人質?你錯了,年輕人。這場遊戲的真正玩家不是她,是你。”


    秩序神的微笑漸漸斂去,他凝視著楚風翎,語調冰冷得像是機械人偶:


    “我從未離開過信安島,但這不代表我不知道外界的消息。我清楚每一個來島上的人的來曆與目的。比如那個姓夏的姑娘,我知道她出生顯赫,冥火女神、天道神、勝利女神、幽穀戰神…祖先的榮耀足以庇護她,讓她可以指著我的鼻子罵老光棍。我知道與你們同行的那個矮個子姑娘和黑發年輕人,一個是實驗產物,一個是實驗產物的後代。”


    “隻有你——我看不清你的來曆,也無法理解你的存在,你是什麽東西?”


    楚風翎沉默地盯著麵前的棋盤,半晌後才道:“因為我有一半魔族血統的緣故吧。您也沒能解析出夏至父輩那邊的祖先吧?都是因為……”


    “我說了,我無法理解的是你的存在。”


    “你在不斷回到一個‘原點’,這個‘原點’並不固定,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化。你每次回到‘原點’的時間不同,契機卻是一樣的。這個‘原點’隻影響你自己,但又的確改寫了現實。‘原點’因你而存在,你因‘原點’而存在。你的存在是一個悖論,是一個詛咒。”


    “詛咒是一個很貼切的詞。”楚風翎讚同道,“您不用試圖去理解,這個詛咒隻能作用於我一人,不會對方碑城、海魑造成影響。比起這些,我覺得您該講解一下所謂的遊戲規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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