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逢瑕的死帶來的混亂持續了近一個半小時後便漸漸平息,參加婚禮的賓客們在祈福過後,便唱著安魂曲就地挖坑準備下葬。


    千正考慮著要不要也去挖兩鏟子表一下心意的時候,一顆流星劃破他們頭頂的夜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仰頭望著夜空。


    禱春森林的人相信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照看自己還在世的親人。


    “落下的星星是指投胎嗎?”千小聲問道。


    旁邊的東方遠榮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提醒道:“她來了。”


    下一秒,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落蘇就自然地挽上了千的胳膊,甜甜地說:“哇,是流星耶,我們一起許個願吧,親愛的~”


    千立即歪著頭開始啊吧啊吧啊吧,偽裝成一個弱智。


    突然,掛在樹上的彩燈熄滅,黑暗像一張網將他們籠住。


    對危機的警覺讓千瞬間脫離了“弱智”的角色設定,細密堅實的灰黑色鱗片從皮膚下顯出,他搡了把還在看流星的東方,低聲說:“不對勁。”


    話音剛落,他們就看見暗沉的濁黃色跟在流星的尾巴後麵汙染了深藍色的夜空,西門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後,道:


    “是結界,應該還要二十來分鍾才能完成。你們去找陳浩和花辭,我們在結界落下前離開這裏!”


    千聞言,慌張地跟著東方遠榮直奔地牢,以至於壓根沒注意到胳膊上還掛了個林落蘇。


    他們下到地牢裏,看到的卻是陳浩和花辭隔著一層鐵欄杆,還拉著小手一塊睡覺。千忍不住“噫”了一聲,粗暴地踹掉牢門,兩巴掌把陳浩從夢中拍醒,感歎道:“你小子行啊,地牢裏還不忘談情說愛,深得刺蝟頭真傳是吧?”


    被打醒的陳浩像觸電一樣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抓著千的衣領喊道:“什麽叫真正的祥章柱?!”


    千蒙了:“我不知道啊……”


    他再一扭頭,看到地上那一攤碎片,倒吸一口涼氣,:“我靠!你們幹了什麽!”


    小花這時也醒了過來,聽到千的驚歎,不由得訕然一笑:“意外,意外。”


    “別管意不意外了!我們還有二十分鍾離開禱春森林!”東方遠榮一把將花辭從牢裏薅了出來,提著她的手肘就往外跑。


    暗沉的濁黃色已經鋪滿了小半個天空,花辭看了一驚,問道:“這是什麽?”


    “結界,還有二十分鍾就會完全落下,我們要在那之前離開禱春森林!”千說著抬頭看了眼天空,愁道:“但是這個結界展開的速度比我們想象得快不少,我們可能連二十分鍾都沒有。”


    陳浩推開擋路的人,衝跑在前麵的千喊道:“二十分鍾我們肯定跑不出去,有沒有什麽提速或者延緩結界落下的辦法?你們梅裏亞斯那些危機應對的課有講過這些嗎?”


    “我怎麽知道啊!我就沒去上過這課!”


    軍事學院總是會有教導學員應對突發危機的訓練課程,比如什麽五分鍾內阻止爆炸,十分鍾內越過重重障礙抵達安全區域。


    為了保證“突發”這個關鍵詞,這類課程從來不會寫在課表上,也不會計入總分,而是隨便某個時刻一拉警鈴宣告開始。


    千最煩的就是這種事又多又沒分的課程,因此除非萬不得已,他都會想盡辦法翹課。


    “翹課翹課翹課!蹺蹺板都沒你能翹!”陳浩恨鐵不成鋼地數落著千。


    千不甘示弱地回頭還嘴道:“你好意思說我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當初到底是怎麽被審判所抓走的?”


    “誒嘿,這我還真忘了。”


    千衝他比了個中指,這時才發現自己胳膊上竟然一直掛了個人。


    “我的媽我是說我這隻手怎麽這麽重!你什麽時候掛我身上的啊!”


    落蘇像個考拉一樣盤在他身上,被他們奔跑時帶起的風刺激得眼淚鼻涕都往外冒。不同於之前的腦殘樣,此時的她錘著千的胳膊大叫道:“看路!說話的時候不要回頭啊啊啊!”


    下一秒,千就直直撞在樹上。


    陳浩“嘖嘖”兩聲,毫不猶豫地跨過千繼續往結界邊緣跑去,跨過時還非常友好地揮了揮手告別。


    然後他也因為沒注意看路被樹根絆倒在地。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一汪透明的水圓盤接住了他的身體。


    西門讓懸浮在他們上方的空中,高聲喊道:“希望你們不恐高!”


    說完,還不等他們反應,水圓盤中的水流探出,裹住他們的四肢,帶著他們急速上升,穿過層層植被,升到與西門同等的高度。


    西門的魄靈長天像靈擺一樣懸在他們頭頂,陳浩趴在水圓盤上望了眼長天,又左右看了看同樣是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趴在水圓盤上的小夥伴們,剛想問點什麽,身下的水圓盤突然啟動,迅速往結界邊緣飛去。


    狂亂的風拍在陳浩臉上,幾乎把他的臉皮扯掉。他眼中的世界因為高速飛行模糊成了線狀,濁黃與深藍交接的天空、翠綠的樹冠、同樣被風扯得變形的千等人,全部化為單一的線條,隻有靈擺一樣的長天始終懸在他的頭頂,清晰得仿若暴風雨中的燈塔。


    這種時候,他卻突兀地想到,構建幻境應該也是像這樣,凝結出一個核心,然後在核心周圍鋪設虛幻的線條,然後將線條的末端全部收進核心,形成所謂的“結”。


    說起結,他又想起前天吃了個做成蝴蝶結形狀的糕點,看起來精致美味,實際上又幹又硬,跟嚼磚頭一樣。


    可現在就是想起這塊磚頭的味道,都讓他肚子咕咕直叫。


    今天折騰了一天,他到現在連晚餐都沒吃上。毫不誇張地說,現在那個蟑螂醫生路過他麵前,他都能撲上去啃兩口。


    身下的水圓盤陡然刹車,如果不是有水流緊緊拉住陳浩的四肢,他恐怕會直接飛出去,變成另一顆星星與文逢瑕作伴。


    緊急刹車讓他頭暈目眩,幹嘔了好一會才緩過來。抬頭一看,發現他們距離結界的邊緣隻剩不過數十米的距離。但一個頭戴兜帽手持長劍的神秘人擋在他們前方,手中長劍劍尖直指西門讓眉心。


    西門左手緊緊抓著神秘人的劍,鮮血從手心處開始染紅淺色的手套和袖口。那把劍還在一點點推進,壓向他的眉心。


    他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痛苦的神色,甚至還有精神開玩笑:“你家裏人沒教過嗎,拿著劍蹲在這個地方很容易出事故的。”


    鋒利的劍尖刺破他眉心處的表層皮膚,一小股極細的血流線一般墜下,西門的眼神慢慢冷了下來。


    “看來他們是沒教過了。”


    他向後一仰,長天猛然出現在他手中,撞偏長劍。


    神秘人在空中翻跳到西門身後,手中長劍變化為長槍,向他後頸刺去。


    留在陳浩他們頭頂的那個晶錐嗡鳴一聲,神秘人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長槍變化成一條黑色的蛇,繞過西門的後頸,咬在他的手腕上。


    蛇在咬中目標的刹那變回長劍,刺穿了西門讓的手腕。但還是晚了一步,千身下的水圓盤再次啟動,隨著西門手一揮被甩出了禱春森林。


    長劍抽離,飛回神秘人手中。他伸出藏在兜帽下畸形的大鷹鉤鼻,嗅了嗅劍上的血,冷笑一聲,道:“終於找到你了,生鬼。”


    手腕被劍刺穿都麵不改色的西門臉色陡然一白,但很快又恢複如常。


    “看來當年沒把你們清剿幹淨啊,紅姐知道了會很挫敗的。”


    濁黃的色彩已經完全侵襲了他們頭上這片天空,正如帷幕般下落侵染樹冠。


    他們頭頂的那部分長天又是一聲嗡鳴,這次神秘人反應更快,先一步衝上前,長劍化作長槍刺穿西門的肩膀,但西門像失去了痛覺似的,手不顧傷口地一揮,硬是把東方遠榮也從未完成的結界下甩了出去。


    濁黃色的結界已經落到了樹木中段的位置,西門看了看剩下的三個人,抱歉地笑了笑:“你們幾個好像扔不出去了…啊,對了,你誰啊?”


    被他指著的落蘇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嘴開開合合半天,西門直接撤掉了她身下的水圓盤,落蘇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掉了下去。


    “好,還剩兩個,這樣就輕鬆多了。”西門笑著,用長天擋住長槍,手腕一扭,把槍尖掉了個方向懟了回去。


    晶錐尖端延長成尖刺,跟在槍尖後向神秘人突去。與此同時,陳浩和小花身下的水圓盤載著他們急速向結界底端的開口飛去。


    這次陳浩連模糊的線條都看不見了,周遭的事物全部化為虛影,本應清晰的晶錐也被餘光簡化成一團長條狀的光。


    那些五光十色的虛影陡然間變成統一的濁黃色,陳浩最後隻聽見一聲響亮沉悶的“咚”,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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