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大院“孩子王”孫誠罩著,再加上我天性頑劣,小時侯傷害過不少大院裏的優良後代。沒辦法,我見不慣他們的老爹吆五喝六的。


    那時候的“官二代”可不像現在“官二代”們這般脆弱,不堪一擊。那時候一打仗,對方頭破血流後保準不會跑到他老爹麵前告狀說:單家“黃毛”給打的。


    現如今的單誌向同誌把持著二處,可小時候的銳氣早被官場磨滅了,再加上副處長甘小雨“垂簾聽政”,給我的感覺就像在肅清孩童時我在他們麵前犯下的累累罪惡。


    沒辦法,甘小雨的老爹是省紀委書記,姓名隻比兒子少個“小”字。大凡父子姓名差異隻在於“小”字的,那來頭都很大。


    所以,咱二處向來是甘小雨說了算,市長們也得給足麵子不是?也正因為這樣,咱二處空缺一個副處位置一直沒人敢來填補。原因很簡單,二處的雞蛋是單誌向,而甘小雨才是隕石,天上砸下來的,誰敢碰撞?


    甘小雨的身份亮在那了,身邊的女人可以說是三宮六院了,這還不帶上那些女地下工作者。遠的不說,單說咱辦公廳吧,秘書處裏有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已成了他襠下寶物,80後就是瘋狂,每次都要在甘公子的脖後留出個紅印,甘公子在炫耀戰績時總說:有點吃不消。


    據說,那位80後早在學校時就被甘公子俘獲了,畢業時也是甘公子一手操辦的“公考”程序,讓小女子光明正大地進了秘書處,專門供他消遣之用,遠水解不了近渴,兔子吃上窩邊草才正解。


    我跟甘小雨都是市府大院裏的土著族,他小我5歲,他老爹也是從市府大院一步步爬上去的,可能是仕途上撒下的汗水叫甘雨同誌有些懷舊,所以,在他兒子從警校畢業後,已升遷到省委大院的甘雨同誌執意沒讓兒子戴上大蓋帽,搖身一變成了市府辦公廳耍筆杆子的秀才。這秀才也真是不爭氣,據說第一回給領導寫講話稿,出現過“形勢一派大好”的舊標語,就那樣了,領導也沒敢刪除,在會場上照讀不誤。


    甘小雨原先在一處,一處是辦公廳的要害部門,直接服務於市府一、二把手,那裏頭的大小處長們有誰不是三頭六臂、皇親國舅。口出舊標語的甘公子盡管背景深厚,但在業務上完全屬於後進分子,不像咱二處服務於後幾排的副市長,屬於活稀泥的角色,所以,甘公子現在委身到二處是迂回戰術,避開一處的鋒芒,有道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甘公子在我麵前毫不隱飾自己的意圖:三年不飛,一飛中天。


    小雨這人自小就是鼻涕縱橫,拖遝粗糙之人,長大後也是秉性難改,一向大大咧咧的,胸無城府,樂於正麵交鋒,從鬥爭中顯擺他特有的優越感。盡管習慣於狐假虎威的惡習,不把大小上司當回事,但他有個優點卻是官場上難得可貴的,從不背後算計人。我這個正處長平常受到甘副處長的欺壓是常有的事,但隻要不跟他正麵叫陣,他也不會跟你糾纏,隻要你眼裏還有他老爹,也留足他麵子就成。要給他老爹留足麵子,這是長大後小雨變化最大的地方。回首大院“打仗”的激情歲月,他這個小崽子始終站在我的對立麵,也沒少挨過我的彈弓威力。有一回額頭掛彩了,老爹就問他哪家兔崽子幹的。他反問道:你問出誰來有用嗎?想子債父還?還是我自個兒討還血債啦。


    在工作上,我跟甘小雨之間非屬人民內部矛盾了,成敵我態勢。自打我倆共居一處後,他沒少拿他老子的勢力擠兌我,有時候連批文都越過我,由他發號施令代表了二處意見,好在他不喜歡背後向領導進獻讒言貶低我這個正職。原因可能在於單家的“二代產品”是次品,他根本沒放在眼裏,對他不構成威脅,他的鬥爭方向是一處,是那些裙帶飄飄的精英後代——優良品種。


    縱然如此,我們之間的碰撞也是在所難免的。衝突最為激烈的一次就發生在上個月,甘小雨把持二處有大半年了。有一個城郊村委會違法向城鎮居民發放宅基地搭建豪華別墅,造成村民大量耕地被侵占,村們聯名向所轄區政府信訪、紀檢監察部門上訪均沒有得到解決,最後集體到市府大院前扯起黑布條,痛訴村主任的罪惡。這起上訪事件最終被一家央級媒體記者站給暴光了,市委書記江茂耘深感震驚,批了八個大字:侵占耕地,嚴肅查處。市委書記的批複最終轉到了綜合二處,事關信訪的破事都得由二處來縫補。市府辦公廳決定由我全權負責調查此事。我帶上信訪局兩個幹部進駐到村裏,來來回回查證了有一個多月,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將調查材料轉發給了所轄區紀委,因為村委會主任有受賄行為,按照規定應由紀委監察負責立案的。誰成想幾個月過後,上訪群眾聚集到市委大院扯上橫幅:官官相護,暗無天日。就要調任到外省當職的市長自然不想在動身前給後來者遺留下的政治遺產裏包裹著“黑心棉”,當麵把我責罵了一通,區紀委那邊到底是怎麽了,問題為什麽沒得到解決?讓我盡快查明情況。我親自上了區紀委,紀委書記把手一攤無奈地說,我們是想依法辦案,可你們甘處不讓啊,具體情況我不大好說,單處你還是回去問問自己的搭檔吧。區紀委書記的話很明確了,甘小雨的爹是省紀委領導,他是代表了他爹在說話。這甘小雨手腕伸得也未免太長了點,幹涉市府內政且不說,連小小的村委會主任也由他罩著,敢情紀委是他家撐開的保護傘不成?一想到自己在村裏駐紮時的勞苦功高全毀在這小子手上了,我氣就不打一處來,回到市府大院我也沒直接向市長匯報情況,當麵責問甘小雨是怎麽回事。甘小雨樂了,說不就是占用幾塊地嗎?人家建房人是花錢買的地,我看這事就這麽算了,總不能把那剛起的幾棟樓別墅給推掉吧?


    他甘小雨簡直就是個法盲,法律常識還不如上訪村民。


    我就問了,花錢買地就合法嗎?法律明確規定宅基地是禁止劃撥給城鎮居民的,況且是占用耕地建房。


    甘小雨說教道,老單同誌,你總把咱綜合二處當法院,動輒就搬弄法律小冊子,這叫錯位,有越權嫌疑的。村民有意見上法院告去唄!知道為什麽信訪工作是老大難嗎?就因為政府管得太寬了,公檢法三家外加紀檢委,還有至高無上的人大,不都設有信訪通道嗎?法律上的事咱政府幹嗎要插手,我認為這是典型的行政幹涉司法……


    甘小雨的嘴巴真能扯,扯出了上層建築體製架構來,完全跑題了。他忘卻了村委會主任的行政角色,跟打官司是兩碼事,處罰幹部並不代表村民就喪失訴訟權利了。不過,他說的多頭信訪,多頭管轄,導致信訪混亂也是有道理的。老百姓怎能分得清這些機關的職能範圍,盲目投訴控告,於是信訪成了皮球在各機關不同部門裏轉悠,很難推射進門的,大都成了廢紙丟進了紙簍裏。


    信訪有時候就是中國式足球,缺的就是臨門一腳給捅進去。


    我告戒他說,這樣處理是非法的,有證據證明村委會主任存在受賄行為,應該由紀檢委立案。


    他吧嗒著嘴巴發出“嘖嘖”聲,挖苦道:老單同誌,好在你在咱綜合二處當差,假如你要是跟你爹一樣成了監察幹部,我估摸著整個陽穀的大小賓館都無法對外營業了,隻給你騰房間。


    見我還跟他糾纏,他拍著胸脯說,有事我甘小雨擔著,你單處長早該調任監察局,給你老爹接班去。


    居然搬出我父親來嘲諷監察工作,我忍無可忍了,當即拍桌子罵道:你娘的有本事上省紀委接班去啊!


    於是兩人對罵開來,就差動拳頭了。


    這事讓市長的耳根很不清淨,後來把我叫進他辦公室拍著肩膀說:辛苦你啦,此事到此為止吧。


    很多政務都是在不了了之中夭折,談何“嚴肅查處”。


    當“裙帶”之風刮進了村野,就好比是洪水猛獸了,再好的良田終將毀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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