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吸力帶來的感受,宛如以藐小生靈的身份,接近了一顆宇宙中的行星。


    尤桓隻覺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要被扯散架,連忙死死扣住旁邊那個獵手。


    旁邊的獵手也驚慌無比,拚命咬住第三個獵手。


    第三個獵手吃痛,更是用力纏住甲殼魚群。


    甲殼魚群也死命揮動尾鰭,試圖聯合眾獸之力,與這股吸力相抗衡。


    可吸力和衝擊推力是不一樣的。


    後者靠著靈活應變與牢固連接,可以勉強抵禦,可吸力是拽是拉扯,就算麵積再大、形態再靈活,也無法阻擋。


    霎時間,海域裏風雲變幻,海床上厚厚的泥沙連帶著岩石一起,一瞬就被裂縫裏傳出的吸力吸了個幹幹淨淨。


    而下一個,就輪到獵手們了。


    “哦嗚——”


    尤桓隱約聽到了須龍的聲音從那頭頂上傳來。


    然而天上的生靈無法拯救水下的生靈,他像是瞬間穿越了一個黑洞——


    當意識再度清醒時,周遭僅有黑暗,深邃得幾乎像是要把神智吸入其中。


    “深層……”


    “這裏是深層區……”


    “被吸到,深層。”


    黑暗裏,他聽到周圍傳來恐懼的信息素與電信號。


    忽然間,黑暗裏迸發出了一團柔和的明光。


    是尤桓稍稍往上遊了一點,張開的觸手上亮起光彩,照亮了周圍一隻隻迷茫驚恐的獵手。


    這個黑暗的地域,就是那道裂縫之內的深層海區麽?


    他的光好似風暴中的一座燈塔,吸引著它們下意識地靠近,將他牢牢簇擁在中央。


    尤桓打量了一圈,發出了精神訊息詢問:【為什麽深層區會突然出現在……地下?】


    “……”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精神訊息回答了他:【深層區,神秘而深邃,不僅在遠洋,也貫穿大地深處……它們,到處都是。】


    獵手們紛紛讓開一條道,一道類似海豚的身影自黑暗裏遊進了光中。


    它獸吻細長,身體呈流線型,獨特的地方在於魚鰭並非尋常的魚鰭樣式,而是如同老樹根般分叉虯結的古怪結構,甚至在它的腦後結出了一頂冠冕般的形態。


    黝黑瞳孔外,虹膜呈青、黃兩色,使得它的雙目格外明亮。


    尤桓在觀察它,它也在觀察他,而後它輕輕張開獸吻,發出了一陣輕柔的聲音。


    尤桓來到這片海域已有幾天,因此勉強能理解一些它的語言:


    “你,外來,確定。”


    他也笨拙地使用它的語言道:“是,我,來,南方,向北。”


    海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寰世海庭?”


    “是。”


    海豚歎了口氣,切換為更流暢的精神訊息,繼續說道:


    【那你,恐怕無法再如願。


    深層區,擴張,閉合,有時,它們來到這裏,它們吞噬這裏。


    我們進入後,活著離開,很難。】


    尤桓沒想到當初拖把頭隨口一提的深層區,與中層區的差別有那麽大。


    這拖把頭也沒說啊!


    不過也或許和地域不同有關。


    既然海豚說深層區會在地下出現,或許這一海域就是與地下深層區臨近的區域。


    而“哢啦哢啦”沒遭遇過太多與深層區有關的事。


    尤桓說道:【聽你所言,深層區似乎比中層區危險很多?】


    【……你,交流,流暢。】海豚多看了他幾眼,像是看出了什麽,【你,殺死了“它”,你很強大。或許,你會有機會,存活。】


    這裏的“它”指剛才與須龍協作殺死的那個獵手。


    【但是,敢於開拓,說明這個深層海域,存在強大獵手,很強大……】說到這裏,它頓了頓,而後直接轉過身去,【所以,該走了。】


    話音還在尤桓腦海裏回蕩,而它本身已經衝出了好幾米遠。


    看得眾多獵手都是一臉懵。


    這跑得夠快啊!


    尤桓愣了愣,而後就聽到了什麽動靜,於是瞬間收斂了熒光,跟著海豚也衝了出去。


    光芒能夠衝破黑暗,給人安全感,但同樣會招來掠食者。


    其他獵手也紛紛意識到了情況的危險,一眨眼間,大家一哄而散。


    群聚在一起,容易被一網打盡,遇到危機,寰海居民還是喜歡各自為戰。


    剛才那隻是特殊情況。


    獵手們剛剛散開,黑暗裏就浮現出一張嶙峋如山的猙獰巨口!


    “轟隆!”


    堅硬的上下頜重重一碰,隻咬中了空處,獵物全部從嘴邊逃脫,留給它的隻有一大塊山岩。


    嘴巴的主人倒也不在意,麵對卡在嘴裏的岩石並不張嘴,反而更是用力地咬下。


    “哢嚓,哢嚓……”


    岩石粉碎的瘮人聲響,在黑暗裏傳出很遠很遠。


    尤桓聽到那聲音,就知道大事不妙。


    能像咬脆餅幹一樣咬碎一塊是他體型兩倍的堅硬岩石,這張嘴巴對應的主人,絕對是個強大的大家夥。


    此時他已經遊進了黑暗裏,通過水浪穿行在石柱間的聲音,可以構建出周圍岩刺林立的環境模型。


    這種地方適合體型小一些的獵手藏身,是個不錯的地方。


    可他卻在進入這片石林之前,冒險停下遊動,轉過身——


    從裂縫上,中層區透進來的熹微光芒,用非常淺的畫筆給那黑暗裏的巨獸描了個邊。


    一道信息框出現在它頭頂:


    【肉質堅密,外層與內層岩甲不可食用,肢體與頭部肉質尤為緊實,營養程度高,口感較酸,很難咬斷】


    信息下方,一顆重裝巨顱浮光掠影地閃過。


    驚鴻一瞥之後,尤桓聽到這頭巨獸撞破水浪的聲音。


    不過轉個身的功夫,毛骨悚然的磅礴凶浪,就摸到了他的螺殼末端!


    他一頭衝刺進了石林當中,聽到了石柱在身後依次倒下的聲音。


    這次他不敢回頭看,隻是聽著身後緊追不舍的動靜,繞過重重石柱往前衝刺。


    不知逃了多久,身後的動靜漸止。


    在石林這種地形,那巨獸追不上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放緩速度,他稍稍喘了口氣,一轉頭,與一雙青黃相間的奇異眼眸對上了。


    這隻海豚獵手好巧不巧,與他選擇了同一個躲避策略。


    它注視著尤桓,更準確地說,是注視著如翅翼般貼在他身體兩側,負責爆發高速的特化觸手,神情似有點奇異。


    它突然說道:【我知道,離開深層的路,你,和我一起?】


    天上不會下餡餅,尤桓想知道它提出這個邀請的原因:【為什麽邀請我?】


    海豚發出了一陣低低的短途聲波,像是在悄言低語:


    【不是,邀請你,我想,更多的獵手,活著離開。


    我的世界,不該被深層吞沒。】


    寰海居民,戰鬥也好,逃跑也好,單獨行動也好,成群狩獵也好,最終基本還是為了自己。


    就算形成獸群,也是為了更好地生存,以及以繁衍的方式,延續自己的生命,傳承自己的基因。


    戰鬥而死,是為了自己的進化榮耀,犧牲自己,則是為了更高層麵生命的存續。


    在這個世界,自私與無私,好像很難分辨。


    海豚想救更多獵手,也是為了自己,它希望自己所依存的海域不因為深層裂縫的出現而衰落,它想要繁榮。


    尤桓答應了它的邀請:【你說的路在哪裏?】


    海豚晃晃腦袋,看起來很欣慰:【等待,我要集合,更多獵手,三日之後,在這裏,等待。】


    說著,它用精神訊息給尤桓發送了一小段深層區的地圖,然後擺擺尾巴,自顧自地遊走了。


    真是個脾氣古怪的家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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