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狹隘的旅館,陸長去而複返,他現在的狀態並不好,內視下,胸口的骨頭凹陷出個鞋印。


    按照醫學上的說法,胸骨柄和左右十四處粉碎性骨折。


    比普通武者堅固得多的身軀,在受創後也比普通人要更難受,比常人敏銳數倍的痛覺神經,更是讓陸長苦不堪言。


    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強大意誌力,才能讓陸長麵色自若,看著似乎隻是輕微傷勢,撐著他的自尊帶著他離開。


    前台交了房費和押金,陸長獨自進了房間,將剛剛穿上的衣服脫了下來,走了這一路過來,胸口的傷勢已經壓不住,胸口上是大片大片的殷紅。


    鮮血聚在皮下,隻要開一個小口子,就會如噴泉一般湧出。


    陸長小心翼翼的行動,給自己倒了杯水,將湧到喉嚨間的鮮血咽回去,再喝口水散掉充斥鼻腔的血腥味。


    他需要人照顧,可這座城裏沒有能照顧他的人。


    陸長不相信徐京山,也不相信常秀英,憑著直覺,陸長覺得徐京山不是那種真的會善罷甘休的人,他特意不去桑德拉那裏,免得把徐京山的視線吸引過去。


    也沒有去帝江商會,免得把麻煩帶給江家。


    陸長會扯虎皮,可他深知扯虎皮要有個限度,用不上人家的時候躲得遠遠的,惹了麻煩又湊過去,總有屁股要讓別人擦,那他陸長算什麽東西呢?


    距離離開紅楓城還有三天,陸長知曉,這三天裏,他應該不會好過。


    放了點溫水,衝洗了身上的汙漬,陸長回到床邊,他虛弱的喘了口粗氣,十幾年來,頭一次受這麽重的傷,讓他感覺到疲憊,恨不得立刻睡上一覺。


    可惜的是沒有睡覺的時間,甚至沒有休息的時間,他隻能盤腿坐在床上,取出蘊血丹來。


    蘊血丹入口即化,藥力散入身軀,可不同於往日,陸長將藥力困在胸口,滋潤胸口血肉,氣勁在胸口裏來回遊走,將淤血化開。


    他沒有去切開胸口放血,而是將淤血重新化開,讓身體再次吸收,以免傷到元氣。


    在內視之下,身體內的任何症狀毫厘畢現,氣勁推動氣血,肌肉蠕動,在氣勁的輔助下,將斷掉的骨頭重新接上,蘊血丹的藥力,被快速的黏合到接口上。


    第二枚蘊血丹丟進口中,陸長幹癟的胸口重新變得充盈,皮下的鮮血淡去,表麵上看來,已經恢複了正常。


    可直到現在,陸長才有時間,去處理心肺所受的傷。


    “天馬行空術很強,不比我的負屭寶術弱多少,子彈都打不穿我的身體,他一腳將我踹成…不重不輕,算中等傷吧。”


    “不過,我最後那拳如果能打中他,他至少也是輕傷,交手幾招,我應該不會弄錯,他的身體強度也就那樣了。”


    陸長睜開眼,渾身酸痛,他艱難的從無內戒裏取出點吃的,三兩口吃了個幹淨,往床上一躺,再也不想動彈,讓身體裏的氣勁去幫著恢複骨骼的傷勢。


    不想動,痛的想死,骨頭恢複的時候癢癢的,偏偏又是撓不到的地方,除非剖開血肉,那也止不了癢。


    武道的艱辛,隻會讓人想死。


    陸長就這麽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隨著身體的恢複,痛楚讓他的身體時不時的抽搐一下。


    氣勁是萬能的靈藥,修複身體的傷勢,清除身體的疲憊,可來自於精神上的虛弱感是無法彌補的。


    陸長很想很想就這麽睡上一覺,什麽也不去考慮,隻是盡情的休息一躺。


    可是他知道不行。


    不靠【界外視域】,他也能感覺到有人在接近。


    就在屋外,有兩人壓著腳步,在緩緩靠近。


    隔著一堵牆,陸長都能聽到這兩人從腰上拔出匕首的聲音,也能聽到這兩人刻意平緩下的呼吸,以及剛剛學會的,感受那若有若無的殺氣。


    相比起徐京山那一縷微不足道的殺氣,門外兩人的殺氣像是孩童淌水的溪流,涓涓不息,奔騰而至,匯聚在門外,讓陸長感受到微微的寒涼。


    陸長從床上起身,揉了揉臉,抓起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而後才穿好了衣服,走到了牆邊。


    牆的那頭,兩人貼著牆,小心的摸近。


    牆的這頭,陸長控製著自己的殺氣,殺生不淨他沒學到,每次出手太快,【界外視域】來不及給出信息,可他看過了徐京山對殺氣的控製,也摸索出了控製殺氣的方法。


    他的殺氣被束縛在身上,沒有任何外泄。


    陸長頭一次認識到,他的天賦,似乎不錯。


    此刻,門外的兩人,和陸長隻隔著一堵牆。


    陸長抬起手,往前遞出一拳,水泥的牆麵如紙糊一般被擊穿,牆後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陸長掐住了脖子。


    【界外視域】掃了眼,是徐京山養著的狗腿子,或者說門客,平時替徐京山處理些小麻煩,但武者三境的兩人,隻是為了幹擾陸長所來。


    他們負責找到陸長所在的位置,兩人配合出手,讓陸長添更多的傷勢,直到將陸長耗到油盡燈枯。


    在此期間,除非有人能出麵保下陸長,事情才算結束。


    徐京山不在乎誰的命,他也想過陸長天賦絕佳,或許有背景,不如一點點的耗下去,有人出麵阻止,那就停;無人阻止,那就將陸長玩死。


    可最先找上陸長的兩人,沒想到自己暴露的這麽快。


    陸長看了眼手中的人,隨手捏斷頸柱,丟向另一人,在另一人還沒來得及還手的時候,猛的一拳衝出,將兩人一同打穿。


    抽出滿是血汙的手,陸長氣勁一震,將血汙和內髒碎片甩掉,他彎腰,從兩人手裏取了武器。


    一把二尺的短刀,一把連著柄差不多一尺的匕首。


    匕首別到後腰,短刀在手裏挽了個刀花,插在了腰帶的左側。


    陸長下了樓,前台的女子不知道去了哪裏,他將房間的鑰匙丟下,打開錢箱取走了自己的押金。


    走出門來,外麵陽光燦爛,天色正好,路人行走匆匆,似乎預感暴風雨即將來臨。


    陸長站在門內,他朝著門外伸出手,看著陽光落在自己的掌心上。


    恍惚間,好像回第一次加入遊獵者公會的時候。


    陸長笑了,往遊獵者公會的方向走去。


    到遊獵者公會的一路上,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出手,好像並沒有人要襲擊他。


    陸長直接走進了公會裏,上到二樓。


    遊獵者公會外的若幹角落裏,三五成群的漢子們各自為營,他們有不同的任務在身,隻在自己的小團體內溝通。


    “爻字雙兄弟進了那旅館,就沒再出來了?”


    “死了,剛剛有人去看過了,兩人都是一拳穿胸而死,沒什麽掙紮的痕跡。”


    “喲謔,這麽強啊?我們仨兒打爻字雙兄弟,勝算多少來著?”


    “三七開吧,三分鍾殺他們七次,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爻字兄弟怎麽死的無所謂了,他們也不是什麽有腦子的東西。”


    “以為那小子受了傷就能隨便欺負,真是想瞎了心。”


    “不過這小子進了遊獵者公會,他不會躲在裏麵不出來吧?那我們怎麽辦?”


    “放心吧,他肯定會出來的,二少說了,他不出來,那就會有人逼他出來。”


    在街頭的另一個角落裏,從早上就開始跟蹤陸長的兩名城衛隊員,這會兒也湊在了一起。


    “咋回事?他進了個明珠坊怎麽就和徐二少結仇了?”


    “他這麽強的嗎?徐二少和他身邊那個異種一起出手,都沒殺了這小子?”


    “先別管這個,現在怎麽辦?我看到好幾個人,都是二少爺的門客,估計是要不死不休了。”


    “什麽怎麽辦!我們能幹嘛?兄弟你是不是高看我們了,我們隻是負責跟蹤他,盯著他的去向而已。”


    “也對,我差點都忘了,他死不死跟我們沒關係,去打點酒唄,反正也插不上手,我去打酒,你買點吃的。”


    “行,買那個玉春燒,買酒的時候別盯著別人老婆看,小心又被投訴。”


    兩人分開去準備吃的,也是在準備看戲。


    陸長在遊獵者公會發了個快遞,寄出了一些東西,還附上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


    【我在紅楓城得罪了顯赫的大人物,是紅楓城知州徐盛元的二兒子,名叫徐京山,他有個手下是完全異化的異種,叫董承。】


    【徐京山是武者五境的實力,董承比武者四境略強一些,當然這兩人都是你們無法抵擋的對手。】


    【信裏那張卡片是我的身份卡,我如果沒有出事,最多一個月內,我會重新補辦,到時候舊卡會自動化成粉末。】


    【我如果出事了,因為卡裏還有錢的緣故,會等到家屬取走卡裏的錢,才能注銷身份卡,你可以用身份卡來判斷我是否安好。】


    【如果說,一個月後這張卡還是原樣,那說明我死在了徐京山的手裏。】


    【你們若是還念著我要替我複仇,至少要有武者九境的實力,才有可能替我複仇,殺了徐家上下滿門。】


    【人死債消,我死了你們什麽都不欠我,不替我報仇也是人之常情,我死後,複仇不複仇對我來說也不重要,所以我不強求。】


    【我寄來的功法和武技,都不是正常渠道獲取,不能輕易露白,你們自行斟酌。】


    【不要回信,保重。】


    一封普通的信,又像是遺書。


    陸長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他的無內戒裏隻留下了部分現金,供他日常所用,還有幾身衣服,到時候處理起來也方便。


    畢竟無內戒,也許要歸還回去。


    做完這一切,陸長出了公會,站在馬路上,伸了個懶腰,身體上的疼痛減輕了不少,隻有些許若有若無的還在纏繞,他看向了某處角落。


    那個方向的氣勢最盛,殺氣也最重。


    朝著角落的三人笑了笑,陸長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陸長買了吃的,買了喝的,紅楓城特產的紅楓花蜜他很喜歡。


    直到十多分鍾後,城門就在近前,身後裏有人按捺不住。


    “他想出城?”


    “想逃!”


    有兩人從路邊的屋簷上躍出,從後方襲擊陸長。


    陸長往前邁出一步,忽然轉身後擺腿。


    一人身在半空無法閃避,恰到好處的以頭顱迎上了陸長。


    砰的一聲沉悶聲響,一顆大好頭顱炸成了血霧,比起西瓜的爆裂要更為血腥,大片的猩紅之下,混雜黃白的腦漿子。


    另外一人顧不上同伴的慘死,落地後便立刻閃身突進,他已察覺到自己和對手的實力不在一個階層,可在兩三步的距離,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沒有過多猶豫,這人腳步變換,眨眼間便竄到了陸長側麵,拔出腰刀,刀芒化作匹煉,一刀劈向陸長後頸。


    陸長拔出短刀,背在身側,明明是後手,卻先一步擋在了對方的刀刃之前。


    勢大力沉的一刀,卻在相撞時連個水花都沒有掀起,不曾撼動陸長絲毫。


    陸長猛的轉身,短刀換手,一刀劈落,隻看見銀光一閃,陸長已經收刀入鞘,繼續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後,被分成兩半的屍身在緩緩分開、滑落。


    鬧市殺人。


    陸長本以為會有路人尖叫聲,會有雜亂的,且畏懼的喊聲,人們會害怕到閃躲,會立刻報官,會…


    什麽都沒有,隻是靠近的人們遠離,遠離的人快速的疏散,附近的店鋪用最快的速度關門。


    在一切發生的時候,沒有多餘的聲音,他們對此似乎習以為常,早就有了應對的策略。


    陸長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外麵的世界,除了風景,這個世界的每個地方貌似都是一樣。


    本躁動的跟蹤者,在此刻也稍微冷靜了下來,本沒有交流的團體,也互相使了眼色。


    比起還沒到來的獎賞,不如先將任務完成比較好,互相之間不該在這時候爭先。


    所以他們按捺了內心的躁動,吊在陸長的身後,看著他離開,看著他走出城門。


    明明是當街殺人,卻沒有人來阻攔,城衛隊遠遠的看到了陸長,便已經起身走到了遠離城門的兩旁,有人點了根煙,有人雙手抱著刀帶著冷笑。


    就在陸長即將出門的時候,城衛隊裏抽煙的那人突然喊道:“你出了這個門,那就真的是有死無生了,要你死的人真就無所顧忌了。”


    陸長腳步一頓,他轉頭朝著那人露出個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在狩獵開始之前,能看到還有人有少許善意,還沒有被完全的磨去銳氣和自尊,作為一場狩獵的開局對白,真是振奮人心啊!


    他大步走出了城門。


    身後十餘人,如追逐腐肉的禿鷲,快步跟上。


    在他們眼中,前方的就是屍體。


    最先一人剛走出城門,迎麵便是一把短刀,快若奔雷,刀先刀聲未至,那人隻能勉強偏過腦袋,卻依舊被削掉了一隻耳朵和半片頭皮。


    前方傳來了陸長的爽朗的笑聲。


    “諸位,我隻有一顆腦袋,先到先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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