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桓一睜眼,差點以為自己又穿越了。


    他低頭看了看,一雙白皙瘦弱的手,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


    再往下——拖地的長裙。


    眼皮一抽,他思考起剛才發生了什麽。


    一回想起來,一陣劇烈的耳鳴聲立即湧現,眼前的景物也晃動起來。


    但這點痛苦無法阻擋他,他開始回溯時間。


    他記得他吩咐小蒲控製好家裏的情況,免得同時修習三部典籍出現什麽未知狀況,引起外人注意。


    然後他用本體和兩個怪獸之影,回想起三部典籍的內容。


    其中《黑森林童話錄》他回想的是剛開啟不久的第二章。


    《熔光城賢者教本》每一章節都對應了一個方麵的增強以及修習方法,可以隨意修習,他這次修習的是其中增強廣域攻擊傷害的一章。


    《深海演化論》的體裁是比童話更為離奇的日記體,他隻是接著前麵的內容,繼續看下去。


    在上一個世界又獲得了增強的精神力量,能夠支持他一心三用地閱讀。


    他本以為,自己會同時出現三段幻覺什麽的。


    但沒想到,這是……


    “過來……過來吧……公主。”


    從外麵傳來的蒼老聲響逐漸驅散了回憶時的耳鳴,他的視線再度穩定下來。


    自己似乎是依附在了某個女性身上,正站在一間樸素的木屋裏。


    屋子裏沒有任何多餘的陳設,隻有一架木床,床上的肉色被子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皮膚般的質地。


    床旁邊擺著一個小小的櫃子,隱約可以看到櫃子的四個櫃腳是骨頭般的蒼白。


    櫃子上擺放著一麵梳妝鏡。


    “過來……過來……”


    於是尤桓默默地無視了從屋外傳來的那個蒼老聲音,走到鏡子前。


    他伸手輕輕撫摸櫃子的表麵,看起來像是木頭的櫃麵在手指的按壓下微微向下凹陷,傳來柔軟細膩的觸感。


    就像是在撫摸一個人的肌膚般。


    而鏡子反映出來的畫麵十分古怪,明明身後屋子的鏡像十分清楚,他整個人的像卻模模糊糊,有如抖動水麵上的倒影。


    他時而看到一個穿著華麗但沾血的長裙的女性的婀娜身影,時而看到自己本體的樣子,時而又看到一些扭曲的獸型。


    離開鏡子,他隱有所悟。


    小屋,女性,外麵傳來的聲音。


    這不就是《黑森林童話錄》裏的故事世界麽?他變成公主了?


    “……公主,快出來……”這時,從屋外傳來的蒼老聲音的語氣中,已經帶上許多無奈了。


    他這才施施然邁步,走出了壓根沒有關門的小屋。


    走到外麵,他不由自主地仰頭看去——


    陰沉昏暗的天空,像是由密密麻麻的黑色樹葉編織而成,又像是由某種更為深邃的事物組成,不斷在仿佛伸手可觸、又高遠無比的上空搖晃、呼吸。


    地麵上是凹凸不平的、粗糙的灰色樹根,木屋的左右兩側,被無數靜默站立的灰黑色樹影所包圍。


    越是往深處看去,那影影綽綽的樹影就越是像融化了一般,融進了某種更為深沉的事物內部。


    這裏就是童話中所寫的,“樹”的樹洞裏的世界嗎?


    頭頂繼續傳來“樹”的聲音:“往前走,公主,有一件東西,要讓你看。”


    “……什麽東西?”發出聲音的那一刻,尤桓略感別扭。


    這顯然不是他的聲音,而是屬於“公主”的,如銀鈴般悅耳、隻有童話中的女主才會擁有的嗓音。


    但細聽之下,他總覺得這嗓音中蘊含著某種古怪的意味,那是一種說不出的陰沉可怖。


    對於他的問話,“樹”沒有任何回答,隻是機械式地說道:“往前走,往前走……”


    尤桓無法,隻能邁步沿著被群樹包裹起來的道路,往前走去。


    “沙沙……”公主不知何時又穿上的長裙,在起伏不定的地麵上拖曳。


    他時不時地就要被裙擺絆倒,走了一陣就粗暴地用雙手把它們全部拽起來,抱在手裏,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幾裏地,視野豁然一亮,兩扇潔白的對開大門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他被這與周圍畫風完全不同的大門驚了一下。


    門的兩側是潔白的立柱,柱子頂端各有一尊長有羽毛的龍型雕塑。


    龍雕塑全部看向中央的大門,並張開嘴,火焰般的浮雕從它們口中彌漫出來,一直延伸到大門的上邊沿,化作人類、機械、龍以及各種各樣別的東西的雕刻。


    這些雕刻左右對稱,在兩扇門的中心對接後,又向下化作一道藍色的光帶。


    光帶一路蔓延到門扉上後,如同大樹的根係,向兩扇門麵上擴散,形成一副藍色的脈絡圖。


    這一兼具古代美與現代感的大門,令尤桓感受到了與周圍不同的氣息——比起“黑森林”的陰暗與隱隱飄散的孕育香氣,它所代表的是光明、進取與榮耀。


    更重要的是,這扇門的樣式他很眼熟,他絕對在熔光城裏看到過類似的。


    這是都市的事物。


    這樣的話……


    他伸手推開門,在門後放射出的白金色光芒中邁步走入。


    果不其然,門的背後,是一片深邃、昏暗、無垠的深海。


    ——三個世界的特點,在這個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的場景裏融合了。


    他默默在深海裏漂浮了一會兒,感受著那無比寂靜而純粹的氣息。


    漸漸地,海洋裏那些剛剛誕生不久的,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單細胞生命,那些微弱的生命氣息,開始從他的感知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遠古、更加蠻荒、更加“龐大”的氣息,從他正麵襲來!


    眼前黑暗的海水中,倏然浮現出一個龐大到無以複加的陰影。


    眼目、利齒、遊動的肢體、軀幹,一個個細節顯露出來。


    與此同時,一個嶄新的故事,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一頭海獸正在虛無的大海中遊動。


    它途徑所有的島嶼,見過所有的黑暗,它在追溯它生命的意義。】


    尤桓麵前的海洋掀起了劇烈的波濤,海浪上及天穹,下抵地淵,世間渾沌一片。


    他的思緒也隨之恍惚,但他仍眯起眼睛,追逐黑暗中那頭巨獸的身影。


    巨獸的身影越發清晰,也越發龐大。


    他看到它孤寂的雙眼,一顆眼球就足以媲美一個世界。


    故事還在繼續:


    【……它經曆了很多,也同樣什麽都未經曆。它要尋找意義,但這片大海如此孤寂,沒人可以解答它的疑問。


    它遊動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這些活動都在消耗它的營養,直至最後一刻,它再也沒有維係自身的營養了。


    懷揣著未曾減少的疑問,它的身軀解散了。】


    海裏掀起前所未有的劇烈波濤!


    一瞬間,尤桓幾乎認為世界毀滅也不過如此了。


    那種劇烈衝襲而來的浪潮,令他無法升起半點抵抗的心思。


    在身軀被波濤拍打成齏粉之前,他看到麵前那個極其龐大的身影開始自我崩解。


    身軀的每一個部分正在一塊塊地掉落。


    然而在這一切毀滅般的場景中,他發現巨獸——恐怕就是故事裏的“海獸”——的眼睛像是看向了他。


    兩顆碩大無朋的眼球也在掉落,失去了神采,但它們依然在深深地注視他。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廣袤浩大的孤寂感。


    就好像站在一個連黑暗也沒有,沒有邊界,也沒有目標的,完全虛無的空曠的平原上。


    僅僅是一瞬間的、仿佛什麽都不存在的冷寂感受,就足以把任何一個正常人逼瘋。


    所幸尤桓在抵抗發瘋方麵頗有心得,等他穩住心神,就發現一個浪頭向自己打來——


    一切消散,他又回到了臥室裏。


    低頭看了眼自己穿著的長褲,他歎了口氣——還好,變成“公主”隻是短暫的。


    不過他心頭仍然殘留了一種古怪的感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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