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穀的早晨是萬花綻放的景象,沿街的紫荊花瓣隨風散落滿地,發出陣陣馥鬱的清香,隻可惜車水馬龍間一路噴射的尾氣讓自然美景塗上了灰色。


    這兩天因為童秘書的駕臨,我也跟著風光,冉眾的司機先要開車接我,然後才上東城華僑村那邊接副市長。東城區是陽穀市中心,冉眾的發跡地,曾經的一區之長,在這片黃金打造的土地上擁有華僑村裏豪華別墅是不足為怪的。我在綜合二處處長的位置坐了這麽久,盡管專向服務於冉眾,但卻沒機會踏進他寶宅半步,更別說專車接送了。童秘書的造訪給了我機會,一連兩個早晨都是奧迪接送,讓我目睹了冉家宅院的氣派,雖說沒進得院門,也為豪門而唏噓不已。


    司法機關向來對政府部門遠而近之,從表象上看他們似乎對人大常委會更為尊重,因為人大是權力機關,握有監督和任命權。當然也得罪不起政府機關的,特別涉及到地方財政這一塊,想要更多的財政支持就得低頭當孫子,所以,對主管財政的副市長才會另眼相待的,至於主管政法的副市長就另當別論了。從他們專業角度看,政府部門也插上司法一杠子完全是畫蛇添足,能管好自身的行政執法部門就算自掃門前雪了,別老讓城管、城建、環保類的部門跑到法院的門檻當被告,糟踐了法字麵前的潔白雪地。司法門前的雪地是容不得別人插手動掃帚的,所以,市政法委副書記蕭劍牽頭聯動的司法碰頭會屬於家庭內部會議,冉副市長這個外人沒被通知到場。


    冉眾剛一上車,就開始撒氣。


    “誌向,姓蕭的未免太目中無人了,才上政法委幾天啊,任書記在家時也不能這樣待見我,就因為我要退居二線嗎?人代會不是還沒召開嗎?”


    “怎麽了?冉市長。”我明知故問。


    “童秘書來陽穀的那天晚上,他牽頭公檢法三家開了碰頭會,事前有沒有通知你?”


    “沒有呀,發生了什麽事,又有人聚眾鬧事?”


    “還不是因為那個童秘書?我估摸著童秘書這回是大有來頭的,看把他們三家緊張的。”


    我心想,政法委讓你冉副市長出麵接待首長秘書已是給足老麵子,若不是碰上政法委書記任遲邦在中央黨校學習,你冉副市長能有機會跟首長秘書直接握手對話嗎?


    “冉市長,這童秘書雖說是負責跑外勤聯絡的,可在這時候來陽穀恐怕不隻是為首長南巡做準備而來,咱市府也不能掉以輕心啊,特別是信訪工作,您看要不要給駐京辦打個電話問問,兩會前可是敏感期。”


    “唔,你說得有些道理,回頭你向駐京辦打聽下。過完這陣子我可就要向人大報到了,隻想平穩交接呀。”冉眾點點胖腦殼,隨後又問:


    “今天都有些什麽安排?陽穀大廈就不去討熱鬧了,讓姓蕭的自己去張羅。”


    “先要上信訪局,市長接待日今天輪到您了,時間是一個半鍾頭;然後上司法局參加全市普法檢查工作階段性匯報會。下午本來是安排上陽穀大廈的,童秘書昨天說過要上看守所看看,您真就不去了?”


    冉眾聽後忽然“嘿嘿”笑了兩聲,立馬改變了主意說:“好,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咱也上看守所瞧瞧。下午計劃不變,就去陽穀大廈。”


    話音未落,政法委辦公室給我打來電話,請冉副市長下午兩點到陽穀大廈六樓會議室開會。


    接完電話我跟冉眾轉述了一遍,他嗡聲自語道:“又要開會?事先不是說好安排童秘書上看守所嗎?”


    信訪其實才是冉眾主管工作中的重中之重,有事沒事的,他都愛往信訪局轉悠。“兩會”就要在春風裏拉開序幕,每年這時候自然是“維穩”的關鍵期,作為主管信訪工作的副市長不敢麻痹大意的。雖然實行市長接待日已經多年,但真正做到風雨無阻光顧信訪局的隻有他冉副市長了,其他市長大都是“替身演員”接待,秘書擔當,碰上電視台要捕捉親民鏡頭時,替身才換成真正的主角上台。


    現在的信訪局長是位“老信訪”,屬於承上啟下的信訪幹部。剛50出頭,便早生華發了,他經常跟冉副市長訴苦說,自從幹了信訪,自己就是兩頭受氣的命,上麵的領導壓製,下麵百姓抵製。冉副市長總拍拍這位老信訪的肩膀勸慰說:誰也替代不了你的位置,再堅持兩年,到時候也上人大那頭去享清福吧。


    今天冉副市長好象有點心不在焉,在接待室裏聽覺不太靈敏,坐在他辦公台前的那位老奶奶不厭其煩地重複著:


    “你們當父母官的要給我孤老婆子做主啊,他們拆了我的祖房,又叫我掏錢買他們的安置房,說是補差價,二十萬哪,這不是叫我老婆子住進墳塋一死百了嗎?”


    “死?是誰要逼死你老人家,眼裏還有人民群眾利益嗎?誌向,給我記下開發商的名字,回頭讓開發商盡快拿出安置方案來!”冉副市長終於回過神來,嘴巴一張就安撫了老奶奶一顆傷透了的心。


    “謝謝市長,謝謝政府。”老奶奶滿臉笑紋,在市長大人溫情的攙扶下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出了接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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