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桓假裝嚇暈在地上,眼睛張開一條縫往前看去。


    大片如同日光般輕盈璀璨的光芒撞入視野中。


    王家二小姐的身影已經完全淹沒在了光芒中。


    光芒愈來愈亮,但卻不刺眼,相反,甚至令人覺得暖洋洋的,很是舒適。


    周遭那些少女和她們的仆從中,除了柔弱到已經嚇暈過去的那部份,都在這光芒的照耀下露出了沉醉的微笑。


    就好似在那溫暖的光芒下,他們的身心都得到了淨化。


    尤桓卻發現“龐樂芸”的身軀向他發出了警告。


    龐樂芸因為龐家的儀式數次接觸另一個層麵,再加上她命格不凡,本就敏感一些,她已經接受了一部分另一個層麵的知識。


    因此她才能聽懂龐府那把“椅子”的嘟噥聲中的情緒。


    而眼下,她的身軀也能察覺到,這看似如美好春日光彩的光芒中,蘊藏著一種複雜的惡意。


    更精確的說法是,這個光芒所對應的那個東西,來自另一個層麵的東西,正在試圖把在場所有人,都拉到它所在的層麵中去!


    而一旦到達,就無法返回。


    尤桓猜測“仙緣”這一概念與人類在另一個層麵的認知能力息息相關。


    如果是沒有仙緣的人,被拉去了另一個層麵呢?到底會發生什麽?


    大概不是什麽好事。


    他正思索著自己是否應該采取行動,自己身邊就傳來了動靜。


    倒在他身邊的甄清瑤挪動了一下身體——將頭從地上改為擱在他的小腿上,然後安詳地繼續“暈”著了。


    尤桓:“……”原來隻是找個枕頭。


    “噠噠、噠噠。”


    他正暗忖之時,貼著地麵的耳畔傳來了一陣規律的震動。


    馬蹄聲?


    他的腦海裏立即浮現了一個身影。


    赫連將軍,在龐樂芸的記憶中,他是朝堂最為強大的一支軍隊“天狼”的將軍。


    這支以騎兵為主的軍隊,宛若戰場上最凶猛、也最來去無蹤的幽靈狼群,戰無不勝。


    赫連風出身的赫連家,也是白璧城的古老世家,當年差點衰落,但靠著赫連風的異軍突起,硬生生又被救活了。


    尤桓聽著馬蹄聲迅速靠近,與此同時,一個預料之中的男聲也傳來了:


    “兩位上仙,我已得到情報,一隻鬼仙——”


    “不必多言。”


    赫連風話還沒說完,就被第二個聲音打斷了。


    那個聲音清朗如玉,但有不加以掩飾的傲慢:“我們可以看到那具醜陋的鬼屍,竹兒,隨我去解決它!”


    話音剛落,他聽到自己上空接連傳出兩道破風聲。


    他眯縫著眼向上空看去,隻見兩道身穿淺藍色製式道袍的身影憑空站在高空中,逼近了光芒散發之處。


    那是一男一女兩道身影,因為迎著光,模樣有點模糊,但能隱約看出他們身姿挺拔、氣質出塵。


    男子一聲輕喝,身旁飛出數把類似小劍但沒有劍柄的事物,圍繞著那大片的光芒形成了一個圈。


    這些小劍上傳來嗡嗡蜂鳴之聲,一陣銳意襲來,那陣看似溫暖的光芒竟飛速向內收縮。


    “收!”


    男子又喊了一聲,一把把小劍瞬間收縮了包圍圈,並吐露寒冰般的鋒芒,直刺入光芒之中。


    “嗤——!”


    光芒像是遇上了烙鐵的積雪,發出了怪異聲響,一縷縷青煙升起,它的規模開始急劇收縮。


    很快,那些令人感到溫暖而舒適的光芒盡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漂浮在原地的怪物。


    那怪物的形貌難以用言語形容,大抵有一顆王家二小姐的頭顱,以及一些零碎的肢體,身軀像是一大團破布纏結而成。


    仔細看去,從它那肢節的關節處、身軀的陰影裏,都透露出了豐富的可憎的細節,那是完全由普通層麵不可認知的事物所組成的,某種微小而細長的生物結構。


    “嗬……”氣音中,屬於王家二小姐的頭顱張開,一根由腸子作杆、胃作旗麵的春幡被它吐了出來。


    看來它已經不需要人類的內髒了,就這麽把髒器做成了裝飾品的樣子。


    在沾滿血腥的幡麵上,那幾朵淡粉色的小花依然在瑟瑟顫動。


    看到這麵春幡之時,周遭那些還醒著的人,立即露出了渴望與陶醉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世間最為美好的春景。


    然而下一刻,有轟隆河水之聲傳來,一道由無數淡藍水氣交織而成的洶湧洪浪,自上而下,傾瀉在它身上!


    哪怕是離得稍遠的尤桓也能感受到那股強勁的衝擊力。


    那不是真實的河流,而是某種……仙術。


    其中所裹挾的,是一種帶有沉重與粉碎特性的力量。


    那個春幡怪物受到一浪高過一浪的洪浪衝擊,一下子被重重壓趴在地,身上的肢體不住地扭轉掙動。


    “章師兄,快。”這時,空中那操控洪浪的女子開口說道。


    被她稱為“章師兄”的男子立即掐了個法決,那一把把小劍陡然間化作冰藍色的鋒銳之氣,紛紛刺入了被洪浪壓製住的鬼仙怪物體內。


    “噠噠。”


    此時,馬蹄聲也到了尤桓近前。


    “清瑤,你還好嗎……?”他聽到溫柔的呼喚聲從近處傳來,然後壓著自己小腿的重量消失了。


    “嗯……這是……啊,鬼仙!”然後是甄清瑤的聲音,在一聲驚歎後立即變得柔柔弱弱的,“將軍,這好可怕啊……”


    接著又是赫連風安慰的聲音:“清瑤別怕,我今天正好在招待兩位下凡的上仙,有他們在,鬼仙很快就會被解決了。”


    “嗯……哎呀,龐妹妹!”


    此時,甄清瑤似是終於想起了被自己當成枕頭的龐樂芸。


    但此時,已經有人先一步扶起了“龐樂芸”。


    “禾秀”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她在把“龐樂芸”扶起來後,一臉焦急地在她耳邊說著“小姐你聽得到嗎?”、“小姐快醒醒”之類的話。


    “龐樂芸”也睜開了眼睛,但神情顯得相當恍惚,沒有任何回應,隻是茫然地看向那個鬼仙的方向。


    此時,兩位“上仙”還在與鬼仙激烈作戰。


    在受到兩人的聯手攻擊後,鬼仙發出一聲詭異的嘯叫,身軀驟然化散成了一團煙灰色的霧氣。


    縷縷神聖而熱烈的白光從煙霧中四散而出,光芒所照耀之地,大部分醒著的人的神色都更加恍惚陶醉。


    “哈哈,姐姐快看,這朵花好漂亮哦!”


    “今兒的陽光正是不錯呀,很適合踏青呢。”


    在他們的認知中,怪物、仙人,都好像消失了,他們像是陷入了一個陽光無比明媚的春日夢境裏,開始無意識地走動、交談、歡笑。


    那一定是個溫暖到令人飄飄然的、喝醉了一般迷蒙而舒適的夢境。


    他們的行動一下子擾亂了兩個仙人的行動。


    “嘖。”那男子不爽地嗤了一聲,但眼看幾個少女即將毫無所覺地走入法器的攻擊範圍,還是手一揮,將法器收了回來。


    另一邊,女子那浩大勢沉的洪浪攻擊,更是難以發揮。


    那鬼仙怪物如一道幽靈,在這些走動的人間四處徘徊,似是有些戀戀不舍於什麽,但很快,它就朝著遠離兩人的方向飛去。


    “休想走!”


    那女子低喝一聲,伸手擲出了一個圓環形的法器。


    原本隻有耳墜大小的法器在飛行過程中瞬間膨脹成一個大圈,一下就將鬼仙套住了。


    兩人正想進行下一步動作,人群中的異變又擾亂了他們的動作。


    “啊——!”


    不知是誰發出了無意識的尖叫聲,緊接著,越來越多被幻覺迷惑的人的聲音,從正常的交談聲變成了常人無法識別的怪異尖嘯。


    男子臉一沉:“這些沒有仙緣的凡人接觸到了‘天道’,再這樣下去通通要變成鬼仙,先想辦法把他們帶走!”


    女子臉上一直存在的笑容微微收斂:“人太多了,我們又不好輕易接觸他們,這——”


    話音在看到站在人群邊緣的幾人時頓住。


    沒有受到幻覺影響的赫連風,帶著“堅持要幫忙”的甄清瑤衝入了尖叫的人群當中,開始把他們一個個拉到遠離鬼仙的位置。


    “皇族敕令,遮蔽雙目,不見大道……幸好他們在這裏,倒是方便了——誒?那個人……”


    女子的目光落到了角落裏的一主一仆兩人身上。


    那個婢女打扮的少女一臉焦急地拽著自家神情恍惚的主人。


    她眼神清明,沒有絲毫受到鬼仙影響的模樣。


    “自行擺脫了鬼屍身上的天道影響……這是有仙緣的人啊。”女子喃喃道,又看了那恍惚的主人一眼,“她那主子看上去差一點就能有仙緣了,可惜……”


    收回視線,摒除了凡人的幹擾後,她與男子專心對被法器暫時禁錮住的鬼仙出手。


    一時間,鋒芒、浪潮、仙光、玉聲等異象層出不窮。


    尤桓依然裝作受到影響的模樣,實則在打量著兩個仙人的出手。


    看上去,他們的手段倒確實是一派仙家氣象,看起來大氣磅礴、意蘊非凡。


    和資料裏,浮現世界異變之前的仙術施展場景大差不差。


    但是……“龐樂芸”的本能在提醒他,從這兩個人的仙術,到這兩個人本身,都在哪裏有著古怪。


    龐樂芸的身軀還是太過受限了,如果換做青龍之軀,或許他能真正看到問題所在。


    思索間,前方傳來一聲超過常人聽力範圍的嘯叫,緊接著是煙霧嗤嗤作響的聲音。


    在兩位仙人的圍攻下,鬼仙怪物逐漸消散了。


    “避!”空中那男仙人又低喝一聲,聲波擴散,像是把某種無形的東西從這附近完全驅逐了出去。


    陷入幻覺不斷尖叫的人們沉默下來,神情逐漸恢複正常。


    於是尤桓也控製自己的表情,假裝自己也在恢複。


    然後他走上前去,與跑去和赫連風他們一起幫忙安頓眾人的約書亞匯合。


    兩個仙人從高空落了下來,對赫連風微微頷首,然後目光直接無視了所有人,僅僅看向了很不起眼的“禾秀”。


    “姑娘,你是有仙緣的人,和我們走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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