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加濃,天穹中的“明燈”盞盞高掛,而各家的燈光次第熄滅。


    忙碌了一天的城市,終於按下停止鍵,闔上渴睡的眼。


    徒留世界死一般的沉寂。


    陽台上,鬱時早有預料的低下頭,她看著自己的拖鞋,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腳尖。


    關於她母親的身份,鬱時早在調查檔案時就知道了。


    隻不過檔案裏汪薇薇家庭的信息寥寥幾句,也並未提起汪薇薇原名叫汪薔薇,隻說她向往軍營,拒絕留家從道,於是和家人斷聯,從山城去到京都。


    如今汪夕年找上門,她倒是可以借此問問,她母親的曾經。


    “……鬱時?”汪夕年遲疑的喚道。


    “我在聽。”鬱時低聲開口,“能麻煩您具體說一下嗎?”


    汪夕年應道:“當然。”


    “我今天和你說過,我來自山城玄門汪家。我是家中老二,我的大哥汪行雲是汪家現任家主,汪薔薇是三妹。”


    “我們汪家常年隱居山林,非要事不出世。但二十多年前,我的父親還在世時,薇薇突然告訴家裏她想參軍入伍,成為一名軍人,為國效力。”


    “父親不同意,因為在我們這一輩中,無論是主脈還是旁支,薇薇的能力是最為突出的一位,父親一早將她選定為下任家主,還物色了一位適宜對象,要給薇薇相親,所以拒絕放她出世。”


    “薇薇生性自由,不願聽從父親安排,趕在相親前連夜下山,與家中斷聯。”


    “剛開始我還能和薇薇聯係,給她匯錢,但後來被父親知道,關禁閉一個月。父親認為薇薇在外吃盡苦頭後,就會回家。但沒想到,等我禁閉結束,就徹底和薇薇失去了聯係。”


    “我曾嚐試用生辰八字算薇薇的位置,但薇薇是汪家實力最強的一位,她若不願被人找到,不管我如何算,也是徒勞。”


    “我的父親放不下麵子,這些年一直僵持著不願提起薇薇,而薇薇不曾回家看過家人,也不曾打過一次電話。”


    說到這裏,汪夕年歎了口氣,“其實父親是想薇薇的,他也對當年的事情感到後悔。五年前父親去世,臨死之前還念叨著薇薇。”


    “我們一直想找到薇薇,不求她回家,隻希望知道她如今的情況。”汪夕年語氣一轉。


    “鬱時,今天看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你和薇薇很像,特別是你們的眼睛,簡直一模一樣。再加上你也是道士,所以我懷疑你可能與薇薇有關,特意打電話來問問。”


    聽完汪夕年的話,鬱時默了一會兒。


    她不會主動說明自己已經看過母親的檔案,知道汪家就是自己的外家。


    她的母親當年改名參軍,又與聞政安結婚,全程沒有告訴過家人。她不知道母親對親人是個什麽態度,自然不敢代替她的母親主動與親人相認。


    但現在汪夕年找到她,她也不可能一口咬定“我母親不是你的妹妹”。


    想著,鬱時低聲道:“我的事情你或許不清楚。”


    “我的母親在生完我的第三天獨自離開醫院,至今下落不明,而我的家人尋找母親時,被壞人乘機抱走,讓我與家人分別十八年,前段時間才被找回家。”


    “我對我的母親很陌生,隻知道她叫汪薇薇,是一名少校,為國家做出了許多貢獻。但我確實不曾聽說過她的家人,我父親也沒有和我提起過。”


    “所以……”鬱時緩了口氣,“對於您說的,我母親是您的妹妹,我保持懷疑態度。”


    汪夕年聞言,連忙道:“我明白,之前說的都是推測,我們肯定還需要實質性的證明,所以你方便和我做一下親子鑒定嗎?”


    鬱時想了想,回道:“我局裏還有工作需要處理,明早就要回京都,我把我的頭發留在警察局,您明天去警察局取,可以嗎?”


    “行。”汪夕年爽快道:“我會加急拿去鑒定的。那我們先加個微信,後續有消息方便溝通。”


    “好的,我的微信號就是手機號。”


    掛斷電話,沒多久鬱時收到了汪夕年的好友申請。


    汪夕年的頭像是一朵薔薇,網名簡單兩個字“夕年”。


    鬱時的目光在薔薇上停留幾秒,按下通過。


    客套的發完你好,汪夕年沒再說話。


    倒也不是不知道說什麽,隻是現在雙方是否是親人還未知,即使根據推測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但若親子鑒定證明雙方沒有血緣關係,之前聊再多再好也沒用。


    反倒讓人有了希望又絕望,空歡喜一場。


    所以不如擱一邊,等親子鑒定出現再說話。


    想著,鬱時退出微信,結果下一秒,聞政安給她發了一條語音。


    鬱時點回去,正要播放語音時,突然發現自家父親的微信頭像也有薔薇。


    是一麵夜色下拍攝的薔薇花牆,墨綠色的枝葉中,朵朵粉色薔薇綻放美麗。


    鬱時頓了頓,點擊播放語音。


    “小靈兒睡了嗎?”


    聞政安的聲音是磁性醇厚的,像一杯儲存多年的紅酒,香醇溫柔。


    那聲音帶著父親對女兒的關切,又有害怕打擾鬱時的小心翼翼,混著夏夜的晚風,一同融化進鬱時的耳膜裏。


    鬱時忍不住揚起唇,語音回複聞政安。


    “沒有睡,爸爸晚上好。”


    聞政安看見消息後,詢問一句是否可以打電話。


    鬱時見此,立馬給自家父親撥過去,不過兩秒電話接通。


    “小靈兒。”聞政安帶著笑意道:“這麽晚還沒有睡嗎?”


    鬱時“嗯”了一聲,“剛才有點事情。”


    “爸爸沒打擾你吧?”聞政安問。


    “沒有的,爸爸,我現在剛好沒事。”


    “那就好。”聞政安鬆了口氣,又小心翼翼的問:“小靈兒的工作進展如何?”


    鬱時知道聞政安發信息是想側麵打聽鬱時有沒有被網上的事情影響。


    鬱時溫聲回他:“在收尾了,明天就回京都,大概下午到家。”


    得知寶貝女兒要回來了,聞政安語氣激動起來,“那好,爸爸明天下午早點回家等你。”


    “嗯。”鬱時笑了笑,語氣真誠道:“爸,謝謝你和家人的幫助,也謝謝大哥站出來為我說話,我很開心。”


    聞政安一愣,繼而柔聲道:“小靈兒你記住,你是爸爸媽媽期盼中出生的孩子,你值得一切最好的東西。”


    “如果有任何人欺負你,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更不要一個人獨自麵對,告訴爸爸,爸爸永遠在你身後。”


    鬱時重重的“嗯”了一聲。


    她沒能在童年感受過親生父親的關愛,但沒關係,還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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