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歸氣,但當出房門來到廳堂時,又變成平日裏的雲淡風輕,冷淡默然了。


    雁聲院的廳堂內,


    裴今宴和裴今酌兩人還穿著官服,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若有所思,當看見蘇明妝,下意識齊齊起身。


    蘇明妝掃了一眼,道,“不用這般多禮。”


    “……”兩人。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蘇明妝伸手,“請坐吧,天太熱,我們長話短說。我白日裏聽嬸母說堂公子接了聖旨一事,後來把武科舉的作弊情況也告訴了嬸母,除了這件事,還有什麽?”


    一邊說著,一邊也入座。


    口吻平靜,但字裏行間,卻一直有趕人走的意味。


    裴今酌放在雙膝的手,暗暗捏成拳,“我來……是感謝你!”


    蘇明妝點頭,“我知道了,還有嗎?”


    “……”一句話,把他噎住。


    是啊,他來是做什麽?問她為什麽要幫他?堂兄已經告訴他答案,就算他依舊懷疑,但蘇明妝和堂兄還是夫妻關係,堂兄還在,又讓她怎麽回答?


    “你幫我這麽多,我……不知如何感謝你。”裴今酌低著頭,不敢去看她,聲音也是甕聲甕氣。


    蘇明妝搖著團扇,垂眸思考片刻,道,“既然專程來問,那我也就不客氣了——以後我若有求於你,無論是什麽事,你都必須答應我。”


    “……”裴今酌。


    裴今宴下意識看向蘇明妝,眉頭緊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堂弟,眼神複雜。


    裴今酌心底有個猜想,卻又不敢多想,“我……今後可能不再回來了,我要一輩子留在邊關,在那落地生根、娶妻生子。”用這種方式,來讓她死心!


    他不敢抬頭看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是否痛苦,反正他是……莫名難受。


    蘇明妝搖團扇的手生生一僵——一輩子不回來?還有這好事兒?那可真太好了!


    裴今酌不回來,就不會入朝為官,不會成為邪相,不會和父親作對!蘇明妝想著想著,都快笑出聲了。


    為了不直接笑出來,她艱難地抿著唇,這讓她的表情略有古怪。


    突然,她感受到目光,便抬眼看去,卻發現裴今宴一直用複雜的目光盯著她,“裴將軍,你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


    裴今宴沉默片刻,決定幫兩人一次,沉聲道,“是因為不解,為何蘇小姐聽說今酌無法回京城,而表情痛苦?”


    “……”正狠狠低著頭的裴今酌。


    “??”蘇明妝——剛剛她的表情很痛苦嗎?“裴將軍誤會了,堂公子是否回京,那是他的事,我不關心。我表情痛苦,大概率是天氣太過炎熱,廳堂沒有冰塊……你們還有其他事嗎?若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我真的是太熱了。”


    裴今宴仔細看向女子,見女子額頭確實冒出細汗,心裏想著——今年冬天,國公府也儲存一些冰塊吧,等來年用。


    但思緒又頓住——來年?


    來年,已經和離了吧?她應該,就不需要這些冰塊了。


    蘇明妝搖了兩下扇子,又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裴今宴苦笑一下,“沒了。”突然又想起——他有沒有事,無關緊要,他本來就是個局外人。


    便問堂弟,“今酌,你還有事嗎?”


    裴今酌鼓起勇氣,抬起頭,“堂嫂,我決定去參軍了,我定會拿功勞回來送你,你能不能……別和堂兄和離?”


    蘇明妝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起身道,“人都說裴家人要臉,依我看,是最不臉。我如此幫你,應該是我提要求才是,你有什麽資格向我提要求?可笑,至於什麽功不功的,等你能活著回來再說。”


    說完,便起身快步回了房間。


    。


    回房間後,蘇明妝一屁股坐在軟榻上,猛搖團扇,王嬤嬤等人圍了上來。


    “小姐息怒,別和那不要臉的一般見識。”


    “是啊,真是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我們小姐幫他,他竟對小姐提要求,笑話!”


    “時間可趕緊過吧,這破國公府,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蘇明妝停下搖扇子,解釋道,“不是,我也沒你們想的那麽氣。”


    “?”眾人驚住。


    蘇明妝噗嗤一笑,搖了搖頭,“我既不恨裴今宴,也不愛裴今宴,更不是因愛生恨,裴今酌勸我和裴今宴好好過日子,就好像勸我和一個路人過日子一般,除了莫名其妙,沒什麽氣。


    至於借機罵他們一頓,是實在太熱了!我都下了逐客令,他們還拉著我沒完沒了的聊,我再不想個法子脫身,裏衫都濕透了。”


    眾人仔細觀察小姐,見其一雙美眸笑盈盈,確實不像是生氣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


    翌日。


    上午。


    蘇明妝在清涼的房間裏繡荷包,雲舒便進來,“小姐,裴二夫人來了。”


    “請她進來。”


    “是。”


    等人的功夫,蘇明妝還是沒停下,依舊忙著手裏的東西。


    少頃,裴二夫人安靜地進了房間,沒有像平日裏的大大咧咧,滿懷心事。


    蘇明妝放下正在收尾的荷包,起身淺淺福了一禮,“見過嬸母。”


    今日的蘇明妝穿著淺粉色輕紗長裙,並未梳婦人發髻,而是梳了一個半髻,明豔的麵龐未施粉黛,加之其年紀本就不大,卻如同不諳世事、未出閣的少女一般。


    一片歲月靜好。


    再想起自家的糟心事,霍薇忍不住歎了口氣。


    蘇明妝笑道,“嬸母何事這般憂心?還是堂弟入伍的那件事?”


    霍薇點頭,“昨天你和我說完,我便讓人送信回扶虞,讓你二叔打探,結果……果然如此!武科舉的貓膩如此多,我們竟不知情!你二叔也想開了,同意讓今酌參軍。”


    蘇明妝麵龐笑意更多,“這是好事啊,二叔同意、堂公子滿意,嬸母為何還唉聲歎氣?”


    霍薇苦笑了下,“……可能是突如其來的變故吧。哦對了,確實有件煩心事,你二叔的意思,是讓我和今酌先回扶虞城團聚。之後我也去一趟鎮戍關,和吳元帥見一麵,順便,鎮戍關還有許多我們裴家舊識,也得去見見。


    按理說應該你二叔去,但事發太突然,他走不開,隻能讓我去了。沙場不比官場,官場若不安排好,最多就是貶官;但沙場若不安排好,搞不好……就成了犧牲品。”


    蘇明妝了然,“那確實應該去打點!可惜晚輩幫不上忙。”


    霍薇遲疑道,“我離開後,這國公府的事務……你能不能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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