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群臣都低垂著頭顱,等候龍椅上沈衿的動作,大氣不敢出。


    這餘孽當真是無法無天,也不知用了何等邪法,竟是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硬是避開皇宮的侍衛軍,從天際射來一柄銅箭,直直刺向最正中“光明正大”的牌匾。


    若非沈衿本人善戰,將那銅箭截下,隻怕大羅的臉都被他們丟光了。


    “殿下,此等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


    “微臣請求出征,伐盡西朝餘孽!”說話之人顫顫巍巍,身體因為憤怒在顫栗,仿佛下一秒就會摔倒。派這樣的人出征,隻怕連馬都上不了,還要先抬具棺材回京。聲勢之下,反倒成了倒逼沈衿的籌碼。


    你看朝中老人都無謂至此,你這個原將軍現太女,又有何理由將發兵拖至封禪之後?


    沈衿並未搭話,她從箭尖取下了一封宣戰書。


    白紙朱砂,極為放肆。


    先是譏諷羅朝無人,七尺男兒竟被一冷宮女子壓了一頭,又諷羅綬毒婦一個,竟搶了他人功績也好意思坐在金鑾殿上,據說已集結了大軍,不下三日定攻破羅朝都城。


    不像是餘孽,像是匡扶社稷無奈起義的反叛軍統領。


    龍椅在高出眾朝臣九級台階的位置,金絲玉簾的遮垂下,皇帝的表情隻能通過片縷揣測。但沈衿視角的眾人便不是如此。即便有著玉簾也遮蓋不住這荒唐至極的朝堂。


    她忽然覺得有些厭倦,自心底橫生出一股暴虐。


    是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而她隻能如他們所願離開京都,因此連掩飾都心不在焉,猙獰的麵龐下是控製不住的狂喜。餘孽有沒有她並不清楚,但這些人活膩了卻是事實。


    少年人最寶貴的便是時間,而她現在最痛恨的便是自己依舊是少年。看似有著光明的未來,卻因為時間不足,無法形成自己的統一派係,以至於現在的被動,什麽人都能對她露出算計。


    沈衿忽然覺得,這樣的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


    但現在的她能怎麽辦呢?


    一手扶持的軍馬鎮守邊境後,能被她帶回京的寥寥無幾。她的人,自是召必回,但是,一旦召回便意味著打下的邊境會再度失守,她不會讓同僚的努力白費,更不願見到百姓重回戰亂,她還是他們親自推舉上來的齊光大將軍。


    所以邊防軍不能動。


    似乎,真的隻有親征一個辦法。


    沈衿難得生出猶豫,她的心裏一直有著另一道聲音,那聲音逐漸與蕭江冉那夜在齊光殿內的請命重合。


    “如期封禪。”


    那兩道聲音如是說。


    忽然,緊閉的金鑾殿大門被人一腳踹開。湧入的光柱照亮了喧騰的塵土。光影之下,一人正從容地收回左腿。


    “見笑了。”


    他神色如常,在一眾人震撼、詫異的目光中緩步朝著金鑾殿內走去。


    沈衿看見門口追著蕭江冉來的一眾衛兵,頭疼地將他們揮退。


    連個人都看不住,真是沒用。


    昨夜,蕭江冉向她請戰,顯而易見被她拒絕,甚至還關了禁閉,好讓人安分些。戰場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地方,是一個身手那般糟,被人坑還笑著數錢的傻子能上的?


    昨夜,齊光殿內。


    沈衿坐在高椅之上,居高臨下,注視著蕭江冉執拗的雙眸。


    她沉默了數秒,方才開口:“怎麽,是不滿孤給你的寵愛,看不上我的侍君之位,要做朝裏的將軍?”


    蕭江冉的耳尖依舊通紅,隻是麵上不顯:“我不能二者都要?”


    “別太貪心了,沈荒。”


    沈荒之事,與他蕭江冉有什麽關係。


    他道:“我隻是想,要到您最希望的地方去。我的殿下。”


    沈衿幾乎是狼狽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來人,將他押出去,沒有孤的允許,不準踏出齊光殿一步。”


    ......


    她早就知道那人恃寵而驕、膽大包天,卻不曾想那夜闖了她的書房,第二日還敢直闖金鑾殿,是真的覺得她沒脾氣?


    蕭江冉絲毫不掩飾他作為沈衿後宮之人的身份,齊光殿的專屬圖騰被他直接戴到了胸口正中,一眼便能望見的位置。白衣黑發,身材頎長,陌上如玉的書生模樣。


    這人合該提筆書文,而不是一臉殺氣,踹上金鑾殿的門。


    “殿下,奴認為,奴才是最佳的出征人選。”


    蕭江冉開口,將自己的男寵身份坐實。


    “於身份,奴是完全屬於您的男子,自是代表了您的顏麵。不過餘孽幾人,怎敢勞您親征,隻需派奴前去,殺了他們的威儀便已足夠。”


    “於能力,身為您的男子,自是要有超出尋常男兒的能力,若您允許,可在城內設一擂台,對我領軍有不滿者,來戰便是,奴定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


    蕭江冉一口一個您的男子,一口一個奴,聽得她眼皮直抽。


    平日裏怎麽沒見他這般,呃,知禮守法。


    “連在下都打不過的人,又怎配挑戰殿下?”


    蕭江冉大袖一揮:“我知曉你們對我心有不滿。”他的身高比這群臣子高出半個頭,挺直腰背揚起頭顱,還真有了睥睨的氣場:“觀爾等......年邁久站,我讓你們一隻手,隻要將我推出殿門一步,便隨你們處置,如何?”


    “沈荒,退下。”


    沈衿已然起身,玉簾被大力撥動,亂了聲響。


    “殿下,您不信我?”


    對沈衿,他又恢複了那副柔弱的模樣。


    “殿下年幼,定是被你這賤奴蒙騙,才將你收入殿中。你不僅不感恩戴德,反而輕賤殿下臉麵,在此等緊急關頭妖言惑眾,又是何居心?”


    蕭江冉暫時放棄沈衿那邊,看向說話之人。


    “盧尚書,我之心,日月殿下皆可明鑒,不過你的?那可是隔著肚皮,焉知黑白。盧大人別的不說,生財之道卻是我上不能及,聽聞前日茗香閣,盧大人可是派了兩個人,才扛走那柄黃金重錘,不如哪日開個賞寶宴,大力宴,好讓我也端端,試試臂力?”


    “哦對了,楊大人。”


    蕭江冉一轉頭,看向蠢蠢欲動的另一個,先發製人:“貴公子這婚訂得如何?”


    當然,這些嘍囉都不是他的最終目的:“丞相大人身子骨可是愈發康健了。”


    “我曾聽聞西朝有味神藥,能強身健體、益壽延年。若我攻破那群餘孽,定當搜出一枚,以敬仰您的勞苦功高。隻是這神藥有些上不得台麵的後遺症。”


    蕭江冉眯起雙眼,上上下下掃了一圈,盯得丞相小腹一緊:“不就是軟了些且於子嗣有礙。但好在您年紀大,不受影響,當心家裏小輩誤食。”


    ......


    朝堂安靜了一瞬間。又在下一秒,毆打在一起。


    當然是蕭江冉單挑眾人。


    別說這一群文臣,就算是武將,他也一個一個耳光甩過去。


    許久,這場單方麵的圍毆終於被沈衿叫停。


    她自然是要寬慰她的臣子的。


    於是沈衿問到:“可有受傷?”


    作為唯一衣衫齊整的蕭江冉恢複了溫柔的模樣:“未曾。”


    又替他們回答:“大人們也都健康的很。”


    沈衿道:“眾卿可有反對?”


    一片寂靜中還偶然有吸氣聲傳來,蕭江冉的目光鎖定了每一個試圖開口的人。


    “看來沒有。”


    “那便依你,太陽落山之前,你將迎接所有人的挑戰,若你站至最後,明日我親自為你點兵授勳。”


    “遵命,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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