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我理解,也尊重。但是打劫打到我頭上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新曆4227年,9月3日。


    夏至坐在一個被打得口吐白沫的不良少年身上,清點著從他身上搜羅出來的財物。


    彼時她隻有十二歲,但因為有一半精靈族血統,長得比同齡人高不少。因而坐在薄薄一層人身上感覺格外憋屈,腿不知道是該伸著還是盤著。


    “你們打劫為什麽不帶把椅子呢,害我連個舒服的座位都沒有。”她長歎一口氣,將手上的鈔票和雜物一股腦塞進了口袋裏,對另外幾個被打得鼻青臉腫但尚有行動能力的混混說:“你們剛剛說,廣雅區的律法是誰拳頭大誰有理,每個學生和商販定期都要給負責該區域的幫派交保護費,對吧?”


    “我有個小小的問題……收來的保護費,有繳稅嗎?”


    不良少年們愣愣地看著夏至,似乎不太能理解她的話。


    “果然沒繳稅啊,西南域的財政就是被你們這些蛀蟲一點點吃空的。”


    縮在垃圾桶邊的混混身子往外探了探,弱弱地問道:“我們西南域的財政不是很富裕嗎……”


    夏至“嘖”了一聲,道:“你懂個屁,賺得少就是虧了。”


    “好了,讓我們回到剛剛的話題……是什麽來著?對了,誰拳頭大誰有理。要我說,這有點太不講道理了。這樣吧,我給你們兩個選擇。”


    “一、交出你們身上所有的錢給我,並且以後每個月月初都要上繳給我一筆錢。”


    “二、我在這裏捏爆你們的腦袋,再動用一點點權力,把你們的死因改成自殺。”


    她站起身,踢開充當坐墊的混混,愉悅地說:“對了,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新任西南域領主,你們可以稱我為驚天動地大力神。隻要我想,我可以輕鬆、幹淨地弄死你們全家。”


    -


    新曆4227年9月14日。


    夏至平生第一次被請家長了。


    她是真沒想到天天找別人收保護費的人居然有膽跟老師告狀,說自己被勒索了,要學校給他個說法。


    紅姐大抵也覺得這件事太扯了,直接跟傳信人說自己在加班,走不開,讓學校找孩子她爹。


    那個時候的夏至已經是個熟練的孤兒了,她實在不知道該上哪去找個爹給校長,思索良久,最後給了領主辦公室的聯係方式。


    一個半小時後,代理領主南宮肅以她爹的身份出現在了校長辦公室。


    南宮肅廢話向來不多,一落座便直截了當地說:“大致的事情經過我已經了解了,我覺得貴校的教學方式及教學態度有很大的問題。”


    校長懷疑人生地“啊”了一聲。


    “麻煩您回憶一下,廣雅區是為什麽而建立的?”


    廣雅區的作用是聚集、培養與篩選。


    聚集有天分的孩子,在靈力濃度為0的極端環境下培養,最終篩選出需要的人才。


    隻是他們忘了,他們所聚集的這群天才,本質上就是一幫三觀尚未穩定的青少年。他們中有的謙遜有禮,願意接受學校的安排;有的則跟鬥雞沒什麽兩樣,認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鬥雞們秉持著強者為尊的原則,在無法使用靈力的廣雅區用拳頭建立起了全新的規章製度。


    建立廣雅區的高層們早就料到了這一情況,這也是篩選的一部分——幫派是宗門最早的雛形,每一個在幫派中喊打喊殺混到頂的學生未來都可能是馭靈界的中流砥柱。


    隻要不危害乖巧天才們的人身安全,鬥雞天才們無論鬧成什麽樣高層基本都會視而不見,有意地放任、甚至是鼓勵這種行為。


    夏至一沒有舞到乖巧天才頭上,二沒有危害他人生命安全,校長委實有些小題大做。


    “根據廣雅區建立之初簽定的基礎條款第23條和第82條,我認為我方被告人無罪。”


    夏至拿起校長的保溫杯充當法槌重重敲了下辦公桌,得意道:“無罪!”


    校長神色淡然,拿回保溫杯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二位恐怕是忽略了,兩項條款生效的前提,是犯事學生必須有已加入的幫派吧?”


    南宮肅眉頭一皺:“你還沒加入任何幫派嗎?”


    夏至愣住了:“啊,我需要嗎?我不是西南域領主嗎,應該可以當特殊情況處理吧?”


    “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壞了。”南宮看了眼表說,“我給你爭取二十分鍾,你趁現在趕快去加一個,記得讓他們開個證明,我來蓋章。”


    -


    “然後你們校長真把你放出去讓你找幫派了?”楚風翎嘖嘖搖頭,順手把冰棒棍扔進了垃圾桶。


    “當然沒有,最後我還是寫了份兩萬字的檢討。”夏至愁苦地說,“從那以後,我每隔兩天就得寫份檢討。”


    “……廣雅區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讓你變得這麽聽話。”


    “主要是怕鬧得太凶了,開了個壞頭,以後就不好管理了。我這是為大局犧牲啊!”


    楚風翎拿出包薯片拍在她頭上:“還有臉說出這話,看來廣雅區的威力也不是那麽強。”


    夏至笑嘻嘻地將薯片拍了回去,正欲說什麽時,臉色猛然一變。


    寒光突至,直刺她後腦。楚風翎扔掉購物袋,側身抓住刀刃。


    手心處傳來輕微的刺痛,他鬆開刀刃,看了眼被劃破的掌心,埋怨道:“你不是說在靈力濃度為0的環境下器物會失去原本的威力嗎?”


    “您拿筆尖和刀比啊?!好點的刀可都是用靈力鍛造的,拿到這裏照樣鋒利。再說了,你是忘了四個小時前怎麽一刀捅穿自己的嗎?隻給你劃一刀小口子沒把你手削下來你就偷著樂吧!”


    夏至罵罵咧咧地撿著摔了一地的零食,忽然想起什麽,兩步衝回刀楚風翎旁:“對了,你那小刀藏哪了?”


    她撩開他的大衣,瞧見他大腿上的綁帶和匕首套,深吸一口氣,問道:“可以摸嗎?”


    “在外麵呢,收斂一下你變態的本性好嗎?”


    “我是在問你能不能摸下刀。”


    “省省吧,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方才的刀刃如銀蛇再度咬來,夏至抽出匕首打落刀刃,站直身體,終於從字麵意義上正視了這個襲擊者。


    來者看麵相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身材卻異常魁梧高大。他理著方方正正的寸頭,左耳後有一道月牙形傷疤。


    他上前撿起被夏至打掉的刀,扛在肩上,笑道:“許久不見了,驚天動地大力神,還在堅持用幹巴巴的物質主義統率你的幫派嗎?”


    “隔壁分區的主要幫派,嘯樹的首領,和我有點私人恩怨。”夏至低聲與楚風翎介紹道,“他給自己取的花名是絕惡·超凡肌肉王子,叫不出口的話就叫他的本名張板牙好了。”


    “……這樣一對比,你中二期給自己取的名字也沒那麽難聽了。”楚風翎說著,從腰後摸出一把隻有一掌長的小巧短刀來。


    夏至好奇地望向他手上的刀:“你到底藏了多少武器?”


    “少說點話吧,趕快解決你的私人恩怨,冰棒快化了。”


    -


    花辭翻出了一本相冊。


    在她宣布這一偉大發現的瞬間,陳浩幾人如同禿鷲圍上來,一邊搶相冊一邊誇讚修女對她的培養真是沒有白費——當初修女在教會她易容靈術後,還配套地教了點偷盜和尋寶相關的技能。


    翻開相冊,第一張照片就是十歲的夏至跪坐在沙發上揪修女的頭發。照片上的修女氣得嘴歪,卻又顧忌著沒發作,顯得表情有些奇怪。夏至的臉蛋看著稚嫩不少,那股海鷗般狂妄自我的氣質倒是一直沒變。


    他們一張張翻過去,除了少數幾張正常的過節和生日的照片,整本相冊可以說是夏至的熊孩子曆史:拿南宮肅的眼鏡扔飛鏢、把修女的煙扔進化學溶劑、自豪地與同學高舉起流動黑旗比耶……


    到了某一個時間段後,修女在照片中出現的頻率逐漸降低,更多是她踩著幾個被打得滿臉是血的不良少年的合影,或者開心地坐在別人墓碑上的照片。


    “徹底地從不好管教的熊孩子進化到不良少女了啊。”千感歎道。


    翻到最後一頁時,居然有張對折的信紙輕飄飄落了下來。陳浩興致勃勃地展開信紙,準備更進一步窺探夏至的過往時,門口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


    敬愛的領主:


    您好!


    很感激您願意接收我這等卑賤之人的來信,我是廣雅二中一名普通的學生,是您眾多沉默的追隨者(墨跡)


    (墨跡)


    您或許不記得了,但上周五,我有幸在階梯教室與您見過一麵。您當時說的一些話讓我受益匪淺,(墨跡)


    我想您是對的,殺戮與欺淩並無什麽不同,兩者的快感皆來源於支配他人所帶來的愉悅感。眾人唾棄兩者,不過是因為不願成為那個被支配的人。如果給他們機會成為支配他人的人,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支配他人。


    是的,我終於可以回答您上周五提出的問題——盡管您當時並不是在問我。


    我想支配他人,不僅如此,我想讓被我支配的人渾然不覺,甚至對我感恩戴德。


    敬愛的領主啊,請您給我機會,讓我站在您的身旁,輔助您支配我們看到的所有人。


    您忠實的信徒、子民、追隨者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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