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朝人並不知太女在齊光殿中的允諾,就像西朝之人也不明白,他們是從哪裏挖來的殺神?


    單論長相便是文質彬彬一書生,比起壯漢甚至算得上柔弱。偏偏一席黑甲長劍,每戰都衝到最前線,將人殺到膽寒。


    蕭江冉無法躲避每次攻向他的武器,也正如敵人的鮮血會汙染他的盔甲。


    又是一戰,直至夕陽西下。餘輝灑落戰場,平添悲壯。命令剩部收拾戰場,蕭江冉提前回了主帳,處理胸口的刀傷。


    安靜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主帳前又傳來喧鬧。


    “吵什麽,都滾進來!”


    軍營裏拳頭硬便是老大,蕭江冉靠了三場戰役,將這群刺頭盡數收服。


    “元帥,外頭來了個小白臉,愣說是您的兄弟,要擅闖軍營!”


    “我攔他,他還指著我罵,還說要去太女殿下麵前告我的狀。”


    蕭江冉聽見沈衿的名字方才望向被士兵捆綁,跪倒在他麵前的男人。


    嗬,兄弟。


    等他回去,就把這群人一個一個全都踢出齊光殿。


    “你下去吧。”蕭江冉隻留下擅闖軍帳的“兄弟”,高高在上望著:“你不珍惜在齊光殿的生活,跑來我邊關作甚?”


    那人一抬頭,正是賈期。平時在那四人中不顯山不露水,現在看來,也是個心懷不純的。


    他該誇沈衿眼光毒辣,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四個男人都沒有省油的燈、


    “賈期。”


    蕭江冉看穿了他覆蓋在麵容上的拙劣偽裝,說出了他的名字。


    “是我,荒兄。當然,現在該稱呼您為沈元帥。”


    賈期聞言抬起頭,又因為全身被縛無法站起,隻能盡量直起背注視著主位上的蕭江冉。


    “你找我有何事?”


    “沈元帥生死一線,倒是不知道殿下在齊光殿內夜夜笙歌,已經有半月不曾上朝了吧。”


    蕭江冉斬釘截鐵:“不可能。”


    天下誰都會貪圖享樂,偏偏沈衿不會。畢竟,就連他,也沒能讓那人遲到上朝一次。更遑論因為後宮之事。


    “怎麽不可能?”


    賈期尖著嗓子,似是嫉妒:“你在時殿下盛寵於你,好歹未對我等趕盡殺絕。自你離京後,殿下可是又收了丞相送來的好幾個男人。其中便有一對雙生子,替了你的位置。殿下榮寵不說,還比你心狠,說是要獨霸後宮,把我們這群老人都趕走呢。”


    蕭江冉皺眉,因為賈期的描述,無來由生出荒謬的割裂之感。


    “然後呢?”


    賈期流了兩行清淚,見蕭江冉毫不在意甚至沒有半分兔死狐悲,不由咬牙:“那雙生子要將我沉塘,好在我略通水性跑出來了。舉目無援,隻能來訓你。”


    他不知何時起身,將身後對著蕭江冉,試圖讓他解開繩子:“你好歹心善。比起那雙生子,還是和你一起日子清淨些。再加上現在你可是沈荒,沈大元帥,即便不回齊光殿,前路也寬闊光明。你若是回齊光殿,也能和他們爭上一爭。”


    蕭江冉並未理他,而是起身去往了帳外。


    一番折騰,皓月已然東升,清冷冷一彎白月掛在天穹,竟有些冷意。


    賈期追上了蕭江冉:“你要是感傷,先幫我將繩解開,我好陪你一起哭泣啊!”


    蕭江冉頭也沒回,一路闊步坐在了尚未解散的軍營眾人之間,搶了篝火邊溫著的烈酒,對著酒壇,直接往喉嚨中灌。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夾雜著眾人的喝彩。


    再溫熱的酒,沾到皮膚外時,總是留下冷意。


    體內卻似有烈火燃燒,急促了呼吸。


    恍惚間,琥珀酒液被另一股透明的液體稀釋,更熱了些。


    ......


    還是好心的士兵幫賈期解了麻繩。


    蕭江冉看著麵帶討好又似關心的賈期,目光依舊冰冷:“我允許你留下來,不要給我的軍營添亂。”


    “得嘞,大元帥!”


    微風吹得蕭江冉有些泛冷,他又起身,朝著主帳方向回程。就像他隻是酒癮大發,要去搶一口酒。


    喧鬧聲被遺忘至而後,蕭江冉難得失眠了一整夜。


    回去看一眼,若這是她的選擇......


    因精神狀態不佳,第二日贏敵,蕭江冉破天荒並未親自下場,而是騎馬站在了軍旗之下,望向交戰的戰場。


    羅朝與西朝的對戰頗有仁義之師的意味。先是步兵、騎兵的單挑,再是敗方決定是否撤退。他們不撤退,才是真正的大軍開戰。此前蕭江冉性子急,再為了趕班師的日期,總是不等他們認輸便擊鼓衝鋒。


    現在安靜下來,冷眼睨著兩方你來我往,頗有置身事外,正在看回合製遊戲的抽離之感。


    不出所料,我方敗了。就和此前的數場一樣,蕭江冉決定擊鼓出擊。


    軍令正要下達,便見對方的軍馬如潮水般向兩側剝開,露出一條主路來。


    蕭江冉動作一停,下意識驅馬上前。


    莫非這西朝軍又出了幺蛾子?


    隻見對方陣營裏,鐵血戰馬邁著大步,慢悠悠走至陣前。


    那副恬然如自家前院的陣勢,臉上若隱若現彎起的嘴角,便是化作灰他都認識。


    “沈衿,你怎麽會在這裏!”


    沈衿製止了身後喧鬧關心的叫喊,而是單槍匹馬來到了蕭江冉麵前。


    掃了一眼他身後虎視眈眈,甚至已經提槍將她包圍的羅朝士兵,又將視線定格在蕭江冉身上。


    她彎了彎眼眸:“蕭......沈元帥要殺我?”


    蕭江冉愣神,然後下令:“所有人,後撤十步!”


    “你......”


    沈衿逼近:“看來,沈元帥還記得我。”


    兩人就這麽對峙著,劍拔弩張但和諧地容不下任何人。


    沈衿有些無奈:“你似乎忘了我發布的任務。”


    “沈......江冉,我就這般輕易讓你動搖?”


    蕭江冉怔愣,他似乎想起了神廟前作為大祭司的沈衿給他發布的任務。


    是什麽任務來著?


    ......


    “幫我擊落這輪抵死掙紮的夕陽。”


    “讓黑夜籠罩整片國度。”


    “再一起迎接新的曙光。”


    他聽見沈衿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她問:“元帥,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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