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壹號駕駛室唯一候選人小強的麵試是由"水蜜桃"親自主持的,地點選在了"蓬萊山莊",考官隻有"水蜜桃",我是作為推薦人身份坐在酒桌上,此時的小強似乎還沒弄明白,將他牽進壹號車的是餘哥。這次剛哥離任在小車司機中引發的地震波不亞於市委書記離任,而名不見經傳的小強成了唯一候補,更叫人聯想起泥腿子坐上政治局候補委員的大躍進年代。老杯他們也不知道從哪兒探出了風聲,罵我老餘屁股一從市府挪開,胳臂肘就往外拐了,將這麽好的肥差拐給了一個土財主的車夫,這叫劫富濟富,也不考慮下人滿為患的市府司機班。人大"書記"小薑同誌的意見最具代表性了,說拿剛哥跟那兵蛋子比,一個是雄鷹,翱翔千裏之外也能鎖定地上一隻螞蟻,小強充其量是隻蝙蝠,撲騰幾下就撞牆了,這樣的睜眼瞎能給壹號把握方向嗎?


    反正矛頭都指向了我。


    奶奶的,媒婆做成這樣,裏外不是人哪。


    "水蜜桃"要的是葡萄酒,有意通過低度紅顏料來考證麵試者對高度白液體的敏感度。酒桌上有個習慣,不太會喝酒的一般對紅酒是來者不拒的,而真正的酒客對此嗤之以鼻:老娘們的口紅。紅白之間,涇渭分明。


    另外,喝酒不光是品酒,也在品人,好比是麻將台上,甭管你這人平常多深藏不露,杠你一白板,你臉色當即就會飄紅。


    男人不喝酒,交不到老友;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叫感情裂條縫。這些酒令看似庸俗,可也是酒精考驗後得出的箴言:媽的把子,幾滴水酒你都推三推四的,能指望你將來給老子兩肋插刀嗎?


    跟陸戰隊員小強一起喝酒的機會不多,隻知道他啤酒勉強能喝下兩瓶,白酒基本沒見識過他的肚量,假如拿杯白酒和空酒瓶放在眼前讓他選擇表演項目,我完全相信我們的戰士會抄起酒瓶磕自己的腦門子。小強屬於那種打死也不喝的主兒,烈性很高。


    連端三杯後,小強搖頭說:"水秘書,我這人喝酒是不攙假的,喝就痛快地喝下,不能喝了,也不懂得給人麵子,今天得罪領導了,我真的不能喝了。"


    "要不來兩瓶啤的。放心吧,今天不用你開車,有老餘在嘛,他可是千杯不倒,酒水能灌進油箱裏當汽油用。""水蜜桃"試探著說。


    小強還是搖頭,腰板筆挺地坐在那裏,點上一根煙。


    啤酒還是上了,"水蜜桃"倒滿了三杯,徑自喝下,然後以領導的口吻讓我和小強一口悶。


    我配合著"水蜜桃"的暗示,跟小強碰杯。"水蜜桃"若是不在場,別說一杯酒,一瓶啤酒他陸戰隊員當海水喝了。


    這次小強沒給我老餘麵子,抱歉地一笑:"餘哥,我以茶代酒,不要見怪。"


    "水蜜桃"故意拉下臉來,沉聲問:"老餘都喝下了,你不給我麵子是不?"


    "領導不要為難小弟了,實在喝不下。我自罰兩杯水算賠個不是。"小強比過去靈活了點,知道迂回戰術,而不是死磕的牛犢子。


    "見好就收啦,又不是煮酒論英雄,擺啥鴻門宴。我這兄弟一向無不良嗜好,我還真替他擔心上了,你說這剛哥的座墊會不會殘留病菌,傳染給我兄弟呀。"我開起了玩笑。


    "水蜜桃"點頭說:"老板這次對自己的司機選拔相當重視,不瞞二位說,這兩個月來我手上的人選能有百來號,為什麽讓你老餘推薦,還不是看中你的人品?按常理,老板不該信任你,其間緣由無須我多說大家也明白,可司機就是司機,除了駕駛室不屬於任何位置,但有人偏偏不守本分,本分是老板對司機的最基本要求,我看小強在這方麵是沒問題的。"


    初試結果不錯,小強用疑惑的眼神望著我,才知道是我老餘把他推進壹號駕駛室的,他一直以為是老板"王聖水"的傑作。


    我繼續調侃道:"小強先前一直給王老板開車,算是官商兩道跑的,給市委書記開車輕車熟路嘛,我可聽說了剛哥給配槍的,啥時候給小強辦理槍支彈藥交接呀?有槍在手,陸戰隊員一定堪當中南海保鏢了。"


    "水蜜桃"清了清嗓子說:"他下周就要正式上駐省辦赴任了,老板過兩天要抽出時間來單獨見一下小強,要是沒問題,下周一小強正式報到。小強,以後咱倆就要經常在一起啦,每天早上7點半,你要準時接我到-竹苑。"


    小強埋頭想著心思,沒言語。


    "水秘書等著話哩,快向新領導表個態。"我生怕這傻大兵不識相,因為他對進壹號車一直心存顧慮。


    "容我再想想吧,我怕自己幹不來。"小強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沒關係的,我家離市委很近的。說實話,給一把手開車的司機我算領教了,拿剛哥來說吧,自打我跟了老板,他可從來沒用車接過我。小強若是做不到,也不勉強,我隻希望咱倆往後能同舟共濟,服務好老板。""水蜜桃"顯然是誤解了小強的本意,也難怪,誰能想到會有人拒絕壹號駕駛室啊?準是白癡!


    我趕忙打圓場:"得,事聊到這了,酒也喝好了,咱撤吧,水秘書還得回-竹苑-,一大堆工作等著他陪書記熬夜呢。"


    "水蜜桃"這樣的人物出現一般無須買單的,"蓬萊"老板恭身將他送進小車裏,他開車離開先走了。我和小強在"蓬萊"老板的引領下,回到了原來的包間。作為老大哥,作為引路人,今晚上我得充當政治委員,給這位小戰士上一堂別開生麵的"戰術"課,從外到內徹底改造陸戰隊員的思想。


    老板問接下來需要什麽節目。我說等會兒再說,順便把小強介紹給他認識。


    老板熱情搖晃著小強的手掌說:"早聽說有人要替代剛哥的位置啦,今日一見,榮幸之至,二位-書記-先聊,我這就安排下去。"


    我知道小強沒吃飽,這樣的飯局讓他拘謹,絕對影響到胃口。官商兩道上的司機在酒桌上有著明顯區分,商道上的老板們到一起聚會時,大都喜歡帶上自己的司機,不是他們不會開車,一來是形象工程,係關麵子問題,口水吹出原子彈來,連個專職司機都沒配上,企業實力便大打折扣了,所以,有些實力一般的小老板在赴宴時要捎帶一個會開車的員工當轎夫,反正自己開車有失身份,這點跟官場是迥異的,財政再虧也要給長官們安置一個專職司機,無關麵子問題,而是千古流傳下的衙門項目——官轎是抬起來的,屬於公理範疇;商道酒桌上少不了司機的身影的第二個原由是在緊要關頭能充當酒侍抵擋一麵,有司機在場,也無須他們親手斟酒,把司機整趴下了,老板自己把握"方向"就是了,所以,純粹商道上的酒令,對司機也一視同仁,同樣被稱呼老板,他們的生命似乎更頑強,沒有衙門口那般嬌貴,連司機的"方向盤"也納入了政治生命的範疇。當然了,在官商共桌的場合你是很難見到企業司機的影子的,隻要有官家在場,商賈們都會夾起尾巴保持低調,麵子要留足給官家,隻要有關照,當孫子又何妨呢?


    官道就不同了,小車司機若無"燈泡"之效,一定被踢出駕駛室的,別擔心他們的駕技,酒精一旦催發,豪情萬丈,他們敢背起小車滿街撒野。需要司機當"燈泡"照亮官方色彩時,有多少領導就有多少司機,一個都不能少,自成酒桌,但有一條:滴酒不沾。在領導麵前喝酒那是對領導生命的冒犯,他們情願自己喝一斤踩動油門,也不敢放任司機喝一兩轉動方向盤。領導們向來屬於自信之人,而對他人缺乏信任度,包括自己的司機,所以,領導大都跟自己的司機也保持著一定遠距離,而非車內近距離接觸。


    最要命的是官商夾雜的酒桌,大雜燴似的攪拌到一起,這種酒桌大都是死黨聚會,稱兄道弟的,分不清老板界限了,連兩邊的司機也直接當作料攙進了酒菜中,此種場合下,當孫子的一定是商道司機,忙上忙下,忙左忙右,一場酒令下來,酒水漲飽,飯菜未進。


    剛才的酒桌並沒讓小強當孫子,相反,"水蜜桃"對準壹號車夫是相當的尊重,明白人都能看得出,這樣的壹號車夫是"管家"秘書求之不得的,旁的不多說,至少能聽他管家使喚。小強的拘謹是習慣帶出來的毛病,因為"王聖水"曾經是炙手可熱的紅頂商人,擺設過太多的"大雜燴"式飯局,酒量一般的陸戰隊員好似失去了水性,有些誠惶誠恐。


    又要了幾道菜,準備上啤酒時,小強搖頭說:"餘哥,就咱倆了,喝白的。"


    "也好,反正賬算在水秘書頭上,咱上瓶五糧液。"我發現這小強有一肚子話要傾倒,隻有酒精能催發他的勇氣。


    "哥,你怎麽把我推出去了呢?原以為是老板嫌我礙眼給我找個好去處,沒想到是你。"小強緊鎖眉頭說。


    "小強,我這是在幫你,知道不?"我給他倒滿一杯,他一仰頭就下了肚。


    "知道哥是為我好,可我咋覺得那地方太不適合自己。我明白自己是咋樣的人,缺心眼,官場實在太複雜了。"


    "企業不一樣鉤心鬥角?你現在是什麽身份知道嗎?雙重間諜!"


    "怎講?"小強手裏的閘蟹停在嘴邊,一臉愕然。


    我給他點上煙火,呷了口酒,吧嗒起嘴巴:"保險箱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能鎖進了王大財主的發家史,劣跡斑斑啊,一旦打開,這個城市非得掀開鍋底不成!你這個守門人責任重大呀,堪比007了。另外一點,王大財主讓你給胡博士開車,司馬昭之心哪——你現在夾在王大財主和胡博士之間,談不上啥臥底,胡博士現在沒把你踢出去,那是因為她還沒站住腳,她不是早跟-小楊頭-攜手共進了嗎?如果我推測沒錯的話,氮肥廠項目一竣工,就是王大財主破產的時候。到頭來,王大財主肯定要拚死一搏,拿啥做賭注呀?保險箱啊,那保險箱裏裝的是救命藥。話又說回來了,你這個掌管鑰匙的007是不是該撒手了?那玩意兒會致命的!"


    "唉,我也想到過,可問題是老板對保險箱的事始終不鬆口,還一再叮囑,進了市委若透露保險箱的事,就會惹禍上身,誰也救不了我。其實,我私下上銀行打開過保險箱,裏麵啥也沒有,信封裏塞的不是存折信用卡,隻有一個u盤。"


    這次輪到我吃驚了,酒從杯中潑出,我緊張地問:"你打開u盤了?"


    "沒有,我可不想多事。昨天我還跟老板提了,想交回鑰匙,可老板說那東西除了他隻有我一人知道,不可能再有第三者介入了。我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啦,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都得給他守好保險箱。要命的是我現在住的房子也不知道啥時候轉到了我的名下,感到自己是被繩子套住脖子了,真想一走了之,可老板的勢力太大,又有公安局撐腰,自己又能躲到何處呢?好幾次我做了同樣的噩夢,夢中被人追殺……"憂心忡忡的小強迷失在煙霧裏,沒精打采的,毫無陸戰隊員的鬥誌了。


    "所以啊,你得先脫身出來,不能讓王大財主牽著鼻子走,坐進壹號的駕駛室最安全。"


    "我不是沒想過脫身,有件事不知道自己做得是不是太不地道了,現在想來就後悔了,老板待自己不薄,我卻背後捅了他一刀,有時候真覺得自己小人一個。"


    小強這句話猛然給五糧液注射了烈度,我覺得嗓子眼有些冒火了。


    "檢舉人是你?"吳同學在我眼前展示那封司機來信時,這念頭曾在我腦子裏一閃而過,我熟知的司機中,小強最不可能是舉報者,然而,我腦子裏也隻閃現過他,因為那上麵的筆跡有點似曾相識。


    狗急了也跳牆,陸戰隊員也會破釜沉舟搏擊一回的。


    "啥舉報?"小強的臉本來讓酒燒成了熟南瓜,瞬間成了冬瓜,灰白中夾雜著茸毛,刺激視覺。


    "信!"念頭向現實邁進一大步了。小強的表情有點像頭一遭吃腥的嫖客,冷不丁被查房的掀下了床,赤裸裸的,手遮住襠口,雞婆都不如,人家至少還他娘的門戶開放著,寸布不遮。


    小強埋下頭,喃喃一句:"那晚上我實在太悶了,喝了點燒酒,把自己給灌迷糊了,然後就給吳書記寫了一封信,這裏的市領導我隻覺得她可靠,比較正義。我在信裏可沒提到誰的名字,隻是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操,想法?一個小車司機的想法?!豬腦子啊你,你不是有電腦嗎,幹嗎要手寫檢舉信?你這是明目張膽要把自己當火車司機開進紀委了,老子自愧不如啊。"我忍不住叫罵起來,也開始後悔自己舉薦了他。


    "手寫信?你怎麽知道是手寫的,是吳書記告訴你的?"我氣急之下說漏了嘴,小強有些緊張地問。


    "奶奶的,真把我當市委書記了,紀委書記得向我匯報工作?我在信訪室碰巧見到那封信了,你小子倒騰出的蹩腳字老子一眼就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小強像是有意繞開"手寫",嗓門調高了說:"咱們不能昧著良心當自己是瞎子吧?咱可都是在部隊麵對黨旗宣過誓的!"小強猛然立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在燈光下完全罩住了我,我躲藏的身影禁不住顫抖了幾下。


    "你今晚真的喝多了。"我無話可說,發現自己眼裏的小強陌生了許多,多了幾分執拗,少了點唯諾。


    "不,餘哥,我少有的清醒。"


    那晚上小強最後一句話讓我無地自容,原本是想當他的導師,試圖從"蓬萊"的肉色中撥弄他腦子裏的那根死筋,讓他徹底開竅;可最終我這個"導師"退縮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買醉之人恰恰是我。醉意中的我似乎被小強那句話點醒了,也就沒興致帶著這徒弟去消受"蓬萊"接下來的秀色餐盤了,因為在陸戰隊員麵前,我第一次感到了卑微,卑微者不是身份出處,而是心靈的反省。


    世人皆濁唯我獨清。小強在那一刻是做到了,我越發感到u盤的分量已不是一個小車司機所能承載的了。小強的命運似乎也被刻錄進了u盤裏,被當成模板隨機複製……


    39


    在副市長位置上時,吳同學像個裹足老太太,屬於瞧著腳尖走碎步的人,現如今翻身得解放了,在紀委書記的座椅上雷厲風行。檢查組正式進駐到了a縣,連同陳、儲兩案,給本地政壇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一時間烏雲密布,暴雨即至。本來市紀委科室人員編製就有限,公務車也是緊缺,領導小組也隻是個虛聲,隻有邢助理有事沒事溜達過來下達壹號的最高指示:一定要把儲案辦成鐵案。我明顯感到了吳同學的壓力,她自然明白所謂的"鐵案"不隻是用"鐵鍬"在一個小小縣委書記身上挖掘汙泥,而是要用"金剛鑽"鑿開老儲周圍的銅牆鐵壁,那裏頭圍攏的是下水道,下水道裏肯定滋生著不少碩鼠。壹號好比是捕鼠人,吳同學成了"捕鼠夾","滅鼠"行動是要斷爪除根的。吳同學隻能抓綱領,具體業務上她可是外行,在她埋案研究那些經濟學理論的日子裏,她是從數據中找規律,然後總結要點再付諸實踐,因為不放心那些堆積的摻水數字,她才走到一線來考證的,結果還是在"外行領導內行"的公理麵前落敗;可不管怎樣,她這個學者做夢也沒想到過,有朝一日她要戴上草帽,赤腳走進田間給莊稼捉蟲子,大小她也算得上"農業技術員"的身份,隻要在田埂上給農民指點迷津就成了,無須衝鋒到一線。然而,這次她是被真正推到了一線,要用鐵腕跟"老鼠們"短兵相接了。她始終拒絕引用"外行領導內行"的公理,所以她將希望寄托到了"牛鬼"身上,如果她是"捕鼠夾",那"牛鬼"就是一粒花生米,在夾板上充作誘餌。重擔主要落在"牛鬼"身上,紀委工作思路很清晰:"星級"清查和儲案兩手抓。為方便"牛鬼"兩手抓,吳同學將自己的專車臨時配給了他,所以,我經常深更半夜穿梭在"水樓"和"山頭"之間。"牛鬼"講究的是工作效率,顯然是想通過撬開安檢局長的嘴巴,給"星級"清查理順脈絡,由點到麵,再全麵鋪開。


    在得知小強就是吳同學抽屜裏檢舉信始作俑者,我感覺吳同學肯定是知道我和小強的關係不錯。正因為這樣她才故意在我麵前出示信封的,是懷疑我這個司機事前已知曉檢舉內容,還是想試探我什麽呢?


    那天小強想告訴我檢舉內容,被我製止了。我不想再知道他和"王聖水"之間的瓜葛了,他小強被自己老板套住了,我可不想節外生枝將脖子靠近小強,以防自己也落進了套子裏。小強始終還留存著在部隊渲染過的正氣,而我,一個機關司機,身上的那點正義早被油汙抹殺了,隻想著明哲保身,握緊方向盤。我深感手握那封信的吳同學,手腕力度肯定超越了壹號的指示精神,我雖不知裏麵的內容,但可以確信它是沉甸甸的,像一塊巨石擋在路中央,足以掀翻很多行進中的小車輪子。


    這事我沒敢向老婆有半絲透露,隻能埋藏在心裏,因為吳同學的出示,我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在逼近自己。


    吳同學在向我交代給"牛鬼"開車要注意的保密細節時,特意問了句:"老餘,聽說書記的新司機是你介紹給市委的?"


    "嗯,水秘書跟我老婆是大學同學,就直接讓我推薦一個,我就隨便那麽一說,誰知道就通過了。也算是向市委那邊有個交代,畢竟我推卻過他們的好意。"


    "不錯,是這個理兒。那司機叫啥?哪個單位的?"


    "哦,大家都叫他小強……"


    "給王副主席開過車的那個大高個?"沒等我說完,吳同學接著問:"現在給誰開車?"


    "胡博士胡老板。"


    "原來是這樣。你跟他很熟嗎?"繼續逼問。


    "關係一般,因為都曾在部隊待過,算能聊到一起。"


    "嗬嗬,能叫你老餘推薦的人選一定是百裏挑一的,可不是一般的駕駛室哦。"吳同學盡量保持平淡的口吻,但每句都帶著刺兒,挑得我神經發痛。


    我趕忙說:"人品沒得說,至今連個女朋友都沒交上,死心眼一個,適合做書記的駕駛室。"


    這時候胖妞推門進來了,見我在場就往旁邊沙發上一坐,氣呼呼地說道:"吳書記,我大小也是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小李把我交代的工作當耳邊風,工作才剛剛開始他就撂挑子,往後咋配合呀?我請求將他調出小組辦公室。"


    其實這陣子胖妞是極其鬱悶的,給她副主任的頭銜是給書記的麵子,空頭支票無法兌現實權的,實際在小組辦公室負責日常運轉的是項主任和小李,特別是小李,經常直接向"牛鬼"請示工作,把胖妞晾在了一邊。隻有老實巴交的小王有時候還能記得她的頭銜,問一句:歐主任,這是b縣企業的星級情況列表,請過目。


    吳同學一揮手,讓我走了。身後傳來吳同學十分嚴肅的官話:"小歐同誌,請你端正自己的工作作風!"


    當天晚上,我送"牛鬼"上了"水樓",剛開出院門,汪公子就來了電話。


    "老餘,今天小歐在單位咋的了,第一次在老子麵前張牙舞爪的,居然跟老子稱-老娘-,真他娘的吃槍藥了。你在哪兒?-水樓-?"


    奶奶的,跟上"牛鬼"後,隻要一接聽電話,對方總拿"水樓"和"山頭"打聽我的落腳點,好像老子變成山魔水怪了。


    "路上。"這是我多年來的常用答案,過去人家一聽都能耐著性子恭候"書記"的駕臨,現在不同了,這樣的答案讓我喪失了很多場絕好的麻台和風花雪月,因為他們都把"路上"理解成了"水樓山頭",不管是進是出,那條道上最好少攙和。


    "咱上-朝賀-,我開好房等你,不見不散。"汪公子匆匆掛了電話。


    直到現在我還饑腸轆轆的,"牛鬼"倒是叫人多買了份盒飯,我聞著就惡心,便空著肚子往回趕。


    也難怪人家老儲玩絕食,胃口消受不起啦。


    "王聖水"紅頂雖被摘下了,但絲毫影響不到"朝賀"的紅火,聽說最近又引進了新項目,取名為"東瀛扇",玩樂過的人戲謔為"淫扇"。


    但凡"朝賀"上了新鮮貨,"王聖水"的救命恩人小薑總要貪吃幾口,這種霸王餐吞食起來帶有感恩味道,也是"王聖水"湧泉相報的方式——以色報色,都是一個"色"字!


    小薑曾三番五次跟我大力舉薦"朝賀"新開的"紅染宮"。進了那裏頭,可充分領略到什麽叫"秀色可餐",既有世界各地風味不同的飲食文化,也有天南海北、跨越大洋的絕色佳人,來這兒消遣,是種時尚,是種奢華,也是一種腐化,看在眼裏的,摸在手裏的,吞進口裏的,全都化為汙穢由腸道排出體外去,打個飽嗝,洗洗手,整整衣襟,再將淩亂的頭發理順,出了門,沒人會在意wc是否衝洗幹淨了。


    小薑掰掰指頭說,餘哥你就剩下沒用"淫扇"給和服女郎寬衣解帶了。


    在小薑淫雨播灑下,我才弄明白"東瀛扇"不過是脫衣舞變個方式罷了,用紙扇撥弄穿著和服女人的腰帶倒也新穎,難怪叫"淫扇"。


    快到"朝賀"時,忽然接到老張的電話,剛聽說他即將上c市就任公安局長,在冷宮裏也沒窩多長時間,就被破例扶正了,這叫反其道而行之:原地降職,異地升遷。


    在仕途上能做到鹹魚翻身,我發現這家夥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了。


    "奶奶的,任命書都下了,你還不請客,也學會深沉了?c市可是咱這窮鄉僻壤裏唯一的一塊沃土啊!"我罵道。


    "嘿嘿,往後你這紀委-書記-少往那邊打方向盤就成,至於煙槍我按月敬奉,哈哈!"他得意地笑。


    "我他娘的真後悔上紀委開車了,旁的不說,麻台-長城-離我越來越遙遠,你們這幫孫子把我當匈奴族給防上了。"


    "哈哈,匈奴你算不上,有那麽強悍嗎?頂多是個孟氏薑女,柔弱地哭叫一聲,照樣能把長城掀翻啦。萬一您老哪天輸盤不爽了,來個檢舉揭發,別人進-水樓-,您卻掛上臥底神探的招牌,誰敢跟您-東風吹,戰鼓擂-呐?"


    "娘的,也太玄乎了!你是不是躲在女人乳溝裏跟老子吐口水呀?在哪兒?"


    "-紅染宮-裏見,咱先搖扇子後碼磚,勞逸結合,你快點過來吧。"


    我似乎找到了老張打開冷宮的那道門,有汪公子做向導,遊客總洶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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