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兆川自小習武,但經書典籍一類的也沒少讀,他父親曾請了專門的教書先生來教他。


    隻是他小時候頑皮,最煩先生搖頭晃腦講之乎者也那一套,從不好好聽,還經常氣得先生扶著胸口,指著他的鼻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雖說沒好好讀書,但秦兆川也記得,先生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可背後語人是非”。


    他當時可不屑了,梗著脖子反駁先生:“那要是我惹怒先生,先生打罵於我,我想同玩伴告狀,還要讓先生在場了?”


    教書先生登時被他的歪理氣得直喘粗氣,但又不知再如何說,將腦袋裏的經書典籍搜羅了一遍也無濟於事。


    最後,隻能氣得將書卷成筒狀,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子。


    但現在,秦兆川也不覺得背後語人是非是普通讀書人能做到的,就連乾武帝還會單獨召見幾個大臣,聚在一起評判另一些大臣,說人繼續壞話怎麽了。


    就算讓當事人知道,頂大不喜,覺得此人長舌罷了。


    隻是神明……


    他先前還覺得,神明如話本中所寫那樣,不食人間煙火,憐憫萬千疾苦,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神。


    但現在看來,神明不僅有著他們這些凡人才有的煩惱,也有著凡人身上才會出現的七情六欲、愛恨憎惡。


    一時間,在他心中飄渺無根的神落到了實處,變成了活生生的、看得見摸得著的人。


    就好像,他們的距離都變近了。


    這一認知讓秦兆川很興奮,因為神明沒有任何欲望,他是幫不了的。


    而神明如果隻是兩千年後,同他一樣的人,那他就可以回報她。


    他記得,前朝遺物在天清王朝很珍貴,乾武帝那裏就有一套前朝的茶具,每天愛不釋手地擦拭。


    對於神明來說,他們應當早就成了前朝。


    所以,他們這的東西,不管什麽,在神明那裏肯定特別值錢。


    秦大將軍眼清目明,有了上供的絕佳選擇。


    .


    朝廷大軍的異動已經持續兩日了,秦兆川加派人手巡防,每日在校場練兵到天黑。


    桑檸送來的狙擊槍,他裝備了五百名射手,他們專門負責城牆的防守。


    隻要朝廷大軍一靠近,就可以遠距離鎖定,要人性命。


    因殺傷力太過強大,秦兆川下令,用狙擊槍上陣時,除非性命不保,不然不得直接殺傷敵人性命,隻需打在敵軍腿上,讓其喪失行動能力即可。


    而山腳下的朝廷大軍,可就沒這麽仁慈了。


    提前報信的家仆已經來了兩天,算著腳程,明兒個一早,皇帝的使節就差不多來了。


    而他,必須在使節來的時候開戰。


    原因無他,隻因刀劍無眼,使節不小心中了秦家軍的埋伏,死於非命,他沒收到消息,不知朝廷讓他以最快速度攻城,這也怪不得他。


    手握十萬大軍,這就是呂琸敢不聽皇命的底氣,也因這十萬大軍,乾武帝多多少少也要給他點薄麵。


    他隻為自己考慮了,並沒有想明天攻城時,染了疫病的將士應當如何活命。


    決定攻城的那天夜晚,朝廷大軍的營帳內,四處可以聽到低低的抽噎。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生死麵前,什麽都不重要了。


    這一夜,無雲的天卻沒有月亮,隻有北鬥點綴夜空。


    金都山內,呼嘯的風卷起漫天沙石,因大旱隻剩下樹幹的枯樹折了幾棵,順著山坡滾下。


    金都山寨籠罩在夜色下,像一座無人問津的安靜小城,打更人的打更聲,是這小城中唯一的聲音。


    忽而風起,百姓家中剛往架子上爬的絲瓜藤簌簌作響,帶起滿院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乍現,勤勞的百姓晨起耕作,三兩結伴前往剛開墾出來的田壟。


    田壟裏種得最多的是冬小麥,因在山上,溫度要低一些,現在天氣已經開始轉涼,除了冬小麥,山上也沒別的莊稼可活。


    地裏其實沒多少活,隻是有了雨水,塵封了的草種也開始複蘇,同麥苗搶奪營養,甚至長得比麥苗還旺。


    百姓哪裏肯,天天守著自家田地,隻要有一棵小草竄出來,就迅速薅掉,剛好帶回家喂雞鴨,多餘的,就送去軍營,讓秦家軍去喂汗血寶馬。


    一片生機盎然,欣欣向榮。


    直到被衝鋒的號角聲打破。


    那號角聲高昂悠長,卻是催命的音符,如忘川邊引渡的怨靈嗚嚎。


    隨之而至的,是朝廷的前鋒軍。


    他們稀稀拉拉地往前衝,沒有太多秩序,甚至有的想臨陣退縮,卻因後頭有將領鎮著,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而這將領,也是秦兆川所熟知的——徐倉。


    離開了秦家軍,徐倉也隻能在朝廷大軍中混個衝鋒軍的將領。


    但他還算盡心,讓士兵直接從北側最薄弱處下手。


    此處城牆因常年背陽,陰暗潮濕時,多被鼠蟻啃食,牆體脆弱,還要比別處低矮,是最容易攻陷的地方。


    隻可惜,徐倉不知道的是,守城士兵都裝備了狙擊槍。


    抬著梯子的士兵衝在最前麵,離城牆還有七八丈遠,就聽一聲響,大腿上就是一痛,然後,直接栽倒在地,抱著腿上的血窟窿嗷嗷直叫,再也爬不起來。


    沒有箭矢,根本沒人看到他們是怎麽受傷的。


    對未知的東西是最可怕的,想起秦家軍有邪神幫助的傳言,幾乎目睹這一切的士兵,瞬間都止步不前,想要後退回去。


    秦兆川現在城牆的角樓上,用千裏眼察看敵軍情況。


    見不過第一次開槍,就直接讓搬著雲梯的士兵折了大半,心才稍微放在了肚子裏。


    孟慶從底下仰著脖子問:“將軍,還繼續嗎?”


    “繼續,朝著徐倉打!”


    “得令!”


    徐倉這縮頭烏龜,綴在隊伍的最後方,隔了有十幾丈遠,但這對於狙擊槍來說就是小意思。


    “砰砰砰——”


    城牆的每一個垛口上,都架著狙擊槍,黑黑的槍管露出一個頭,每一次子彈發射,都有小股的煙升上天。


    但士兵滿打滿算剛訓練一天,隔得遠了,準頭也不行,好幾次都隻打中了徐倉周圍的護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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