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這也是付文博會一直把人留在身邊伺候著得原因,連同童南星也十分依靠這丫鬟,平常無聊緊了,就讓她領著出門走走。


    她們主仆二人走在園子裏十分引人側目,可能是童南星長得太好,襯得柳玉越難看,柳玉這張平常的臉,一下就成了散落在青石板上的灰,低賤到了塵土裏。


    童南星剛到院子,就聽見那邊有人大聲吵鬧,循聲望去,隻看見大嫂臉色十分難看的瞪著跪在地上的下人,見到她來了,也沒收手的樣子,反而說的更大聲,“你以為爬上大少爺的床,就能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了?”


    她狠狠的踹了一腳丫鬟的肚子,那丫鬟被她踹的直哆嗦,聲音帶著哭腔,“大奶奶,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當誰都能跟那種下賤蹄子一樣,踩了狗屎運進這樣的家門?像你們這種下賤胚子生出來的下賤貨色,隻能賣進窯子裏當窯姐兒!”


    曹如之嚴詞厲色,分明就是說給她聽的,在老太太那兒她也不敢逾越胡言亂語,不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她就是這個後宅裏最大的。


    堂堂內閣大學士的掌上明珠,誰敢對她說一句重話?


    就連老太太,見到這個兒媳婦也是笑嗬嗬的,不曾對她說過半句不好,就是不好,那也是自己兒子不懂事,氣惱了人家。


    童南星與她,雖說都是兒媳,都是雲泥之別。


    她看到她這樣,便拉著柳玉扭頭就走。


    豈料曹如之卻沒打算讓她這麽輕鬆離開,往前走了兩步,喊住了她,“弟妹,來都來了,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聲音不大,恰好能讓她聽見。


    童南星轉過身來微微欠身,“大嫂。”


    “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不懂規矩。在母親那兒裝得像樣,一出來就原形畢露了。”曹如之眼神微微一動,身邊的丫鬟就知道她要做什麽,忙著從懷裏拿出一冊畫兒來,笑眯眯的交給了童南星,“這個給你,回去好好看看,別說我這當大嫂的,苛待你。”


    接過了冊子,童南星沒當即打開,隻笑道:“那在此謝過嫂子的好意。”


    曹如之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隻是一瞬就恢複了平常神色,“可得好好看看啊。”


    “是。”童南星盈盈一禮,將冊子交給了身邊的柳玉。


    二人回到了蘭軒院,見到眼前的人,童南星忽然腳步一頓,後又快步走上前略帶欣喜的問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大白天的要看到付文博,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


    隻是這人回過頭,烏青著眼圈,嘴角滲血,臉頰也腫了一大塊,身上的衣衫更是碎的七零八落,看著慘的不能再慘。


    他還跟沒事人一樣擦了下嘴角,咧嘴一笑,整個牙都被血染紅了,饒是她曾經見過那麽多死不瞑目的人,也被他那模樣給嚇了一跳,“莫非是賴了誰家的帳被人給打了一頓?”


    “為夫在你心裏就是這般不堪?”付文博還是笑嘻嘻的,看著沒心沒肺的樣子。


    “那不然,半路被人劫了?”看他這副慘狀,童南星著實想不出一點兒好來,心裏亂糟糟的,又怕老太太瞅準了這個機會又要念叨一番,又怕付文博真惹出了什麽亂子,將好不容易安寧下來的府裏又搞得一團亂麻。


    當人女兒,要是不高興了,還能生幾回氣,畢竟是親生的孩子,當人媳婦的,那便是要處處看臉色,小心行事,就怕一朝行差踏錯,把自己給坑了進去。


    她倒是小心翼翼,可付文博哪裏會這樣,但凡是一切能惹長輩生氣的事兒,他幹起來都特別順手,每回氣得付老爺子吹胡子瞪眼拉去家祠關禁閉,他才能善罷甘休。


    以前的付文博就是這麽活蹦亂跳的長到那麽大,不跟兄長一樣,他個性十足。


    明明都是一個娘生的,可老天就是讓他竄了種,除了臉,哪哪都不像是個安分守己的付家人。


    付文博伸手抹了她一臉血,“有人笑話我娶了你。”


    才十七歲的付文博,正是青春年少,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童南星比他多活了一輩子,但遇到了他之後,她覺得自己上一輩子都白活了,以前懂的會的,都派不上用場,隻能站著幹著急,“柳玉,你趕緊把家裏的大夫找來。”


    柳玉放下手裏的冊子,連忙快步走了出去。


    這事到底還是傳到了老太太的耳朵裏,老太太年紀並不大,約莫四十來歲的樣子,可能是為了這個家操勞了太多年,才讓她長了一張蒼老的臉,不怒而威。


    錦繡園與蘭軒院不同,一年到頭總是熱鬧的,付老爺子有三個姨娘,都生過一兩個孩子,但府裏沒人和老太太爭過寵,都是和和氣氣的,平常總是湊在錦繡園裏閑話家常。


    童南星隻在早上和晚上過來,平常不會跟這些姨娘碰麵。


    這群姨娘一看到付文博這模樣,紛紛掩嘴笑道:“二少爺,您這臉兒是被哪家的窯姐兒給抓花了呀。”


    “春歸樓的小娘們太厲害了。”他還故意應了一句,分明是瞧見自己身邊的小媳婦兒臉都黑了,她暗地裏狠狠的揪了一把付文博的手臂肉。


    挨了一頓訓,又被領著跟付文博一塊兒跪祠堂,上輩子她跪過無數人,挨過無數打,到底也是上輩子,這輩子這嬌嫩孱弱的身軀禁不住一跪好幾個時辰,到了醜時,膝蓋酸痛無比,付文博還在那開玩笑。


    自家的小娘子跟著自己一塊兒領教過老母親的厲害,跪過一個家祠,已經稱得上是革命戰友,這輩子都沒人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這話聽著,她怎麽沒覺得高興呢?


    寅時一過,便有人專程來請他們回去歇息,童南星隻覺得膝蓋發軟,連走路都困難,付文博卻是個跪慣了的,說回去立馬就活蹦亂跳的回去了。


    同躺在一張床上,童南星愁眉苦臉的揉著膝蓋,屁股對著付文博,嘴上不願搭理他,卻豎起耳朵聽他在那悉悉索索的不知在鼓搗什麽東西。


    忽然沒了聲兒,她好奇的轉過去瞧了一眼,正巧被人給抓了個正著,燭光趁著他的眸子發亮,一雙彎彎的笑眼揉合了天上所有的星星,就是星辰見著也要黯然失色。


    猛地,心撲通的跳了一下。


    付文博卻背著手走了過來,將手上的東西交由給她瞧,“你瞧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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