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惜在心中又一次默念:“我失去一份工作,因為她;我又得到一份工作,因為她。”


    偏偏,她不曾知情。


    穿著滑稽玩偶服的午惜小心地晃了晃已經被清空的花籃,蹦跳著轉身,邁著步子,左搖右搖。瘸著腿,朝花店趕去。


    “這樣也挺好。”


    ......


    a市的地標是兩座高達四百米的摩天大樓,這裏也是城市中心。而就在中心不遠,有一片燈光稍暗的別墅區。


    鬧中取靜、寸土寸金,也是富豪與權貴們的聚集區。


    顧家住在這裏。


    “寶寶,今天怎麽又想到給我們做飯了,不是有張媽在嗎?”


    貴婦擁住了從廚房端菜出來的女兒。


    少女身量高挑、瑩白如玉,臉上帶著完美純真的笑意。


    燈光灑落在身,如星光點點。細看才知道,這一席白裙之上,竟是用珍珠與彩鑽嵌出了暗紋。


    “媽媽,都說了,我明天就是高中生,不能再叫我寶寶咯。”


    顧雪連忙將手裏的菜遞給一旁站著的女傭,反手擁住了母親,在她懷裏微蹭。


    “我親手做的兔肉,我可是特意打電話讓禦香閣送來的食材哦,媽媽您可要賞臉多吃點。”顧雪笑著從她的懷裏跳出,拉開椅子,將母親推到餐桌上坐下。


    親手給她布菜。


    逗得程望舒愈發開心:“不管多大了,都是媽媽的寶寶。我們雪兒怎麽這麽貼心,都記得媽媽最愛這口。”


    程望舒非常配合地夾起菜,眯著眼,給足了正麵反饋:“好吃,雪兒手藝越來越好了!”


    餐桌的主位上,顧之榮翻著日報,看見她們的打鬧,眸中閃過溫和的笑意。


    又想到什麽,打趣道:“東西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要去毓青報到,雪兒你可別害怕得哭鼻子。”


    顧父不明白,為什麽女兒才十三歲就鬧著跳級,要去高中部學習,還嚷嚷著要獨立。


    但沒關係,作為顧家的女兒,她擁有嚐試一切的權力。


    他會滿足女兒的所有心願。


    “媽,你看,爸爸小瞧我。”


    顧雪也想到了這件事,嘴角的笑意愈發深。語氣卻帶著嗔怒,用公筷夾起一塊肉,放到父親的碗裏:“隻給爸爸吃一塊哦。”


    程母掩麵而笑,應和女兒:“聽見了?讓你打趣女兒,今晚就隻有這一塊了。”


    顧父挑眉,自然地將報紙遞給管家,接過手帕淨手:“那爸爸錯了,罰我明天親自給我家大小姐做司機好不好?”


    “謝謝爸爸!”


    這是豪門顧家最尋常的一天。


    顧雪也在自己的位置落下。抬手夾菜時,卻發現袖口上沾的一滴鮮血。


    區域不大,但在白裙上格外顯眼。


    她下意識低頭,湊近了袖口,鼻翼微動,似乎還能聞見血腥味。


    她的眼眸忽然變暗,帶著某種難以言述的厭惡和戰栗。


    不過,顧雪依舊安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還能回答父母偶然之間拋出的問題,動作優雅從容。


    一家人吃完,互道晚安後又回了各自的房間。


    顧雪擁有三樓一整層,以及頂部的兩處小閣樓,這是父母為她準備的私人空間。


    小翠跟在顧雪的身後,頗為拘謹。


    “小翠。”


    顧雪走到浴室前停下了腳步。


    “在的,小姐。”


    “這條裙子別洗了,丟掉吧。”


    “是,小姐。”


    這條白裙的定製商,小翠到現在都不能很好的念出全名,價格更是高到她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數字。


    明明小姐在拿到它的時候都頗為興奮,甚至今天還特意親手給父母做了菜表示感謝。


    沒想,僅僅一天時間,竟然落了個遺棄的下場。


    習慣就好。小翠麵容平靜,撿起被扔在地上,已經變成垃圾的昂貴白裙,熟練地讓人心疼。


    顧雪洗漱完畢,從一旁的書櫃裏掏出日記本,倒在沙發上。


    在全身被沙發簇擁時,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終於,她從沙發中起身,拉開一旁的靠椅,攤開日記本,在扉頁又劃了三個正字。


    可愛的粉色兔子燈照亮她的側臉,垂落的水晶吊燈也格外璀璨。


    明亮的燈光下,她喃喃自語:“都怪它撲騰,毀了我最愛的白裙,不過下次還是少要點好了,都來不及趕回來做菜。”


    “快點長大呀,我為什麽還隻有13歲?”


    “我想搬出去呀!”


    這裏燈光璀璨,而另一邊,同樣有個小姑娘,在一筆一筆寫下日記。


    台燈的亮光微弱,隻能勉強照亮桌麵。其實說桌麵也不恰當,這是一張用四根柱子撐起的鐵皮,身體壓上去還會吱呀作響,仿佛下一秒就會傾塌。


    鉛筆已經削到了一手不能握的長度,而午惜用拇指和食指捏著,沒有絲毫異常,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工具。


    她的字寫得很認真,一筆一劃尚且帶著獨特的稚嫩,自成一格。


    門外突然傳來重物摔倒的聲音。


    午惜一顫,下意識站起,又檢查了一遍房門,確認上鎖才回到位置。


    心卻沒有在日記上了。


    她聽見了女聲的咒罵,聽見了麻將被搓響,聽見了有人興奮的大叫。


    忽然,又有男音響起,帶著醉意:“沒看見老子回來了!做飯啊!”


    “晦氣!”


    尖銳的女聲作為回應。


    然後又是爭吵。


    午惜不用打開門,就知道那個醉酒的男人是她的父親,那個搓麻將的女人是她的母親。


    考上毓青,她自然得到了免學費的補助和獎學金,但錢沒到手裏,就被劫走了。


    被她的爸爸和媽媽。


    日子本又寫下了兩行字。


    “為什麽隻有13歲?”


    “我想搬出去。”


    ……


    午惜珍重得收好日記本。事實上不止是日記本,她每一本擁有的書都被整齊地疊放在牆角,壘出城牆。


    她最喜歡的就是縮在書堆裏。抱著膝蓋,就像回到了最初的港灣。


    而在之前,醉酒的父親,輸錢的母親會對著她隨意發泄,將她的書踢飛都是輕的。


    他們說最多的話就是:“去幹活,這麽大的人了還上什麽學?”


    但在午惜提前參加中考,並順利拿到毓青的錄取通知書後,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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