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官的定義該是什麽樣?


    張主事心裏也無法確定,但對於糜伍的話,前半句他不知道對不對,後半句他卻是極其認可的。


    如果不是因為黃利身負王命,必須要配合,否則他瞧不上這個‘古板佬’。


    身側,黃利似乎是想反駁什麽,卻最終什麽都沒說,憤然拂袖離去。


    “我好歹還認了自己的錯呢,你瞧瞧他!”糜伍指著黃利的背影嗤笑一聲,對著張主事道:“都被大王扔出鹹陽了,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呢。”


    黃利腳步一頓,隨即加快速度離開。


    張主事也打算離開,他要去調查下其他官員。


    但在離開前,他突然停了一下。


    “糜縣令。”


    “你之所以選在這個徭役剛轉為工人的時刻貪一下,真的是因為阻止不了嗎?”


    看著呆坐著的糜伍,張主事心裏有著深深的懷疑。


    一個看著縣衙裏陰謀詭計爬上來的縣令,就算他恪守著自己的原則,可畢竟經驗擺在那,怎麽會連這種‘小事’都幹不好?


    玄衣衛在桓東縣的人手隻有十幾個,縣令的行動,怎麽就這麽容易被探子發現了?


    “是阻止不了,還是不想阻止?”


    “又或者,是故意的?”


    糜伍沉默了一下,將目光看向別處,不作回答。


    張主事笑了一下,轉身離開。


    縣衙外。


    看到聚集起來的平民,黃利神色一頓,收起了憤怒。


    他是覺得平民不懂政事,但官員間的恩怨,他也覺得不應該顯露在平民麵前。


    既然是受王命而來,那他就得在平民麵前表現出一副公正態度,不能因為被糜伍罵了就生氣。


    他不在乎形象,但他得為大王在乎。


    “為何聚眾?”


    一旁,一個甲士走了過來,低聲報告著。


    自從他們讓所有官員都呆在縣衙裏審問後,許多聞訊趕來的平民都聚集在這裏,隻希望等待出一個結果。


    平民知道了糜伍勾結官員、欺上瞞下、甚至是貪墨之事,一個個都不可思議。


    甲士們從平民口中知道了糜伍每天早晚都會去工地查看工人情況、甚至有時為了山川河道安全還會親自走遍全縣、還有親自指導農耕、有時還會教孩子們識字的等等事例,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如此兩種截然不同的形象,卻同時出現在了一個人身上。


    黃利心下有些驚愕,因為麵前這些平民那擔憂的神情是做不得假的。


    可如此說來,豈不是證明他糜伍是個“好人”?


    前方,一個老者在兩個幼童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


    “先生,老朽能否問下,糜縣令他……所犯何事啊?”


    看到這老人那擔憂的神情,黃利沉吟了一下:“老人家很關心他?”


    “老朽全家都記著他的好嘞!”老者神色悲憫:“我兩個娃娃前些年戰死,就剩個幺兒和幾個孫子了,糜縣令他親自登門,給老朽一家送來農具,還說有困難可以去縣衙找他,他會盡量幫我們。”


    黃利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這還是他知道的那個會默許他人貪墨的縣令嗎?


    你這說的確定是裏頭那個糜伍?


    看到他沉默,前方的平民中又走出來一個婦人。


    “先生,糜縣令經常到我們那詢問菜價幾何,還不準其他人克扣或者壓低菜錢,他是個好縣令啊!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是啊是啊!”又有人說道:“他是不是好縣令,我們能不知道嗎?”


    “哪的官員沒點小事啊,不用抓著不放吧?”


    “……”


    聽著平民的話,黃利眉頭一皺。


    不準其他人克扣或者強買東西,那是因為糜伍給那些小吏規定了哪些錢能拿哪些錢不能拿,他又不是真的清官,他甚至都允許那些人在一些已經成形的方麵繼續……


    忽然,黃利神情一頓。


    對這幫平民來說,那些彎彎繞關他們何事?


    他們本來就不懂啊!


    所以對他們來說,糜伍真的是一個“好縣令”?


    一邊和同僚“同流合汙”,一邊愛民?


    黃利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


    鄰縣,某村。


    一隊玄衣衛在縣裏衙役的帶領下來到了一戶人家外。


    一個瘸了一條腿的漢子站在門口,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們。


    “你是糜筠?”


    “是我。”


    糜筠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麽。


    沒等眼前的官府之人說什麽,便帶著他們走向後院。


    一個地窖旁,他示意對方移開壓在上麵的大石頭。


    “我弟弟自當官這些年來的錢,都在這裏。”


    他抿了抿嘴,神情有些低落:“我知道總有一天會有人來,因為他還是當初那個小孩子,就算長大了、別人看著變了,我卻知道他還是他。”


    “這些錢,我沒動過。”


    ……


    王宮一片空地上。


    蒙恬正拿著一柄木劍,手把手的教著扶蘇劍術。


    隻是由於年紀原因,扶蘇學得很艱難。


    其實兩人年紀相差不大,遠沒有代差,可論起輩分來,扶蘇吃了大虧……


    不遠處,嬴政正看著蒙武帶回來的秦韓兩國簽訂的盟約,秦國和韓國文字各一份,每一份上麵都已經有了韓王的印璽。


    加上原本就有他的印,這就是兩國的盟約。


    這個世界上第一份以紙為媒介的盟約。


    “愛卿此次出使,勞累了。”嬴政沉默了一下:“韓王可有不喜?”


    蒙武搖了搖頭。


    他敢不喜嗎?


    “對韓非有些不喜,對我大秦……”蒙武笑了笑:“他不敢。”


    嬴政點了點頭。


    對韓非不喜?


    不喜得好啊!


    “錦隴,去把對韓非的任命書給他,順便告訴他。”


    “韓王不要他了。”


    蒙武有些恍惚,貌似他過年時逗一些小孩子時也這麽說過……


    前方,蒙恬讓扶蘇拿著小木劍耍著劍招,自己則跟隨一位甲士練起殺敵的招式。


    “大王,國師呢?”


    蒙武忽然問道。


    那小子說是說收了蒙恬,可也沒見他教過多少次啊?


    而且不僅對蒙恬是這樣,對扶蘇這個太子也是。


    需要教經典文學時,直接喊個學者。


    需要教軍伍之事時,直接抓個將軍當壯丁。


    而他自己親自教的時候,又沒幾個人知道他教了些什麽。


    自己這次出使回來都大半天了,更是直接連國師麵都沒見到……


    嬴政猶豫了一下,感覺說“閉關”的理由可能會引得蒙武暴躁得直接找上國師府。


    “大王。”


    一個宦官恰好走了過來。


    “國師出府了,帶著護衛朝著科學院而去。”


    嬴政點了點頭,看向蒙武:“你也去科學院吧,正好去看看你們的新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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