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前幾天,為了婚禮的事情,王一鳴特意征求了於豔梅父母的意見。依著王一鳴的意思,是小範圍地辦。請請一些至親好友,簡單地安排幾桌,大家吃吃飯,樂和樂和,有那個意思,就行了。婚紗也不一定穿,儀式也不一定當眾舉行,太麻煩,又多花不少冤枉錢。但這些話,王一鳴隻是跟於豔梅私下裏透了透,但看於豔梅不置可否,於豔梅說:“你這個意見,先保留,這個事情,得看我父母的意思,他們自有考慮的,我們不用操心。”


    果然,當王一鳴和於豔梅提出舉辦婚禮的事情後,於豔梅的父母心裏早就有數了。於豔梅的媽媽叢秀英說:“我和老於總共是四個孩子,你二姐豔紅還在美國留學,什麽時候結婚,在哪裏辦,都是未知數。大偉還在上海讀書,大學還沒有畢業,他是個男孩子,心還野著呢,什麽時候結婚,更是不好說。你大姐豔麗,我們就是大辦的,請了許多親戚朋友,辦了五十多桌,婚禮辦得很排場,我和老於也都非常滿意。看著兒女們過得好,我們也非常高興。現在眼下這幾年,隻有豔梅這一樁大事了,我們更不能悄無聲息的,那會讓別人看笑話。你爸爸在省裏工作多年,大小還是個省長助理,親戚朋友,遠親近鄰,交結了不知道多少人,這些年,也為人家隨了不少的人情禮,現在還在台上,還有影響,對自己的女兒糊裏糊塗,不管不問,熟人朋友問起來,也不好交代。到時候解釋半天,還讓對方落個便宜怪!我和你爸爸商量好了,辦,一定要鄭重其事地辦。但不大辦,我們不學別人,到處發請帖,熟悉的不熟悉的都發,惹人笑話。我和老於好賴在省裏,也是有點臉麵的人。我們不做那些過分的事情。我們就是邀請那些平時有來往的親朋好友,大家在一起聚聚,但有些沒有發請帖的,他們知道了,主動地來,我們也得笑臉相迎,提前準備好,留有餘地,任何人隻要來,我們都安排飯吃,讓人家喝好吃好,不能讓他們說我們不給麵子不懂事。至於地點,我和你爸也商量好了,就選在他們財政廳的財政大酒店,那裏人都熟悉,也好辦。操辦的人也都選好了,大總管就是財政廳的辦公室主任曹明華,你爸說了,這個人辦事細心、周到,這樣的大事交給他,錯不了的。”


    曹明華王一鳴也認識,經常在於豔梅家裏會碰到,中等個子,眼睛大得像是鴨蛋,臉胖胖的,逢人都帶著彌勒佛似的笑,走路一搖一擺,像是一頭大企鵝。但這個人非常能辦事,精明得很,於開山用他,就是看重他有眼色,辦事能力強。逢年過節,這個人都會時不時地出現在於家,缺什麽了需要什麽了,不用安排,他隻要看到想到了,立即就辦好了,所以很得於開山的信任。有這個神通廣大的人安排,王一鳴自然覺得,一切都沒意見沒什麽問題了。


    吃過飯,王一鳴又安排於豔梅陪母親到大院的浴室裏去洗洗澡。父親在二虎的陪同下,也洗了洗澡。農民在家裏一年到頭,也不得洗個熱水澡。夏天的時候,隻是到河裏露天洗洗,現在到了城市裏,才知道城裏人的生活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晚上休息,王一鳴和於豔梅一個房間,父親和母親一個房間,二虎拿了床被子,就蜷曲在木沙發上,過了一夜。一套房子雖不大,但一家人不用住旅館了,解決了實際問題,有吃的有喝的,也是其樂融融。


    元旦那天,一大早,財政廳車隊的小車就來到了王一鳴住的樓下,接上王一鳴的父母、弟弟和王一鳴,到了財政大酒店。一下車,就看見曹明華等在大廳門口了,見到王一鳴帶著家人走進來,連忙熱情地過來握手,叫王一鳴的父母為:“叔叔,嬸子。”


    王一鳴忙為自己的父母介紹說:“這是省財政廳的辦公室曹主任,婚禮的大總管。”王春福兩口子連忙衝著曹明華點頭,說:“讓你費心了,讓你費心了,太感謝了!”


    曹明華說:“不用客氣,都是一家人,不用說兩家話,有什麽我沒有做到的,盡管提,一鳴和我,都是好兄弟,客氣的話就不用多說了。”


    論年齡,曹明華要比王一鳴大十幾歲,看他的模樣,至少也是40出頭了。但見了王一鳴,都是拍著肩膀,兄弟兄弟地叫著,在家裏沒外人的時候,他叫於開山就不叫廳長了,都是喊叔叔,喊叢秀英為阿姨,熱乎得像是一家人似的。


    曹明華帶著王一鳴一家人,到了早已準備好的餐廳,讓服務員趕快上早點。服務員不敢怠慢,很快就上了一桌子的吃的東西,有麵包、牛奶、包子、饅頭、油條、豆漿,一樣都有五六個,裝在一個盤子裏,另外還上了幾碟新炒的青菜,還有幾個小蒸籠,裏麵是蒸好的排骨、魚塊、雞爪之類的東西。王春福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在大酒店裏吃過東西,現在看一個早餐,城裏人就吃這麽多東西,更是心裏不住地感慨,怪不得如今城裏人到處都是大肚子,胖子多,瘦子少,原來是吃得太多了,一點也不知道節約,吃那麽多,咋能不發胖。


    曹明華陪著他們吃了早飯,又把他們安排進樓上的一個房間休息,大家一起乘著電梯,到了房間的門口,服務員打開房門,曹明華看著王一鳴一家進去了,才笑著說:“老弟,你陪叔叔、嬸子先休息著,等會兒迎親的車隊到了,我再通知你們下來。”


    王一鳴說:“好,多謝了曹大哥,今天讓你多費心了。”


    曹明華說:“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都是兄弟,不用客氣。我先下去安排去,一會兒見。”


    王一鳴在房間裏,換好了一套新衣服,這是於豔梅和他幾天前在百貨大樓選定的,專門為了結婚這一天穿的。


    到了十一點的時候,曹明華來了,說車隊馬上就要到了,讓王一鳴和家人下去迎接。


    王一鳴帶著爹、娘和弟弟,在酒店的大堂門口等了幾分鍾,就見十幾輛小轎車魚貫而入,停在了大堂門口,於豔梅在姐姐於豔麗和她的一個同學的陪同下,走出了小轎車,身上穿的是雪白的婚紗,腳穿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顯得更高了,臉上撲著粉,畫著眉毛,打扮得像是一個公主,把王春福兩口子都看愣了,幾乎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兒媳婦了。


    後麵的十幾輛車子,坐的都是親朋好友,都是於豔梅娘家那邊關係最親密的人。於開山兩口子,也笑容滿麵,從第二輛車子裏下來,見到王一鳴的父母,連忙熱情地過來打招呼。


    於開山握著王春福的手,使勁地晃著說:“你好啊,老哥哥,身體還紮實吧,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把孩子就交給你了,希望你多批評她,讓她多孝敬老人,有什麽,千萬不要客氣!”


    王春福看人家那麽大的幹部,一點架子都沒有,和自己說著家常話,不住地套近乎,感動得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是一個勁地說:“好,好,好。”


    按照慣例,稍事休息後,於豔梅和王一鳴要站在大廳的門口,迎接客人。到了十二點,客人陸陸續續地就都來了,王一鳴觀察了一下,整個停車場裏,停滿了各種各樣的汽車,那些省直機關的廳局長、處長們,來得最多。下了車每人都從包裏拿出一個紅色的封包,放到早已準備的一個托盤裏。端托盤的是於豔梅的表妹秋玲,她負責整理今天的封包。


    省委辦公廳來的人不多,也就是十幾個。因為王一鳴本來就沒有向大家發幾張請帖。上班才剛剛兩年多,他也不認識多少人,就算是泛泛認識的,也沒有和別人有什麽交往。別的同事結婚,請過他的,這兩年也就是五六個人。這次自己結婚,也向他們發了請帖,這叫做禮尚往來。其他的,他隻是向秘書處的幾個關係不錯的同事,處長、副處長的,發了正式的請帖。人事處裏也來了幾個,雖然王一鳴沒有向他們發請帖,但於豔麗肯定向他們說了,他們都是看於豔麗的麵子,才來參加王一鳴的婚禮。


    十二點整,婚禮正式開始,酒店裏有專門的主持司儀,進行了各種儀式之後,酒宴就開始了。於豔梅到房間裏脫下婚紗,換了一套衣服,就和王一鳴為大家分別敬酒。大廳裏坐滿了客人,這些人絕大部分,王一鳴都不認識,估計都是財政廳機關和下屬單位的領導,但來的都是客,王一鳴於豔梅隻好一個一個,向大家敬酒。大廳旁邊,還有十幾個包廂,都是為各個領導準備的,這些人有的是於開山多年的同事,有的是多年的朋友,有的曾經是他的部下,現在提拔做了各單位的頭頭,都是在省城裏風光無限的人物,這些人的出席,可以想見,於開山在清江省,是多麽有影響力的一個人。


    婚禮加上宴席,前前後後,進行了兩個多小時,客人們才漸漸散去。曹明華又安排汽車,把王一鳴一家和於豔梅姐妹送上汽車,才回來處理善後的事宜。


    到了自己家裏,顧不上休息,於豔梅就和王一鳴關上門,從秋玲交過來的皮包裏,一張一張,開始整理今天的封包。兩口子數來數去,發現今天的封包收入,竟然是一筆巨款。總共是14650塊錢的收入,在八十年代中期,這絕對屬於一筆大數目了。


    王一鳴在心裏算了算,大廳裏擺了有40桌,加上12個包廂,總共是52桌的客人,按十人一桌算,參加自己婚禮的,竟然有520人左右。每個桌子的酒水、飯菜的成本,最多也就是180元。除去這9360元的開支,本次婚禮,淨賺5290元。這實在是一筆大數目的錢了。


    兩個人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把手中一大把的鈔票,又數來數去了一遍。王一鳴看到有的封包上,還寫有名字、金額。有的一個人,就送了100元,都是一張一張十元的麵值。100元在當時,已經是不小的數目了。在省委辦公廳裏,大家添份子,一般關係的,也就是二三十元,隻有關係相當好的,才送50元。50元已經是一個人差不多一個月的工資了。


    對於那些送100元、50元的人,王一鳴看了看,自己都不認識,和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往來。於豔梅卻基本上都熟悉,說這個是自己的親戚,那個是父親的老部下,都是關係非常好的。王一鳴就跟於豔梅商量,說:“這些人,之所以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都是看著爸爸的麵子,人家才來的。這些錢我們不能要,要全部還給爸爸、媽媽,我們把人家的名字也抄下來,送給他們二老,等人家有兒女結婚的時候,還需要還禮。那個時候,爸爸還要出錢的。雖然爸爸媽媽沒有說什麽,但這個便宜,我們不能賺,該講的話,還是要講明。”


    於豔梅聽王一鳴說得有道理,也同意他的意見。第二天到酒店裏找到經理,結算了婚禮的一切花費,經理又給打了折,說曹主任安排過了,一切都按成本價,隻收了9000元錢。


    王一鳴和於豔梅拿著那剩下的5000多塊錢,就到了家裏,交給了叢媽媽。叢媽媽看自己的女婿和女兒這麽懂事,自己還沒提,就已經做到了,於是接過錢,說:“這些人情,到時候是都要還回去的,我們的錢,不都是為兒女攢的嗎!我和你爸爸工作了一輩子,養了幾個孩子,也沒有攢下什麽積蓄,這些錢,你們就先拿走2000,存起來,等孩子出生了用吧,添一個孩子,花錢的地方今後可多著呢!剩下的3000多,就先放在我們這裏,等到了春節,商業局和百貨大樓的領導到家裏看望你爸,拜年的時候,我向他們提出來,為你們買一台進口的電視機。他們每年都有一定的內部指標,我給你們要一台,比著外麵,要節省好幾百塊錢呢。”


    王一鳴看這樣的安排也非常合理,就對丈母娘一再地表示感謝,說:“謝謝媽媽了,謝謝媽媽了。”


    叢媽媽說:“隻要你們過得好,我們比什麽都高興。”


    婚禮的第二天,王一鳴和於豔梅就陪著父母和弟弟,在省城裏轉了轉,逛了逛百貨大樓,看了看省城裏的公園。父母在城市裏,想到隻有三妮一個閨女在家裏看門,就不放心,也沒有什麽玩的心思了。好歹在家裏又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就上了火車站,買了車票,由二虎陪著,坐上火車,回了老家。


    第伍章


    日子過得飛快,幾個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於豔梅的肚子,也越來越顯懷,很快就到了預產期,到醫院檢查了一下,一切正常,到了時間,就在醫院裏,順利生產了一個男孩。男孩長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皮膚白得像瓷器,胳臂像蓮藕,一節一節,又特別愛笑,是個特別可愛的小寶貝。


    為了照顧孩子,叢媽媽特別安排秋玲跟著於豔梅,照顧好他們的孩子。沒事情的時候,王一鳴就抱著孩子,陪著於豔梅,在院子裏曬太陽、散步。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王一鳴一家三口,又到大院子裏散步,不知不覺地就走到噴水池旁,於豔梅有點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這個時候,王一鳴突然看到,前麵二十多米外,是省委趙書記帶著一個老太太,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走來。


    趙老書記,並不認識王一鳴這個小秘書,再說了,他是這個院子裏的老一,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他背著手,踱著步子,不緊不慢地照樣朝噴水池走來。王一鳴這個時候,再想回避,已經來不及了。再說了,他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回避,現在是休息的時間,自己雖然是個小秘書,但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休息休息,並沒有冒犯誰,也用不著躲避。所以他幹脆站在那裏,笑嗬嗬地逗著兒子,故意不去迎接趙書記的眼光。等趙書記走到近前了,他才微笑著看了趙書記一眼,問候了一聲:“您好,趙書記。”


    趙書記早就注意他們一家三口了,他又是特別喜歡小孩子,走到近前,仔細打量了一下王一鳴胳膊上抱著的孩子,看了看,用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孩子嫩白的臉,又輕輕地捏了一下胳臂,回頭對旁邊的老伴說:“你看這個小孩,長得多好!皮膚多白,像玉一樣,胳臂上的肉多結實,真可愛!”


    他老伴在旁邊也不住地觀察著王一鳴抱的孩子,說:“是好看,長得沒有缺點。”又回頭打量了王一鳴和於豔梅說,“父母長得都好,孩子也錯不了。”


    這個時候,於豔梅已經站起來了,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趙伯伯好,童阿姨好!”


    趙書記感到非常詫異,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於豔梅說:“你這閨女,看著這麽麵熟,你是誰家的女兒?”


    “伯伯,我爸爸是於開山,我小時候,在市政府大院子裏經常見到您的。”


    “啊,原來是於開山的女兒啊!你是老幾?”


    “報告伯伯,我是老三。”


    “啊,都長這麽大了,現在也當上媽媽了。你是在辦公廳裏工作嗎?”


    “不是,我在財經學校,在辦公廳工作的是我大姐豔麗,我叫豔梅。”


    “哦,知道了知道了。”


    趙書記看了王一鳴一眼,說:“小夥子,你在哪個部門工作?”


    “報告趙書記,我在辦公廳秘書處工作。”


    “上班幾年了?”


    “快三年了。”


    “哪個大學畢業的?”


    “清江大學中文係。”


    “那文章一定寫得不錯吧?”


    “還不錯吧,我曾在《清江日報》上發表過文章,都是散文什麽的,沒有什麽影響。”


    “好啊,好啊,有時間了我們交流交流,我喜歡有文采的年輕人。”


    說著趙老書記又看了孩子一眼,說:“你這個孩子長這麽漂亮,你給他起名字沒有?起什麽名字,很見學問的。”


    王一鳴說:“起了,叫王禮。”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有來曆嗎?”


    王一鳴說:“有,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所以我給孩子起名叫王禮,是有這個寓意的。”


    趙書記笑了,說:“這個意境好,看來你還是很有學問的,雖然年輕,但古文的底子很好。要不是現在提出計劃生育,你們再生個兒子,就給他起名叫王義。生第三個,就叫王廉。但王恥就不能用為名字了,有貶義。假如生個閨女,就叫王榮,也是挺好的嘛!”


    王一鳴笑著說:“是挺好的,就先這麽定了。”


    說了一會兒話,趙書記和他老伴就告辭了,臨走的時候,特意對於豔梅說:“姑娘,有時間去我們家坐坐吧,陪陪你童阿姨,她已經退休,沒什麽事情,在家裏一個人閑得慌。”說完就踱著方步走了。


    王一鳴不知道,就是在這個平平常常的下午,一個偶然的邂逅,幾句隨便的聊天的話,今後會改變他的命運,把他推到權力的風口浪尖,成為整個省委大院子裏,一個人人議論的新星。


    半年後,在於豔麗的運作下,他的級別從副主任科員,又變成了主任科員,上班剛剛三年多,他分了房子,結了婚,有了孩子,生活按部就班地,按既定軌道在平穩運行著。他不知道,他的生活就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這一切來得卻是那麽猝不及防,一點預兆也沒有。


    這年3月,省委又提拔了一批廳級幹部,其中一個,就是趙書記的秘書鄭南起,他被提拔到省城江城市,擔任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現在趙書記最當緊的,就是選拔一個新的秘書,接替鄭南起留下的位子。對於自己的秘書,趙書記向來都是大膽使用,他的秘書,最長的也就是幹個三四年,他認為年輕人,能夠盡快使用,就盡快使用。多給他們身上壓擔子,這樣他們才能成長得更快些。現在的幹部製度,什麽都講究論資排輩,等真正掌握大權力了,都成了一幫子老頭老太太了,這個時候,血氣也衰了,幹事的勁頭也小了,身體也經不起折騰了。這樣,其實對黨和國家的事業,是不利的,也不利於人才脫穎而出。所以在用人問題上,他一向就很解放,主張大膽啟用新人。最好有一批四十幾歲的人,進省委領導班子;一批三十歲左右的人,進地市級領導班子;二十多歲的人,如果特別優秀,也可以進縣級領導班子。他的這個思想,正好和當時中央出台關於大膽選拔年輕幹部的精神不謀而合。八十年代,中央明確提出,要大力推進各級領導幹部的年輕化,選拔一批素質高、發展前景廣闊的50歲左右的人,進中央領導班子。40歲左右的人,進省級領導班子。


    省委常委、秘書長喬遠方,向趙書記提出幾個候選的秘書人選,都是辦公廳秘書處和一處、二處的秘書,有的還是副處長。年齡都是在三十五六歲左右,大學畢業,都有長期從事秘書工作的經驗。有幾個和喬遠方還有點拐彎親戚。


    趙書記看了看他們的簡曆,感到都不太滿意,這個時候,他想起來曾經見過的王一鳴,知道他就在辦公廳的秘書處,但具體叫什麽名字,他不知道,隻知道這個小夥子是於開山的女婿,就說:“你給我就找這個於開山的女婿,這個小夥子,我和他談過話,我看他不錯。就讓他試一試吧!”


    喬遠方馬上就打聽清楚了,一看王一鳴的年齡,就有些犯難了,王一鳴才剛剛25歲,上班也才三年時間,職務還是個主任科員,這樣的資曆,做省委書記的秘書,顯然是太年輕了。他把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了趙書記。


    趙書記說:“他不就是年輕嗎?年輕有什麽不好?這恰恰是優勢嘛!毛主席在井岡山上帶領大家鬧革命時,那個時候,黨的各級幹部,多年輕啊!林彪24歲,就是軍團長了。二十多歲當高級幹部的,多了去了。我們現在幹部的選拔製度,越來越僵化,論資曆,看年齡,都是熬資格,別說比井岡山了,就是三國時候,也比不了。你看那時候,諸葛亮出山的時候,才多大,27歲,就做軍師中郎將了;周瑜呢,二十多歲,就是大都督了,率領著千軍萬馬。年輕人才可以建功立業,幹大事才有衝勁,我看哪,就讓這個王一鳴試一試吧,不行了還讓他回去做普通秘書,不就行了嗎!”


    就這樣,一句話,王一鳴的命運就徹底地改變了。這一切是多麽地偶然,但冥冥之中,又是多麽地必然。事後,王一鳴想了又想,為什麽上天給自己這樣的命運,他覺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假如自己當初沒有分配在辦公廳上班,一切都無從談起;假如自己那一天沒有帶自己的家人散步,偶然碰上老書記,以後也沒有什麽事情發生;假如自己不是抱著孩子,孩子引起了趙書記的興趣,他也不會留下來和自己說那麽多話;假如自己的老婆於豔梅不主動打招呼,叫“趙伯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也不會記得住自己這個小人物,一切的一切,看似非常偶然,但卻都毫無懸念地發生了,看來這一切都是命,這是自己和這個老頭一生的緣分。


    星期一的早上八點,剛剛打掃完秘書處的辦公室的地麵,王一鳴正在手裏拿著抹布,一張桌子一張桌子地擦著。作為秘書處年齡最小的秘書,這三年來,他幾乎都是第一個到辦公室,打掃辦公室的衛生,擦桌子掃地打開水,都成了他分內的事情。一般都是他打掃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人才不緊不慢地趕來,象征性地說一句:“辛苦了啊小王,你歇歇,我來吧!”


    王一鳴說:“不用,很快就完了。”


    有的時候,他看到何處長的辦公室如果是開著的,也會有眼色地順便打掃一下,拖拖地,擦擦桌子和沙發,何處長邊看報紙,邊誇獎他一句:“小王,不錯,不錯。”


    在整個處裏,數他年齡最小,隨便哪一個人,都比他資格老,所以對幹這些事情,他覺得實在沒什麽,他是農村孩子出身,有的是力氣,這點活,比著在老家時幫助家裏幹農活輕鬆多了,也費不了幾分鍾。


    別人到底是怎麽看自己的,他也沒在意,反正到了年底的時候,處裏評先進,一人一票,民主選舉,當場驗票,幾乎都是他得的票最多。他覺得這可能就是自己愛勞動的結果。他不知道,在機關裏,大家資曆差不多,提拔升職的機會又是特別有限的,於是相互之間,都成了對手,誰也不願意讓自己的對手平添一點優勢,相反,他這個剛剛上班的新人,卻是對任何人構不成威脅的,於是大家就把票全部投給了他。正好,他又是特別熱愛勞動的,一年到頭,為大家確實做了不少工作,得到先進,也理所應當。


    於是他就年年得先進,連續三年,還加了一級工資,一級工資就是七塊錢,當時可以為兒子買兩包奶粉了,他很高興。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成為一個小市民了,得到一丁點的利益,也開始沾沾自喜了。回到家裏,他和於豔梅說起了自己漲工資的事情,眉飛色舞。於豔梅怕傷害了他的虛榮心,先是表揚了他幾句,安慰安慰他,然後就說:“這些小恩小惠的,我們不要看在眼裏,我看上你,是因為你是一個有學問的人,有理想,有抱負,你還是要加緊學習,把自己的能力提高起來,爭取做一番大事業。斤斤計較得像個城市的小市民一樣,不是我喜歡的男人的樣子。”


    王一鳴聽了這句話,感到醍醐灌頂,是啊,要不是自己的老婆提醒,自己真是在不知不覺間,就墜入小市民的生活中,不能自拔起來。


    王一鳴總結了一下,這可能是自己長期生活在社會的底層,眼界不開闊所致,沒有見過什麽大世麵,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生活的,一天一天,滿足於現狀,對一個蠅頭小利,耿耿於懷,這樣就會摧毀一個男人的誌氣,讓他成為一個庸人。


    痛定思痛,王一鳴馬上就從小我中掙脫出來,重新為自己定位,他把辦公廳的權副秘書長作為自己超越的目標,潛心研究他的公文,他為趙書記起草的講話稿,揣摩裏麵的思路、文筆、技巧,對熟悉整個清江省的農業、工業、商業、交通運輸等各個行業的現狀、數據,對許多情況一天一天,做到了爛熟於心。他是一個有心人,自己認準的目標,一定要達到。他不知道,自己暗暗準備的東西,有一天終於找到了施展的機會,讓他大放異彩,迅速受到了趙老書記的賞識,為自己的飛黃騰達,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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