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衍笑笑,拍拍啟琊的腦袋,緩緩起身,“那接下來,少閣主可要跟好了,說不定一轉眼,我便丟下你跑了。”


    “嗬,你不會……”啟琊一把甩開齊衍的手,暗戳戳白了齊衍一眼。


    這是在自家師弟師妹手上摸頭摸習慣了是吧,真把他堂堂天閣少閣主當小孩兒了?


    齊衍依舊笑笑,忽略啟琊的氣憤……主要這黑燈瞎火的,他也真難看清,誰管啟琊是什麽表情,浪費時間揣測身邊人的情緒,還不如花出更多時間去研究周圍情況。


    就比如說……


    齊衍湊近手邊的樹,細細觀察。指尖拂過看似粗糙,實則入手冰冷光滑的樹皮,樹皮之間看似粗糙的紋路,在指尖劃過時,連一點凹痕都摸不出來。齊衍指尖用力,就算用上靈力,也無法在上麵留下絲毫劃痕,甚至靈力覆於指尖,觸及樹皮時,齊衍體內的靈力都隨著指尖這點靈力作為牽引點,被樹皮迅速吸收,齊衍及時將指尖的靈力斷開,才避免體內靈力被全部吸收。


    手下的樹皮,倒是和齊衍在劍宗偏殿深洞下的石壁有異曲同工之處,隻是眼下的樹隻要不動用靈力觸碰,就不會主動吸食修士靈力,看上去沒有深洞下的石壁那麽霸道。


    “可……看……出,什,麽?”啟琊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齊衍微微彎腰,提高了些許聲音,回道:“心中大概有個答案,但是還需要確認一番,若是真的,這東西出現在這裏,倒是讓人吃驚……”


    齊衍話中有話,但顯然已經確定眼前詭異的樹,到底是什麽東西,說什麽確認,也不過是廢話罷了。


    而比起事實真相,啟琊心中,則更驚訝於齊衍會認識眼前這種詭異的樹木。


    天閣琅琊閣收盡天下奇聞傳記,這天下就沒有什麽是啟琊不知道的。天道雖然剝奪天閣人的成神之路,卻給了天閣人為“仙”的最大權限,啟琊的博學世間少有,今日,他能保證,眼前這種樹木,必然不存在修真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齊衍不過一個二十多歲的年紀,就算見識比同齡人廣闊許多,也實在不應該認識這種東西才對。


    再說,這種樹的名聲從未在秘境外傳出去過,就隻有兩種可能,一,秘境開啟這麽多年,從未有修士到過這裏,二,進入這裏的修士,沒有一個是活著出去的……那齊衍又是從何得知?


    這邊,就見齊衍目的明確,從儲蓄袋中掏出一張火符,在啟琊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引燃,迅速朝樹皮上一貼,轉身不帶猶豫地提起啟琊的衣領,提著他急急後退幾步。


    火符迅速燒成灰燼,為昏暗的環境帶來一抹極其短暫的光明。


    啟琊剛想張嘴說什麽,就見火符散發的光被樹皮迅速吸收,光明消失也就眨眼的功夫,下一秒,腳下的土地轟隆作響,眼前吸收火光的樹幾乎要拔地而起,瞬間長高數十丈,周圍的樹隨之枝葉搖曳,像是在為其歡呼,枝葉碰撞摩擦,發出鐵片撞擊的聲音,嘩啦啦作響,盡數送入兩人耳中,聽得啟琊和齊衍皆是一陣恍惚。


    齊衍已經做足心理準備,縱然頭昏腦脹,腳下虛浮,還是緩緩鬆開啟琊的衣領,調動體內水靈根,給還在瘋狂生長的樹澆了一壺水。


    腳下震動的土地瞬間歸於平靜,耳邊嘩啦啦的聲音同時消失。


    一切的一切再次回歸死寂,啟琊晃了晃腦袋,盯著眼前的背影,又想開口說什麽。


    就將齊衍再次往後退三步,推到啟琊身邊。


    漂亮的唇,在昏暗的視線一下一張一合,啟琊眯起眼睛細看,才勉勉強強聽清齊衍在數數。


    “十,九,八……五,四……一……”


    轟隆隆!


    一聲巨響過後,周圍樹木再次嘩啦啦作響。


    一聲高過一聲,急促而雜亂。


    聲音鑽入齊衍和啟琊的耳朵,聽得兩人耳鳴陣陣,這次若不是兩人反應快,在聽到聲音不對後,立刻將聽感短暫封印,估計現在已經排排在地上躺下了。


    齊衍做事一點不帶提醒,全程當“瞎子”的啟琊,難免哀怨。


    眼見周圍枝葉停止晃動,原本還狂長數十丈的樹停止生長,並迅速反向縮小,變成一棵和齊衍等高的小樹苗,啟琊立馬解開封印的聽覺,再次確認真的沒有危險,才走到齊衍身邊,想提醒齊衍動手前,好歹知會他一聲,結果齊衍先他一步,一邊笑著解開聽感,一邊主動招呼啟琊,“少閣主來摸摸吧,看看有何感想。”


    啟琊挑眉,雖然依舊不明白齊衍讓他這麽做的意義,但還是順從地按照齊衍的指示,緩緩摸上眼前這棵莫名變得和齊衍齊高的樹。


    嗯……入手粗糙,指腹劃過,勾勒出凹凸不平的樹紋,眼下,除了指尖觸及莫名刺骨冰冷,和普通的樹沒什麽區別,沒有區別……嗯?沒有區別??


    !


    這樹一開始是這種手感嗎?


    啟琊的表情,齊衍就算是在昏暗的環境中,也看出個大概。


    很吃驚嘛……


    齊衍依舊隻是笑笑,轉而又從儲蓄袋中取出一把手柄處鑲嵌一顆極品靈石的漂亮匕首。


    刀刃薄如蟬翼,就算身處不允許存在光的空間內,也依舊顫顫巍巍地亮起些許光,忽明忽暗,仿佛隨時會消散,可往往當你覺得這點光要徹底消散時,它卻仍然堅持不懈地又亮上幾分,執拗而讓人無法理解。


    齊衍笑著甩了甩手中匕首,刀尖突然劃過啟琊頭頂,寒光倒映啟琊眼底,一閃一滅。


    匕首被齊衍收回儲蓄袋,緊接著,就又是轟隆一聲巨響。


    眼前的樹在啟琊頭頂位置被匕首斬斷,切口光滑平整,可見匕首之鋒利,齊衍下手之快……而隨著樹轟然倒塌,一束一指寬的陽光勉強穿過屏障,照在樹墩的正中心。


    齊衍拉著啟琊湊近這束光線,原本模糊的五感瞬間清晰,兩人甚至出現一瞬恍惚,對突然恢複的五感有些不習慣。


    啟琊心中滿是問題,又反手拉著齊衍緊挨樹墩坐下,終於有機會開口,“現在可是確認了?”


    齊衍點頭。


    “滅靈樹,遇火生,觸水滅,舊時代梧桐樹異變而來,光滑堅硬,入手寒冰,枝葉晃動如鐵皮擊打,吸食無形物,刀劍功法無法傷其分毫,非純淨的水源澆灌不滅,從第一批發現滅靈樹的初代修士發現其對修士影響極大後,為了防止有心人利用這種樹破壞當初剛剛建立起來的平衡,舊時代的統領者將能掌握水的初代修士聚集起來,對滅靈樹進行一場全方位的滅殺。


    在我所知的相關記載中,在舊時代落幕前,滅靈樹就已經被確認徹底滅絕,如今能在這裏看到活的,我一開始還真沒認出來……”


    齊衍說著,便有些感慨。


    他出入初始秘境何止一次,和很多修士一般,總覺得自己應該已經將秘境內能踏足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但這次再進入秘境,齊衍卻誤打誤撞進入此地……冥冥中,該來的東西,擋也擋不住。


    “……你哪裏看來的記載?舊時代……這個時代的記載,就算是天閣書籍,也不過是寥寥幾筆帶過,你如何得知的?”


    木墩中央的一指光倒映啟琊眼底,襯得他突然亮晶晶的眼睛又可愛幾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跟著齊衍,肯定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他就知道!!!


    齊衍卻還是笑笑,緩緩起身,毫不在意地回道,“少閣主覺得沒有記載,是真的沒有?還是過去的‘過去’不可說?”


    “……”


    沒有記載,真相,又有誰會知道?


    哈,齊衍大概也就突然來了興致,逗逗啟琊罷了,見他這般認真思索的模樣,又是笑笑,漫不經心撣去衣擺上沾染的灰塵,“少閣主可聽過蓬萊?”


    齊衍要和他聊這個,那啟琊就不苦惱了,一股腦問,“蓬萊仙境?我聽說你和一個散修一起去了?三花宗的秋生仙尊的兩個女弟子也去了吧?你們找到了?裏麵有什麽?和舊時代有關?你那個記載是在那裏麵看到的吧……”


    語速不是一般的快。


    齊衍倒是第一次知道,眼前這位能如此健談的。


    “咳咳,”齊衍打住啟琊無休止的詢問,“蓬萊之事,三言兩語也無法說清,少閣主不如和我一起往裏走,說不定在這裏,你能得到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


    很好,很好,齊衍成功勾起啟琊該死的好奇心!


    啟琊一點也不想再耽誤,麻溜起身,興衝衝拉上齊衍,“那就走唄~”少閣主高深莫測的形象,在未知的秘密麵前,一文不值。


    ……


    遠離那棵枯死的樹,兩人再次陷入那種兩眼抓瞎的處境。


    五感被迫削弱的後果,就是兩眼抓瞎,前進的速度,緩慢而猶豫,就怕一個不注意,踩到什麽莫名的坑洞。


    就比如說現在……


    “我去!”


    啟琊一隻腳踩進一個被枝葉遮掩得極其隱秘的坑洞內,雙手熟練且堅定地抱住手邊唯一能庇護自己的齊衍的胳膊,幾乎半個身子都掛在齊衍胳膊上。


    就眼下這類坑,已經是啟琊深入林子後,踩下的第三十八個坑。


    齊衍靠近啟琊的這隻手臂被啟琊硬生生拽了三十八次,齊衍甚至覺得自己這個胳膊都要被啟琊這家夥抱脫臼了,一手拎起啟琊的衣領,將啟琊從手臂上拽下來,齊衍終究忍不住,陰陽怪氣,“少閣主這運氣……嗬,挺不錯的……”


    “嗬,別陰陽怪氣,現在應該慶幸,我們沒有一起掉下去。”


    啟琊雙腳重新踩在實地,心稍許平複幾分,嘴上就聽上去不饒人了幾分。


    “哦~那是應該感謝少閣主的。”


    “嗬嗬……”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腳下則一同熟練往旁邊試探挪去,打算繞過這處坑洞。


    腳下不輕不重試探,為了某人仁兄的破運氣再“謀害”同伴,齊衍提溜啟琊的衣領,隨手將他摁到身後,“少閣主還是跟在我後麵,你開路,我不放心……”


    “……”你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嘛!!!


    啟琊憋屈得不行,但又不得不承認他現在宛若黴神附體的氣運,真的詭異又氣人。


    就算心裏在不服,也知曉大局為重,一邊不爽,一邊乖乖跟在齊衍背後,乖巧的不要不要的。


    結果才走出一步,明明齊衍已經踩上去安然無恙的實地,在啟琊緊跟著踩上去後,赫然一空,兩人猝不及防,齊齊掉入坑洞。


    ……牛,真的牛!


    齊衍和啟琊兩人沉默地趴在坑底,一動不動,良久他們才仿佛真正接受一起掉下來的現實,幾乎同步地從坑底爬起身,皆是灰頭土臉一身,誰也別嘲笑誰。


    三十八次有驚無險,偏偏翻車在啟琊吐槽完後的第三十九。


    “少閣主怕不是嘴特地去黴神那裏開了光?”


    “……”


    啟琊哪裏知道,他哪裏會知道?他明明運氣很好的!!!


    啟琊無話可說,他是真怕了,真怕在說什麽,兩人再倒黴,真是怕了這個狗屎運氣了……


    “我們現在怎麽出去?”啟琊抬頭,勉強能看清一丈處的坑洞口邊。


    這點距離若是有靈力加身,兩人輕而易舉就能出去,但事實情況是,齊衍和啟琊掉進來的坑洞,明顯是人為安排,故意針對修士的陷阱。


    周圍四壁被滅靈樹的樹根緊緊裹挾包圍,將四周密封成一個包裹獵物的繭。


    除了頭頂一處出路,再無其他逃路可言。


    齊衍和啟琊從一腳踏入這個坑洞那一刻起,就發現體內原本還能調用的靈力幾乎被抽走了九成九,他們若是依靠靈力出去,那體內剩下的靈力隻能支撐他們飛半程路。


    換句話說,如果要出去,他們就必須將這點靈力分一小部分,在半路後借力身邊岩壁用體內那點慘兮兮的靈力逃脫。


    可是,先不說四壁滑到像是塗了n層色拉油的滅靈樹根一腳踩上去,會不會人沒飛出去,腳先打滑,磕掉門牙,就他們一旦用靈力,身邊這些歹毒的樹根,就會把他們吸幹這一點……這個計劃,就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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