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會大大震動了賈教授。董客畢竟走得太遠,作得又過於聰明,但他還是有一部作品接近海頓。至於森森和孟野,那簡直不象話,純粹在蹂躪音樂,是音樂世界的大破壞者。


    森森和孟野。這兩個學生的名字是兩個危險,是神聖的世界的汙點。賈教授一想起那兩部作品就怒不可遏。竟然會有那種音響!在堂堂的音樂學府。


    他們想表達什麽?


    賈教授想在全院會議上說說這件事,有必要讓全國人也知道知道。這是非同小可的事,竟然出現了這種音樂。你能說什麽?法西斯、殺人犯。這兩種詞全用不上,賈教授絞盡腦汁想批評這兩部作品。


    “你想改變自己的風格?”賈教授對石白在上課時提出的要求感到詫異:“為什麽?”


    石白推推眼鏡:“這次演奏會就證實了我的風格已經過時了,森森孟野的作品更受歡迎。”


    “他們不過用二十世紀一些過時的手法再加上他們自己想的一些鬼花招,而你可是承襲了十七世紀以來最古典最正統的作曲技法。”


    石白搖搖頭:“光把和聲題做好是不夠的。”


    “當然,但你是怎麽想的呢?”


    “和他們競爭。”


    “爭什麽?”


    “作曲技法。”


    “如果我不同意呢?”


    “恐怕他們這樣做是對的。作曲家的創作不應局限。”


    賈教授皺了皺眉:“你學和聲幾年了?”


    “七年了。”


    “真的?”


    “真的。七年了,沒有長進。”


    “不,很好。你學了七年和聲,你認為你學好了嗎?”


    “不,沒有。”


    “問題就在這兒。你學了七年和聲,尚且不夠。還談什麽別的呢?”


    “但……”


    “當然我不強迫你,你想沒想過他們這樣作的危險性?”


    “危險?”


    “他們那樣做是很危險的。”


    “為什麽?”


    “那是種法西斯的音樂。”


    “?”


    “可他們卻沉浸在那種荒謬反動的狂熱裏,那種虛榮心!”


    “我也激動。”


    “法西斯是什麽?就是殺人犯。殺人犯的音樂。充滿瘋狂,充滿罪惡,充滿黑暗,充滿對時代的否定。”


    石白忙把這些話寫在五線譜上。


    “我說得不會錯。石白,你要聽我的話,你現在搞的絕不比他們差,而且比他們要高明得多。你要成為一個真正的音樂家,一個神聖的,有教養的,規規矩矩的音樂家。你還要向他們這種作法挑戰!”


    “?!”


    “你要寫文章批評他們,好讓他們改過來。”


    “可是……”


    “你不能袒護錯誤。”


    “可是……”


    “你這是幫助同學。”


    “可是—”


    “殺人犯音樂。”


    石白急忙回去絞盡腦汁寫了篇文章把賈教授的原話抄上去。那文章在校刊上發表後,引起了全院的轟動。但卻無一人響應石白,反而在下麵衝著石白開起火來。石白一看形勢不對,就使出渾身解數替自己辯解,他有口說不清,本來是賈教授的原話卻又自己重複了一遍,本來是自己想的反倒說成是賈教授的。一怒之下,他去砸賈教授家裏的門,可教授夫人說賈教授沒時間接見任何人。他覺得自己是一頭紮在一個無底深淵裏了,笨重的頭朝下旋轉,即使是掉下去濺起一個巨大的蘑菇雲來也無人問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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