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湖心樓閣時,修女正倚在欄杆上,半闔著眼品茶。


    她麵前的小桌上擺著一隻羅盤,小桌對麵是與他們有過一麵之緣的賀羽玄。


    修女輕飄飄地瞥了陳浩等人一眼,放下茶盞,對賀羽玄道:“回去吧,晚些時候我再與你聯絡。”


    賀羽玄盯著桌上的羅盤猶豫了片刻,還是起身,恭敬地行禮道別。


    陳浩好奇地望著從另一條路離開的賀羽玄,思考著要不要問點什麽時,忽然聽見修女說:“姚家那幾個人死得幹淨嗎?”


    “反正死透了。”楚風翎答道。


    修女喉間發出一聲嗤笑,拿起桌上的七星羅盤扔給他們,以命令的口吻說:“這兩天先別去角鬥場了,給這個情種找找他的小青梅,姚家那邊我來解決。”


    陳浩捧著羅盤,震驚地看向修女,怎麽都想不到她居然會主動提出幫助他人。不,她的腦中還有“幫助他人”這個概念就足夠令人驚奇了。


    可惜這點驚奇沒能維持多久就被修女親手戳破:“他這七星羅盤可是個寶物,找到他那個百事可樂羅盤就是我們的了。”


    嘖,肮髒的成年人。


    -


    雖然修女承諾自己會出手擺平姚家,但出於習慣,陳浩還是和夏至通了個話,把地下角鬥場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夏至十分不解:“不應該啊,前兩年我去的時候都挺好打的呀,到你們怎麽連引毒巫都出來了?是不是你點太背了?”


    “引毒巫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知道方鵬,已經方鵬的目的……”


    “對了,我剛剛就想問來著,方鵬是誰?”


    “呃,大概率是,我的殺母仇人?”


    通訊器那頭傳來一陣雜音,夏至嘟囔道:“行吧,我看能不能查到點什麽。不過你最好別抱太大希望,我不喜歡收藏學者的檔案,八卦太少了。”


    她停頓了一下,又問道:“你自打晚宴後沒遇到四尾蠍了吧?”


    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她半是安心半是失望地歎了口氣:“他的檔案太蹊蹺了,中間有一段完全空白的經曆怎麽都查不到,你還是小心為上,這幾天別出門了。”


    “這怕是有點難啊。”陳浩苦澀道:“修女差遣我們去幫一位少俠找他失散多年的小女朋友,估計這幾天沒多少時間能呆在室內。”


    “嘁,老東西會願意幫人?我看不是少俠,是客戶。那倒黴冤種許了修女什麽好處?”


    “具體我也不清楚,應該好像大概也許可能有塊七星羅盤。”


    通訊器的另一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將近半分鍾後,夏至才低低歎息一聲,呢喃道:“二十億。”


    “啊?”


    “你不知道嗎,一塊七星羅盤至少值二十億。”


    陳浩倒抽一口涼氣,“二十億”三個字仿佛一針雞血注入他體內,他頓覺頭不疼、腳不累、胳膊也不酸了,整個人精神好得像摸到麻將的快樂大媽。


    他匆匆掛掉通話,理了理衣領,對自己道:“年輕人就該助人為樂嘛。”


    說罷,昂首闊步離開房間,去會客室與其他幾人一同商討如何尋找健怡。


    會客室本來隻有東方遠榮、千和賀羽玄三人,千看到一路小跑過來的陳浩頗為驚訝:“你不是在休息嗎,怎麽來了?”


    陳浩拎起千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這羅盤值二十億!”


    坐在旁邊的東方遠榮直接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駭然道:“什麽?!二十億?!”


    東方遠榮的聲音稱不上有多洪亮,但足以讓樓中其他人聽見。


    聲稱舊病複發需要靜養的西門讓實現醫學奇跡,麵色紅潤活蹦亂跳地衝進了會客室;認為賀羽玄口中的“健怡”社會意義上不存在的楚風翎突然同情心大爆發,說什麽也要幫著尋一尋;就連臉盲到人畜不分的磚姐也闖了進來,堅持自己能幫上忙。


    千“嘖”了一聲,嫌棄道:“肮髒的成年人。”


    肮髒的成年人們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少嘰歪。


    -


    因為二十億的緣故,大家格外積極地聽賀羽玄又講了一遍他與健怡的故事,妄圖從中摳出點線索。


    然而就連最熱心的千聽了也不得不承認,賀羽玄真是半點有用的都沒記住,他們隻知道健怡陽光、樂觀、漂亮,聽起來可以牽一匹陽光彩虹小馬來糊弄。


    但千是誰?他可是金牌陪酒,什麽難搞的客戶沒見過?


    “這樣,先別管外貌性格這些虛的了。我們猜測一下健怡會以什麽身份出現在夢樂鄉,她的身份會讓她出現在什麽場合,我們再有目的地去那幾個場合尋找,怎麽樣?”


    楚風翎思慮片刻,道:“我還是堅持我最開始的觀點,可樂是權貴人家,這樣的話……”


    “不可能!”賀羽玄打斷了他,斬釘截鐵地說:“你見過健怡就明白了,她是個很純真的人,不會撒那樣卑劣的謊!她和我們一樣,都是研究所抓來的實驗品。”


    楚風翎發出極輕的“嘖”聲,流露出一絲不耐之情。陳浩看他神色不妙,用胳膊肘戳了戳他,朝放在桌上的二十億努努嘴,示意他別和金主爸爸嗆聲。


    他看到七星羅盤,極力地斂起不耐煩的神情,攤攤手:“顧客就是上帝,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他們順著賀羽玄的思路——或者說是順著他所期望的方向推測下去,一致認為如果健怡是研究所出來的實驗品,那麽不管她有沒有脫離研究所的控製,她來夢樂鄉最可能的去處隻有兩個:拍賣行和地下角鬥場。


    西門讓瀏覽著地下角鬥場的宣傳小冊子,眉頭緊鎖:“地下角鬥場不太好找人吧,我看上麵規定參加搏鬥的人都要佩戴麵具,用編號代替名字。”


    “而且我們剛在地下角鬥場惹了點事,不太方便。”陳浩無奈道。


    千不是很喜歡這個說辭,小聲嘀咕道:“分明是姓姚的事太多,我們從頭到尾都是按規矩辦事。”說著,他不爽地歎息一聲,問陳浩:“你那大帥少爺的身份怎麽不搬出來耍一耍?她後頭的姚家算什麽東西,也配和夏氏一族比?”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嘛。還有,別叫我大帥少爺,聽著不咋高端。”


    “報名表!”東方遠榮一拍桌子,興奮地說:“我們報名搏鬥都填了報名表,上麵有身份信息,隻要吧表單偷出來……怎麽了,我說的不對嗎?”


    陳浩和千低著頭,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應付著說“很對很對沒什麽不對”,楚風翎倒是坦蕩地說:“證件號碼我填的夏至的。”


    “證件號我填的是我意外去世的初中同學的,名字填的是另一個我很討厭的人的。”千承認道。


    陳浩鬆了口氣,覺得和這兩人比起來,自己瞎編證件號壓根不是什麽大事。


    西門讓驚奇道:“他們都不核查一下信息嗎?”


    千擺擺手:“地下角鬥場搞那麽正規幹嘛,填表走個過場就行了,還核查,十個有九個都是假身份。”


    西門讓把地下角鬥場的宣傳冊遞過來,指著頁腳下小得像蟑螂腿毛的字說:“真的不核查嗎,這上麵不是寫著信息填報不實者罰款五萬金幣嗎?”


    三個信息填報不實的人湊過去,仔細看了一會,陷入沉默。


    良久,陳浩抬起頭,厚著臉皮說:“地下角鬥場殺伐之氣太重,純良如健怡的人肯定受不了,我們還是去拍賣行看看吧。”


    -


    研究所出來的孩子多數隻有一種用途:換錢。


    作為物品交易換錢,作為工具通過不當途徑賺錢,還有作為物品交易出去後再作為工具掙錢。


    如果健怡真如賀羽玄所說姿容絕色,送去拍賣場讓那些心思齷齪的人競價是個相當穩妥的掙錢路子。


    作為君洲最大的銷贓地,夢樂鄉大大小小的拍賣行統共有十幾家。每家業務側重點各有不同,有嚴格保密買賣雙方身份的,有保證資金絕對幹淨的,還有保證貨物“來路清白”不會被查到的。要想弄明白健怡在哪家拍賣行委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們翻遍了各家拍賣行最近舉辦的幾場拍賣會的小傳單,單子上印的卻都是寫尋常的死物或靈獸。但單子末尾又都留有空白的窗格,注明壓軸的藏品的會在拍賣會當場揭露。想來是因為怕把明晃晃一個人印在冊子上太過招搖,可能引來禍事。


    幾人商討一番,決定從以拍賣千奇百怪的活體生物聞名的一家拍賣行開始查起。


    結果令人大失所望,這家拍賣行賣的都是些和人不沾邊的東西,比如長滿觸手的半固態生物、覆滿棘皮的百目怪,還有陳浩最討厭的——長著尖牙、會說話的植物。


    他們什麽也沒查到,白白被惡心一場,還被拍賣行的老板盯上了。


    老板叼著一根會說話的雪茄,揉著隻長毛的八爪魚擋在門口,問陳浩等人是哪裏不滿意,喜歡帶毛的還是帶鱗片的,隻要有這麽個物種,甭管多稀有多難得,他一定能倒騰出一隻來,就是價格不咋好看。


    站在最前麵的西門讓隻好幹巴巴地說:“我們不找動物,找人。”


    “找人啊……”老板抽動了一下嘴角,口中的雪茄替他“嘖”了一聲,尖聲細氣地說:“那你們可得去正常點的拍賣行,咱們這不做常見動物的生意!”


    西門讓盯著說話還有語音語調的雪茄,躊躇地問道:“老板,您這有提醒人戒酒的瓶起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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