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光陰忘甲子,九霄雲氣接蓬萊。


    帖木兒看著手中的【金剛不壞體神功】,此乃真的是外功的巔峰,此外功的奇效,也就是大成之後,穴道已經不是弱點,內功也不可能傷到此功之人,除非此人內功遠超帖木兒。


    金剛不壞神功是少林派至高無上的神功,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最難練十種絕學之一;特點是皮膚近乎無法摧毀。


    【金剛不壞神功】原是【少林混元童子功】,是【古今五大神功】之一,傳說此功修習者必須是童男子,但帖木兒並沒有在書上見,非童子不可修煉的字樣。


    【金剛不壞神功】分為一十二式:「打禪式」、「枯樹盤根」、「海底撈月」、「羅漢舉鼎」、「金剛怒目」、「懷中抱月」、「仙鶴逢翅」、「天地相會」、「霸王開弓」、「大聖蹬爐」、「合掌收功」、「遍身排打」。即是修煉之法,也是實戰之法。


    修煉者尊其為最強防禦神功,一經施展,人體外表如穿金甲,化身為金剛之身,可抵禦外力的一切襲擊。修得此功者,已初窺大乘門徑,再進一步可晉為仙人。


    但見那空見神僧,已然是神功大成,卻也沒見他成仙成佛。


    帖木兒大致看了一下,這功法乃是安安靜靜的一麵打坐功法,想習成,不閉關十年八年,是不成的,除非那空見神僧將畢生功力傳於他,而且必須的是,帖木兒的內力不能和空見的內力產生衝突,一絲都不行。


    帖木兒散功也不是不行,以他現在的內功修為,若散功,至少得十八給時辰,散完,必然命不久矣,而且傳功是逍遙派的專屬,其他門派還沒有琢磨出安穩傳功的法子,若是可以,世上的人也不用那麽努力修煉了,少林高僧傳功能傳十留一就已經是掃地僧在世了。


    趙敏騎著馬和帖木兒一起走在官道之上,趙敏說道:“那麽多武功秘籍你不拿,非要這一本金剛不壞,這是為什麽?”帖木兒說道:“剛剛交戰被那空聞和尚傷著了,想著練一本外家神功,沒想到這一本竟然如此晦澀難懂。”趙敏說道:“切,自作自受。”


    ......


    一日來到河南境內。其時天下大亂,四方群雄並起,蒙古官兵的盤查更加嚴緊。明教大隊人馬,成群結隊的行走不便,分批到嵩山腳下會齊,這才同上少室山。由巨木旗掌旗使聞蒼鬆持了張無忌等人的名帖,投向少林寺去。


    張無忌知道此次來少林問罪,雖然不欲再動幹戈,但結果如何,殊難逆料,倘若少林僧人竟蠻不講理的要動武,明教卻也不得不起而應戰,當下傳了號令,各首領先行入寺,五行旗和天鷹旗下各路教眾,分批絡繹而來,在寺外四下守候,若聽得自己三聲清嘯,便即攻入接應。


    諸教眾接令,分頭而去。過不多時,寺中一名老年的知客僧隨同聞蒼鬆迎下山來,說道:“本寺方丈和諸長老閉關靜修,恕不見客。”群豪一聽,盡皆變色。周顛怒道:“這位是明教教主,親自來少林寺拜山,老和尚們居然不見,未免忒也托大。”那知客僧低首垂眉,滿臉愁苦之色,說道:“不見!”


    周顛大怒,伸手去抓他胸口衣服,說不得舉手擋開,說道:“周兄不可莽撞。”彭瑩玉道:“方丈既是坐關,那麽我們見見空智、空性兩位神僧,也是一樣。”哪知客僧雙手合十,冷冰冰的道:“不見。”彭瑩玉道:“那麽達摩堂首座呢?羅漢堂首座呢?”那知客僧仍是愛理不理的道:“不見!”殷天正猶如霹靂般一聲大喝:“到底見是不見?”雙掌排山倒海般推出,轟隆一聲,將道旁的一株大鬆樹推為兩截,上半截連枝帶葉,再帶著三個烏鴉巢,垮喇喇的倒將下來。那知客僧至此始有懼色,說道:“各位遠道來此,本當禮接,隻是諸位長老盡在坐關,各位下次再來罷!”說著合十躬身,轉身去了。


    韋一笑身形一晃,已攔在他身前,說道:“大師上下如何稱呼?”那知客僧道:“小僧法名,不說也罷。”韋一笑伸手在他肩頭輕拍兩下,笑道:“很好,很好!你擅說‘不見’兩字,原來是不見大師,是空見神僧的師兄。隻不知閻羅王招請佛駕,你‘不見神僧’見是不見?”那知客僧被他這麽一拍,一股冷氣從肩頭直傳到心口,全身立時寒戰,牙齒互擊,格格作響。他強自忍耐,側身從韋一笑身旁走過,一路不停的抖索,踉蹌上山。韋一笑道:“這家夥帶藝投師,身上內功不是少林派的。”


    張無忌當即想起了圓真,心想帶藝投師之事,少林派中甚是尋常,說道:“韋蝠王拍了他這兩下寒冰綿掌,他師祖、師父焉能置之不理?咱們上去,瞧大和尚們是否當真不見?”眾人料想一場惡鬥已然難免,少林派素來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千年來江湖上號稱“長勝不敗門派”,今日這一場大戰,且看明教和少林派到底誰強誰弱。各人精神百倍,快步上山,想到少林寺中高手如雲,眼前這一大戰,激烈處自是非同小可。不到一盞茶時分,已到了寺前的石亭。


    張無忌想起昔年隨太師父上山,在這亭中和少林派三大神僧相見,今日重來,雖然前後不過數年,但昔年是個瘦骨伶仃的病童,今日卻是明教教主之尊,緬懷舊事,當真是恍若隔世。隻見那石亭有兩根柱子斷折了,亭中的石桌也掀倒在地。說不得笑道:“少林和尚好勇鬥狠,這兩根柱子是新斷的,多半前幾天剛跟人打過了一場大架,還來不及修理。”周顛道:“待會大戰得勝之後,咱們將這亭子一古腦兒的拆了。”


    群豪在亭中等候,料想寺中必有大批高手出來,決當先禮後兵,責問何以對殷梨亭如此痛下毒手,眾僧若是蠻不講理,那時隻好動武。豈知等了半天,寺中竟全無動靜。又過一會,遙見一行人從寺後奔向後山,遠遠望去,約有四五十人。彭瑩玉道:“哼,他們在調兵遣將,四下埋伏。”張無忌道:“進寺去!”當下楊逍、韋一笑在左,殷天正、殷野王在右,鐵冠道人、彭瑩玉、周顛、說不得四散人在後,擁著張無忌進了寺門。來到大雄寶殿,但見佛像前的供桌倒在一旁,香爐也掉在地下,滿地都是香灰,卻不見人。說不得冷笑道:“少林派一見咱們到來,竟然心慌意亂,手足無措,連香爐也打翻了,可笑啊可笑!”


    張無忌朗聲說道:“明教張無忌,會同敝教楊逍、殷天正、韋一笑諸人前來拜山,求見方丈大師。”他話聲並不甚響,但內力渾厚,殿旁高懸的銅鍾大鼓受到話聲激蕩,同時嗡嗡嗡的響了起來。楊逍、韋一笑等相互對望一眼,均想:“教主內力之深,實是駭人聽聞,當年陽教主在世,也是遠有不及。看來今日之戰,本教可操必勝。”張無忌這幾句話,少林寺前院後院,到處都可聽見,但等了半晌,寺內竟無一人出來。


    周顛喝道:“喂,少林寺的和尚老哥老弟們,這般躲起來成甚麽樣子?扮新娘子麽?”他話聲可比張無忌響得多了,但殿上鍾鼓卻無應聲。群豪又等片刻,仍不見有人出來。


    群豪細察周遭,紛紛說道:“咦,不對!”“啊,這裏動過手。”“好厲害,傷了不少人啊!”大院子中到處都有激烈戰鬥的遺跡,地下青石板上,旁邊樹枝幹上、圍牆石壁上,留著不少兵刃砍斬、拳掌劈擊的印記。到處濺滿了血漬,可見那一場拚鬥實是慘烈異常。地下還有許多深淺的腳印,乃是高手比拚內力時所留下。張無忌叫道:“快抓那個知客僧來問個明白。”韋一笑、說不得等人分頭去找,那知客僧卻已躲得不知去向。五行旗四下搜索。過得小半個時辰,各旗掌旗使先後來報,說道寺中無人,但到處都有激鬥過的痕跡。許多殿堂中都有血漬,也有斷折的兵刃,卻沒發見屍首。


    厚土旗掌旗使顏垣來報:“啟稟教主,羅漢堂中的十八尊羅漢像曾經給人移動過,不知其中有無蹊蹺。”群豪知顏垣精於土木構築之學,他既生疑心,必有所見,都道:“咱們瞧瞧去。”來到羅漢堂中,隻見牆上濺了不少血漬,戒刀禪杖丟滿了一地。


    周顛道:“顏兄,這十八羅漢有甚麽古怪?”顏垣道:“每一尊羅漢像都給人推動過,本來兄弟疑心後麵另有門戶道路,但查察牆壁,卻無密門秘道。”


    楊逍沉吟半晌,道:“咱們再把羅漢像推開來瞧瞧。”顏垣跳上神座,將長眉羅漢推在一旁,露出牆壁,果然並無異狀。楊逍也躍上神像,細看那長眉羅漢,突然“咦”的一聲,道:“羅漢背後寫得有字。”將那尊羅漢像扳轉身來。群豪赫然見到一個鬥大的“滅”字。羅漢像本是金身,這時金光燦爛的背心上給人用利器劃出了一個大大的“滅”字,深入逾寸,筆劃中露出了泥土。印痕甚新,顯是刻劃不久。周顛道:“這個‘滅’字,是甚麽意思?啊,是了,是峨嵋派挑了少林寺,滅絕師太留字示威。”群豪都覺此話太也匪夷所思,盡皆搖頭。說話之間,群豪已將十八尊羅漢像都扳轉身來,除了極右首的降龍羅漢,極左首的伏虎羅漢之外,餘下十六尊羅漢背後各劃了一字,自右至左的排去,十六個大字赫然是:“先誅少林,再滅武當,惟我明教,武林稱王!”殷天正、鐵冠道人、說不得等人不約而同的一齊叫了出來:“這是移禍江東的毒計!”


    群豪見這十六個大字張牙舞爪,形狀可怖,想到少林寺群僧慘遭橫禍,這筆帳卻要算到明教頭上,無不戚然有憂。周顛叫道:“咱們快把這些字刮去了,免得做冤大頭。”楊逍道:“敵人用心惡毒,單是刮去這十六個字,未必有用。”這次周顛覺他說得有理,不再跟他鬥口,隻問:“那怎麽辦?”說不得道:“這其實是個證據。咱們找到了使這移禍毒計之人,拿他來與這十六個字對質。”楊逍點頭稱是。


    彭瑩玉道:“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要請楊左使指教。刻下這十六字之人,既是存心嫁禍本教,使本教承擔毀滅少林派的大罪名,好讓天下武林群起而攻,然則他何以仍使羅漢佛像背向牆壁?不將這十六個大字向著外麵?若不是顏旗使細心,那不是誰也不會知道羅漢像背上有字麽?”楊逍臉色凝重,說道:“猜想起來,這些羅漢像是另外有人給轉過去的,多半暗中有人在相助本教。


    咱們已領了人家極大的情。”群豪齊聲問道:“此人是誰?楊左使從何得知?”楊逍歎道:“這其中的原委曲折,我也猜想不透……”他這句話尚未說完,張無忌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起來,說道:“‘先誅少林、再滅武當’,隻怕……隻怕武當派即將遭難。”韋一笑道:“咱們義不容辭,立即赴援,且看到底是哪一批狗奴才幹的好事。”殷天正也道:“事不宜遲,大夥立即出發。這批奸賊已先走了一兩天。”


    張無忌心想宋大師伯等不知是否已從西域回山,這一路上始終沒聽到他們的音訊,倘若途中有甚麽耽擱變故,留守本山的隻有太師父和若幹第三代弟子,三師伯俞岱岩雖然可以行動,武功想要恢複卻想想也困難,強敵猝至,卻如何抵擋?想到此處。不由得憂心如焚,朗聲道:“各位前輩、兄長,武當派乃先父出身之所,太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今當大難。救兵如救火,早到一刻好一刻。現請韋蝠王陪同本人,先行赴援,各位陸續分批趕來,一切請楊左使和外公指揮安排。”說著雙手一拱,閃身出了山門。韋一笑展開輕功,和他並肩而行。群豪答應之聲未出,兩人已到了少林寺外。這兩人輕功之佳、奔馳之速,當世再無第三人及得上。


    “咳咳,那個,敏敏,武當山我就不去了吧。”帖木兒剛剛肺脈受傷,雖然內傷無虞,外傷卻還是有的,沒有三四個月是好不了的,趙敏一瞪他說道:“張三豐是武學泰鬥,萬一他傷著我呢,你就一點不擔心麽?”帖木兒扶額說道:“咳咳,空聞都已經送往大都了,張三豐怎麽敢傷你,咳。”趙敏美眸盯著帖木兒,也不說話,盯著帖木兒直發毛,帖木兒隻得無奈道:“好好好,我去,若是我去,你這覆滅武當的計劃可就執行不了了。”趙敏問為什麽,帖木兒說道:“無與張老道乃是有交情的,見麵尋仇卻是不太好。”帖木兒壓著少林一眾人返回了大都。


    武當山。


    趙敏的手下,阿二、阿三的師弟偽作‘空相’上得武當山,求張真人救命。


    張三豐見空相伏地久久不起,哭泣甚哀,便伸手相扶,說道:“空相師兄,少林武當本是一家,此仇非報不可……”他剛說到這個“可”字,冷不防砰的一聲,空相雙手一齊擊在他小腹之上。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張三豐武功之深,雖已到了從心所欲、無不如意的最高境界,但哪能料到這位身負血仇、遠來報訊的少林高僧,竟會對自己忽施襲擊?在一瞬之間,他還道空相悲傷過度,以致心智迷糊,昏亂之中將自己當作了敵人,但隨即知道不對,小腹中所中掌力,竟是少林派外門神功“金剛般若掌”,但覺空相竭盡全力之勁,將掌力不絕的催送過來,臉白如紙,嘴角卻帶獰笑。


    張無忌、俞岱岩、二人驀地見此變故,也都驚得呆了。俞岱岩立刻,施展輕功跳到張三豐麵前,扶著張三豐。張無忌年輕識淺,在這一刹那間,還沒領會到空相竟是意欲立斃太師父於掌底。隻驚呼了一聲,便見張三豐左掌揮出,拍的一聲輕響,擊在空相的天靈蓋上。這一掌其軟如綿,其堅勝鐵,空相登時腦骨粉碎,如一堆濕泥般癱了下來,一聲也沒哼出,便即斃命。張三豐閉目坐下,片刻之間,頭頂升出絲絲白氣,猛地裏口一張,噴出幾口鮮血。


    便在此時,隻聽得腳步聲響,有人到了門外,聽他步聲急促,顯是十分慌亂,卻不敢貿然進來,也不敢出聲。俞岱岩道:“是靈虛麽?甚麽事?”那知客道人靈虛道:“稟報三師叔,魔教大隊到了宮外,要見祖師爺爺,口出汙言穢語,說要踏平武當派……”俞岱岩喝道:“住口!”他生怕張三豐分心,激動傷勢。張三豐緩緩睜開眼來,說道:“少林派金剛般若掌的威力果是非同小可,看來非得靜養三月,傷勢難愈。”


    俞岱岩默然不答,心知山上除了師父和自己之外,其餘三四代弟子的武功都不足道,出而禦敵,隻有徒然送死,今日之事,惟有自己舍卻一命,和敵人敷衍周旋,讓師父避地養傷,日後再複大仇,於是朗聲道:“靈虛,你去跟那些人說,我便出來相見,讓他們在三清殿上等著。”靈虛答應著去了。張三豐和俞岱岩師徒相處日久,心意相通,聽他這麽說,已知其意,說道:“岱岩,生死勝負,無足介懷,武當派的絕學卻不可因此中斷。我坐關十八月,得悟武學精要,一套太極拳和太極劍,此刻便傳了你罷。”


    張三豐淡淡一笑,說道:“我武當開派以來,行俠江湖,多行仁義之事,以大數而言,決不該自此而絕。我這套太極拳和太極劍,跟自來武學之道全然不同,講究以靜製動、後發製人。你師父年過百齡,縱使不遇強敵,又能有幾年好活?所喜者能於垂暮之年,創製這套武功出來。遠橋、蓮舟、鬆溪、梨亭、聲穀都不在身邊,第三四代弟子之中,除青書外並無傑出人材,何況他也不在山上。岱岩,你身負傳我生平絕藝的重任。武當派一日的榮辱,有何足道?隻須這套太極拳能傳至後代,我武當派大名必能垂之千古。”


    說到這裏,神采飛揚,豪氣彌增,竟似渾沒將壓境的強敵放在心上。俞岱岩唯唯答應,已明白師父要自己忍辱負重,以接傳本派絕技為第一要義。張三豐緩緩站起身來,雙手下垂,手背向外,手指微舒,兩足分開平行,接著兩臂慢慢提起至胸前,左臂半環,掌與麵對成陰掌,右掌翻過成陽掌,說道:“這是太極拳的起手式。”跟著一招一式的演了下去,口中叫出招式的名稱:攬雀尾、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勾步、手揮琵琶、進步搬攔錘、如封似閉、十字手、抱虎歸山……


    每一招都含著太極式的陰陽變化,精微奧妙,實是開辟了武學中從所未有的新天地。約莫一頓飯時分,張三豐使到上步高探馬,上步攬雀尾,單鞭而合太極,神定氣閑的站在當地,雖在重傷之後,但一套拳法練完,精神反見健旺。他雙手抱了個太極式的圓圈,說道:“這套拳術的訣竅是‘虛靈頂勁、涵胸拔背、鬆腰垂臀、沉肩墜肘’十六個字,純以意行,最忌用力。形神合一,是這路拳法的要旨。”當下細細的解釋了一遍。


    俞岱岩一言不發的傾聽,知道時勢緊迫,無暇發問,雖然中間不明白之處極多,但隻有硬生生的記住,倘若師父有甚不測,這些口訣招式總是由自己傳了下去,日後再由聰明才智之士去推究其中精奧。張無忌所領略的可就多了,張三豐的每一句口訣、每一記招式,都令他有初聞大道、喜不自勝之感。張三豐見俞岱岩臉有迷惘之色,問道:“你懂了幾成?”俞岱岩道:“弟子愚魯,隻懂得三四成,但招式和口訣都記住了。”張三豐道:“那也難為你了。倘若蓮舟在此,當能懂得五成。唉,你五師弟悟性最高,可惜不幸早亡,我若有三年功夫,好好點撥於他,當可傳我這門絕技。”張無忌聽他提到自己父親,心中不禁一酸。張三豐道:“這拳勁首要在似鬆非鬆,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


    正要往下解說,隻聽得前麵三清殿上遠遠傳來一個蒼老悠長的聲音:“張三豐老道既然縮頭不出,咱們把他徒子徒孫先行宰了。”另一個粗豪的聲音道:“好啊!先一把火燒了這道觀再說。”又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道:“燒死老道,那是便宜了他。咱們擒住了他,綁到各處門派中遊行示眾,讓大家瞧瞧這武學泰鬥老而不死的模樣。”


    後山小院和前殿相距二裏有餘,但這幾個人的語聲都清楚傳至,足見敵人有意炫示功力,而功力確亦不凡。俞岱岩聽到這等侮辱師尊的言語,心下大怒,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張三豐道:“岱岩,我叮囑過你的言語,怎麽轉眼便即忘了?不能忍辱,豈能負重?”俞岱岩道:“是,謹奉師父教誨。”張三豐道:“你武功全廢,敵人不會對你提防,千萬戒急戒躁。倘若我苦心創製的絕藝不能傳之後世,那你便是我武當派的罪人了。”俞岱岩隻聽得全身出了一陣冷汗,知道師父此言的用意,不論敵人對他師徒如何淩辱欺侮,總之是要苟免求生,忍辱傳藝。


    張三豐從身邊摸出一對鐵鑄的羅漢來,交給俞岱岩道:“這空相說道少林派已經滅絕,也不知是真是假,此人是少林派中高手,連他也投降敵人,前來暗算於我,那麽少林派必遭大難無疑。這對鐵羅漢是百年前郭襄郭女俠贈送於我。你日後送還少林傳人。就盼從這對鐵羅漢身上,留傳少林派的一項絕藝!”說著大袖一揮,走出門去。


    俞岱岩跟在張三豐的後麵。來到三清殿上,隻見殿中或坐或站,黑壓壓的都是人頭,總有三四百人之眾。


    張三豐居中一站,打個問訊為禮,卻不說話。俞岱岩大聲道:“這位是我師尊張真人。各位來到武當山,不知有何見教?”張三豐大名威震武林,一時人人目光盡皆集於其身,但見他身穿一襲汙穢的灰布道袍,須眉如銀,身材十分高大,此外也無特異情狀。張無忌看這幹人時,隻見半數穿著明教教眾的服色,為首的十餘人卻各穿本服,想是自高身分,不願冒充旁人。高矮僧俗,數百人擁在殿中,一時也難以細看各人麵目。


    便在此時,忽聽得門外有人傳呼:“教主到!”殿中眾人一聽,立時肅然無聲,為首的十多人搶先出殿迎接,餘人也跟著快步出殿。霎時之間,大殿中數百人走了個乾乾淨淨。隻聽得十餘人的腳步聲自遠而近,走到殿外停住。張無忌從殿門中望去,不禁一驚驚,隻見八個人抬著一座黃緞大轎,另有七八人前後擁衛,停在門口,那抬轎的八個轎夫,正是綠柳莊的“神箭八雄”。


    轎門掀起,轎中走出一個少年公子,一身白袍,袍上繡著個血紅的火焰,輕搖折扇,正是女扮男裝的趙敏,帖木兒則是躲在後麵,生怕張老道認出自己,自己和他是好友,卻帶著人踹他道府,尬尷,尷尬。


    趙敏上前幾步,收攏摺扇,向張三豐長揖到地,說道:“晚生執掌明教張無忌,今日得見武林中北鬥之望,幸也何如!”張三豐聽到“張無忌”三字,大感奇怪:“怎地魔教教主是如此年輕俊美的一個少女,名字偏又和我那無忌孩兒相同?”當下合十還禮,說道:“不知教主大駕光臨,未克遠迎,還請恕罪!”趙敏道:“好說,好說!”


    張三豐百載的修為,謙衝恬退,早已萬事不縈於懷,但師徒情深,對宋遠橋等人的生死安危,卻是十分牽掛,當即說道:“老道的幾個徒兒不自量力,曾赴貴教討教高招,迄今未歸,不知彼等下落如何,還請張教主明示。”趙敏嘻嘻一笑,說道:“宋大俠、俞二俠、張四俠、莫七俠四位,目下是在本教手中。每個人受了點兒傷,性命卻是無礙。”張三豐道:“受了點兒傷?多半是中了點兒毒。”趙敏笑道:“張真人對武當絕學可也當真自負得緊。你既說他們中毒,就算是中毒罷。”張三豐深知幾個徒兒盡是當世一流好手,就算眾寡不敵,總能有幾人脫身回報,倘真一鼓遭擒,定是中了敵人無影無蹤、難以防避的毒藥。


    趙敏說道:“晚生有一句良言相勸,不知張真人肯俯聽否?”張三豐道:“請說。”趙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大元皇帝威加四海,張真人若能效順,皇上立頒殊封,武當派自當大蒙榮寵,宋大俠等人人無恙,更是不在話下。”


    張三豐抬頭望著屋梁,冷冷的道:“明教雖然多行不義,胡作非為,卻向來和蒙古人作對。是幾時投效了朝廷啦?老道倒孤陋寡聞得緊。”趙敏道:“棄暗投明,自來識時務者為俊傑。少林派自空聞、空智神僧以下,個個投效,盡忠朝廷。本教也不過見大勢所趨,追隨天下賢豪之後而已,何足奇哉?”


    張三豐雙目如電,直視趙敏,說道:“元人殘暴,多害百姓,方今天下群雄並起,正是為了驅逐胡虜,還我河山。凡我黃帝子孫,無不存著個驅除韃子之心,這才是大勢所趨。老道雖是方外的出家人,卻也知大義所在。空聞、空智乃當世神僧,豈能為勢力所屈?你這位姑娘何以說話如此顛三倒四?”


    趙敏身後突然閃出一條大漢,大聲喝道:“兀那老道,言語不知輕重!武當派轉眼全滅。你不怕死,難道這山上百餘名道人弟子,個個都不怕死麽?”這人說話中氣充沛,身高膀闊,形相極是威武。張三豐長聲吟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是文天祥的兩句詩,文天祥慷慨就義之時,張三豐年紀尚輕,對這位英雄丞相極是欽仰,後來常歎其時武功未成,否則必當舍命去救他出難,此刻麵臨生死關頭,自然而然的吟了出來。


    他頓了一頓,又道:“說來文丞相也不免有所拘執,但求我自丹心一片,管他日後史書如何書寫!”望了俞岱岩一眼,心道:‘我卻盼這套太極拳劍得能流傳後世,又何嚐不是和文丞相一般,顧全身後之名?其實但教行事無愧天地,何必管他太極拳能不能傳,武當派能不能存!’


    趙敏手下剛要動手,就在這時,青翼蝠王韋一笑趕來,同時而來的還有彭和尚,楊逍等人,這人趙敏一時間不知所措,投鼠忌器,殷天正等人均向著張真人問候。


    趙敏心中愈益惱怒,眼見明教的高手越來越多,張無忌雖然尚未現身,隻怕說不得所言不虛,確是在暗中策劃,布置下甚麽厲害的陣勢,自己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計謀,看來今日已難成功,但好容易將張三豐打得重傷,這是千載難逢、決無第二次的良機,今日若不乘此機會收拾了武當派,日後待他養好了傷,那便棘手之極了。


    冷笑道:“江湖上傳言武當乃正大門派,豈知耳聞爭如目見?原來武當派暗中和魔教勾勾搭搭,全仗魔教撐腰,本門武功可說不值一哂。”說不得道:“趙姑娘,你這可是婦人之見、小兒之識了。張真人威震武林之時,隻怕你祖父都尚未出世,小孩兒懂得甚麽?”趙敏身後的十餘人一齊踏上一步,向他怒目而視。說不得洋洋自若,笑道:“你們說我這句話說不得麽?我名字叫作‘說不得’,說話卻向來是說得又說得,諒你們也奈何我不得。”趙敏手下那瘦削僧人怒道:“主人,待屬下將這多嘴多舌的和尚料理了!”說不得叫道:“妙極!妙極!你是野和尚,我也是野和尚,咱們來比拚比拚,請武當宗師張真人指點一下不到之處,勝過咱們苦練十年。”說著雙手一揮,從懷中又抖了一隻布袋出來。旁人見他布袋一隻又是一隻,取之不盡,不知他僧袍底下到底還有多少隻布袋。


    趙敏微微搖頭,道:“今日我們是來討教武當絕學,武當派不論哪一位下場,我們都樂於奉陪。武當派到底確有真才實學,還是浪得虛名,今日一戰便可天下盡知。至於明教和我們的過節,日後再慢慢算帳不遲。”


    趙敏向張三豐道:“張真人,你若不肯露一手,那便留一句話下來,隻說武當派乃欺世盜名之輩,我們大夥兒拍手便走。便是將宋遠橋、俞蓮舟這批小子們放還給你,又有何妨?我們造訪武當,隻是想領教張真人的武功到底是真是假,若要去剿滅明教,難道我們不認得光明頂的道路麽?又何必在武當山上比武,莫非天下隻有你張真人一人,方能品評高下勝負?這樣罷,我這裏有三個家人,一個練過幾天殺豬屠狗的劍法,一個會得一點粗淺內功,還有一個學過幾招三腳貓的拳腳。阿大、阿二、阿三,你們站出來,張真人隻須將我這三個不中用的家人打發了,我們佩服武當派的武功確是名下無虛。要不然嘛,江湖上自有公論,也不用我多說。”


    說著雙手一拍。她身後緩步走出三個人來。


    隻見那阿大是個精幹枯瘦的老者,雙手捧著一柄長劍,赫然便是那柄倚天寶劍。這人身材瘦長,滿臉皺紋,愁眉苦臉,似乎剛才給人痛毆了一頓,要不然便是新死了妻子兒女,旁人隻要瞧他臉上神情,幾乎便要代他傷心落淚。那阿二同樣的枯瘦,身材略矮,頭頂心滑油油地,禿得不剩半根頭發,兩邊太陽穴凹了進去,深陷半寸。那阿三卻是精壯結實,虎虎有威,臉上、手上、項頸之中,凡是可見到肌肉處,盡皆盤根虯結,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脹得要爆炸出來,他左頰上有顆黑痣,黑痣上生著一叢長毛。張三豐、殷天正、楊逍等人看了這三人情狀,心下都是一驚。


    那阿三踏上一步,抱拳道:“張真人請!”左足一蹬,喀喇一聲響,蹬碎了地下三塊方磚。著腳處的青磚被他蹬碎並不希奇,難在鄰近的兩塊方磚竟也被這一腳之力蹬得粉碎。


    俞岱岩武功重修,卻是,剛剛開始,若是一戰,三招便得敗下陣來,但此時除了他還有何人可以站出來,俞岱岩說道:“我來領教閣下高招。”


    “太師父,師伯這位施主要見識我武當派的拳技,又何必勞動太師父大駕?待弟子演幾招給他瞧瞧,也就夠了。”張無忌站了出來,說道。他們一聽聲音,立即認了出來。明教群豪見教主早已在此,盡皆大喜。


    說道:“這位施主身具少林派金剛伏魔的外門神通,想是西域少林一支的高手。你小孩兒一招之間便被他打得筋折骨裂,豈同兒戲?”張無忌左手牽住張三豐衣角,右手拉著他左手輕輕搖晃,說道:“太師父,你教我的太極拳法從未用過,也不知成是不成。難得這位施主是外家高手,讓弟子來試試以柔克剛、運虛禦實的法門,那不是很好麽?”


    說話之間,將一股極渾厚、極柔和的九陽神功,從手掌上向張三豐體內傳了過去。張三豐於刹那之間,隻覺掌心中傳來這股力道雄強無比,雖然遠不及自己內力的精純醇正,但泊泊然、綿綿然,直是無止無歇、無窮無盡,一驚之下,定睛往張無忌臉上瞧去,隻見他目光中不露光華,卻隱隱然有一層溫潤晶瑩之意,顯得內功已到絕頂之境,生平所遇人物,隻有本師覺遠大師、大俠郭靖等寥寥數人,才有這等修為,至於當世高人,除了自己之外,實想不起再有第二人能臻此境界。


    霎時之間,他心中轉過了無數疑端,然而這少年的內力沛然而至,顯是在助自己療傷,決無歹意,乃可斷定,於是微笑道:“我衰邁昏庸,能有甚麽好功夫教你?你要領教這位施主的絕頂外家功夫,那也是好的,務須小心在意。”他總道這小道童是哪一派的高手少年趕來赴援,因此言語中極是謙衝客氣。


    俞岱岩還是有些猶豫說道:“師傅......”張三豐點了點頭,俞岱岩這才退在一旁,那阿三見張三豐居然遣這小道童出戰,對自己之輕蔑藐視可說已到了極處,但想我一拳先將這小道童打死,激得老道心浮氣粗,再和他動手,當更有製勝把握,當下也不多言,隻說:“小孩兒,發招罷!”


    張無忌用出了,剛剛張三豐所授的太極拳,張無忌有意要顯揚武當派的威名,自己本身武功一概不用,招招都使張三豐所創太極拳的拳招,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拗步,待使到一招,“手揮琵琶”時,右捺左收,刹時間悟到了太極拳旨中的精微奧妙之處,這一招使得猶如行雲流水,瀟灑無比。阿三隻覺上盤各路已全處在他雙掌的籠罩之下,無可閃避,無可抵禦,隻得運勁於背,硬接他這一掌,同時右拳猛揮,隻盼兩人各受一招,成個兩敗俱傷之局。不料張無忌雙手一圈,如抱太極,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組成了一個旋渦,隻帶得他在原地急轉七八下,如轉陀螺,如旋紡錘,好容易使出“千斤墜”之力定住身形,卻已滿臉脹得通紅,狼狽萬狀。


    之後阿三用出了大力金剛指,使得張三豐俞岱岩齊齊震驚,原來當年傷他的人乃是朝廷之人,張無忌一招太極拳“如封似閉”,將他擋住,說道:“阿三,拿‘黑玉斷續膏’來!”說著伸出了右掌。阿三大吃一驚:“本門的續骨妙藥秘密之極,連本門尋常弟子也不知其名,你這小道童卻從何處聽來?”


    張三豐則是不驚訝,因為黑玉斷續膏的事情武當山沒有不知道的,自己的六弟子也被打殘,隻要自己舍下一張老臉,去大都求取一番,那王保保必然不會不給。


    張三豐隨即給張無忌傳功,說道:“用意不用力,太極圓轉,無使斷絕。當得機得勢,令對手其根自斷。一招一式,務須節節貫串,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


    張無忌去勢不停,直直折斷了阿三的雙臂。


    阿三一聲悶哼,已然摔倒。趙敏手下早有一人搶出,將他抱起退開。旁觀眾人見到張無忌如此神功,盡皆駭然,連明教眾高手也忘了喝彩。那禿頭阿二閃身而出,右掌疾向張無忌胸口劈來,掌尖未至,張無忌已覺氣息微窒,當下一招“斜飛勢”,將他掌力引偏。這禿頭老者一聲不出,下盤凝穩,如牢釘在地,專心致誌,一掌一掌的劈出,內力雄渾無比。


    張無忌幾拳將阿二擊敗,隨即便是大型認親現場。


    趙敏罵道:“阿大,你去試試他的劍法。”那滿臉愁苦之色的阿大應道:“是!”刷的一聲,拔出倚天劍來,各人眼前青光閃閃,隱隱隻覺寒氣侵人,端的是口好劍。張無忌道:“此劍是峨嵋派所有,何以到了你的手中?”趙敏啐道:“小鬼,你懂得甚麽?滅絕老尼從我家中盜得此劍,此刻物歸原主,倚天劍跟峨嵋派有甚麽幹係?”張無忌原不知倚天劍的來曆,給她反口一問,竟是答不上來,當下岔開話題,說道:“趙姑娘,請你取‘黑玉斷續膏’給我,治好了我六師叔的斷肢,大家便既往不咎。”


    趙敏道:“哼!既往不咎?說來倒容易。我不知那俞岱岩是如何好的,你這六師叔可沒那麽容易,你可知少林派空聞、空智,武當派的宋遠橋、俞蓮舟他們,此刻都在何處?”張無忌搖頭道:“我不知道。還請姑娘見示。”


    趙敏道:“阿大,上前試試!”阿大隨即說道:“是!”


    張三豐則是現場教授張無忌太極劍,招式。左手持劍,右手捏個劍法,雙手成環,緩緩抬起,這起手式一展,跟著三環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攔掃、右攔掃……一招招的演將下來,使到五十三式“指南針”,雙手同時畫圓,複成第五十四式“持劍歸原”,張三豐一路劍法使完,竟無一人喝彩,各人竟皆詫異:“這等慢吞吞、軟綿綿的劍法,如何能用來對敵過招?”轉念又想:“料來張真人有意放慢了招數,好讓他瞧得明白。”


    隻聽張三豐問道:“孩兒,你看清楚了沒有?”張無忌道:“看清楚了。”張三豐道:“都記得了沒有?”張無忌道:“已忘記了一小半。”張三豐道:“好,那也難為了你。你自己去想想罷。”張無忌低頭默想。過了一會,張三豐問道:“現下怎樣了?”張無忌道:“已忘記了一大半。”


    周顛失聲叫道:“糟糕!越來越忘記得多了。張真人,你這路劍法是很深奧,看一遍怎能記得?請你再使一遍給我們教主瞧瞧罷。”張三豐微笑道:“好,我再使一遍。”提劍出招,演將起來。眾人隻看了數招,心下大奇,原來第二次所使,和第一次使的竟然沒一招相同。周顛叫道:“糟糕,糟糕!這可更加叫人胡塗啦。”張三豐畫劍成圈,問道:“孩兒,怎樣啦?”張無忌道:“還有三招沒忘記。”張三豐點點頭,放劍歸座。張無忌在殿上緩緩踱了一個圈子,沉思半晌,又緩緩踱了半個圈子,抬起頭來,滿臉喜色,叫道:“這我可全忘了,忘得乾乾淨淨的了。”張三豐道:“不壞,不壞!忘得真快,你這就請八臂神劍指教罷!”說著將手中木劍遞了給他。


    張無忌左手劍訣斜引,木劍橫過,畫個半圓,平搭在倚天劍的劍脊之上,勁力傳出,倚天劍登時一沉。方東白讚道:“好劍法!”抖腕翻劍,劍尖向他左臂刺到。張無忌回劍圈轉,拍的一聲,雙劍相交,各自飛身而起。方東白手中的倚天寶劍這麽一震,不住顫動,發出嗡嗡之聲,良久不絕。這兩把兵刃一是寶劍,一是木劍,但平麵相交,寶劍和木劍實無分別,張無忌這一招乃是以己之鈍,擋敵之無鋒,實已得了太極劍法的精奧。


    要知張三豐傳給他的乃是“劍意”,而非“劍招”,要他將所見到的劍招忘得半點不剩,才能得其神髓,臨敵時以意馭劍,千變萬化,無窮無盡。倘若尚有一兩招劍法忘不乾淨,心有拘囿,劍法便不能純。這意思楊逍、殷天正等高手已隱約懂得,周顛卻終於遜了一籌,這才空自憂急了半天。這時隻聽得殿中嗤嗤之聲大盛,方東白劍招淩厲狠辣,以極渾厚內力,使極鋒銳利劍,出極精妙招術,青光蕩漾,劍氣彌漫,殿上眾人便覺有一個大雪團在身前轉動,發出蝕骨寒氣。


    張無忌的一柄木劍在這團寒光中畫著一個個圓圈,每一招均是以弧形刺出,以弧形收回,他心中竟無半點渣滓,以意運劍,木劍每發一招,便似放出一條細絲,要去纏在倚天寶劍之上,這些細絲越積越多,似是積成了一團團絲綿,將倚天劍裹了起來。兩人拆到二百餘招之後,方東白的劍招漸見澀滯,手中寶劍倒似不斷的在增加重量,五斤、六斤、七斤……十斤、二十斤……偶爾一劍刺出,真力運得不足,便被木劍帶著連轉幾個圈子。


    方東白越鬥越是害怕,激鬥三百餘招而雙方居然劍鋒不交,那是他生平使劍以來從所未遇之事。對方便如撒出了一張大網,逐步向中央收緊。方東白連換六七套劍術,縱橫變化,奇幻無方,旁觀眾人隻瞧得眼都花了。張無忌卻始終持劍畫圓,旁人除了張三豐外,沒一個瞧得出他每一招到底是攻是守。這路太極劍法隻是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各種各樣的圓圈,要說招數,可說隻有一招,然而這一招卻永是應付不窮。猛聽得方東白朗聲長嘯,須眉皆豎,倚天劍中宮疾進,那是竭盡全身之力的孤注一擲,乾坤一擊!


    張無忌見來勢猛惡,回劍擋路,方東白手腕微轉,倚天劍側了過來,擦的一聲輕響,木劍的劍頭已削斷六寸,倚天劍不受絲毫阻撓,直刺到張無忌胸口而來。


    張無忌一驚,左手翻轉,本來捏著劍訣的食中兩指一張,已挾住倚天劍的劍身,右手半截劍向他右臂斫落。劍雖木製,但在他九陽神功運使之下無殊鋼刃。方東白右手運力回奪,倚天劍被對方兩根手指挾住了,猶如鐵鑄,竟是不動分毫,當此情景之下,他除了撒手鬆劍,向後躍開,再無他途可循。隻聽張無忌喝道:“快撒手!”方東白一咬牙,竟不鬆手,便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拍的一聲響,他一條手臂已被木劍打落,便和以利劍削斷一般無異。


    方東白不肯鬆手,原已存了舍臂護劍之心,左手伸出,不等斷臂落地,已搶著抓住,斷臂雖已離手,五根手指仍是牢牢的握著倚天劍。張無忌見他如此勇悍,既感驚懼,且複歉仄,竟沒再去跟他爭劍。方東白走到趙敏身前,躬身說道:“主人,小人無能,甘領罪責。”趙敏對他全不理睬,說道:“今日瞧在明教張教主的臉上,放過了武當派。”左手一揮,道:“走罷!”她手下部屬抱起東方白和他的斷臂、禿頭阿二、阿三的身子,向殿外便走。張無忌叫道:“且慢!不留下黑玉斷續膏,休想走下武當山。”縱身而下,伸手往趙敏肩頭抓住。


    掌離她肩頭尚有尺許,突覺兩股無聲無息的掌風分自左右襲到,事先竟沒半點朕兆,張無忌一驚之下,雙掌翻出,右手接了從右邊擊來的一掌,左手接了從左邊來的一掌,四掌同時相碰,隻覺來勁奇強,掌力中竟挾著一股陰冷無比的寒氣。這股寒氣自己熟悉之至,正是幼時纏得他死去活來的“玄冥神掌”掌力。張無忌一驚之下,九陽神功隨念而生,陡然間左脅右脅之上同時被兩敵拍上一掌。張無忌一聲悶哼,向後摔出,但見襲擊自己的乃是兩個身形高瘦的老者。這兩個老者各出一掌和張無忌雙掌比拚,餘下一掌卻無影無蹤的拍到了他身上。


    楊逍和韋一笑齊聲怒喝,撲上前去。那兩個老者又是揮出一掌,砰砰兩聲,楊逍和韋一笑騰騰退出數步,隻感胸口氣血翻湧,寒冷徹骨。兩個老者身子都晃了一晃,右邊那人冷笑道:“明教好大的名頭,卻也不過如此!”轉過身子,護著趙敏走了。


    張無忌無大礙,隨後張無忌準備查訪宋遠橋的下落,至於那黑玉斷續膏,隻能再去大都求取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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