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挽刺繡這幅白鶴的時候,並沒有想這麽多。


    她讀了詩經的《小雅.鶴鳴》: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魚潛在淵,或在於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蘀。他山之石,可以為錯。”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魚在於渚,或潛在淵。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她隻是覺得生於九皋的白鶴,是如君子一般的人物。


    它並不知道自己身為九皋白鶴的皎潔美麗,也不認為自己身懷絕技是一件多麽偉大之事。


    白鶴的謙和,是與生俱來的。


    正是因為九皋之鶴有此種心誌,它的聲音才可以清澈明亮,傳揚四方,而不減其美。


    因為白鶴謙和而不自傲,它才明白這世間萬物都有局限,也都有各自的用處。


    譬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玉石在石頭的磋磨之下變得更為溫潤。


    所以粗糙的石頭,也有它的用處,它可以用來使磋磨玉石,讓玉石變得更為亮麗。


    有匪君子,如磋如磨。


    謙和如鶴,溫潤如玉。是蘇文挽心中的君子。


    君子胸懷廣闊,放眼全局,不矜不傲,無偏無私,方能兼收並蓄,有容乃大。


    曾經,蘇文挽以為白鶴園的公子光風霽月,定是個沒有偏私的人物。


    如今看來,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她懷著一絲不可名狀的心思,刺成了這一副名為《九皋》的雙麵白鶴繡。


    用時半年,方才成了這一幅針腳密實,走線嚴格的白鶴繡。


    而就在不久之前,她拿著這幅刺繡找到了錦繡坊的老板,知道他們最近要舉辦刺繡展,她決定賣掉這半年的心血。


    她倒是爽快,開口價為:“五百兩”。


    她知道自己是往低了報。


    不錯,這是她故意的。


    因為這幅畫藏的半年心思,成為她現在最大的恥辱。


    她希望將它一手賣出,還是最低的價格。


    錦繡坊的老板看到這樣一幅驚人的雙麵刺繡,竟然隻要五百兩,立即一口答應,之後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現在這幅刺繡擺在秀展上最亮眼的地方,引來千千萬萬人的欣賞和稱讚。


    錦繡坊的柳老板更是笑開了,遠遠看到蘇文挽,就熱情地過來給她打招呼,“哎喲,我的蘇姑娘,蘇大小姐,您也來看繡展了。”


    說著,她指了指白鶴刺繡,笑道:“看看,大家可歡喜了。”


    她說著拉著蘇文挽的手,笑道:“來,這邊喝茶。”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老板娘,這九皋的鶴賣不賣啊?”


    “姑娘,你稍等。”


    柳老板向蘇文挽表達了歉意,而後走向人群之中。


    “公子,可是想購買這九皋白鶴?”


    “嗯,我家公子想買,隻是你這也未標價,不知怎麽售賣?”


    這錦繡坊中其他繡麵都標了價,隻這個九皋白鶴沒有標價。


    那男子猜想,要麽這家老板不賣,要麽就是想賣一個超出的價錢。


    柳老板笑道:“公子,我們這刺繡隻做展,不售賣。”


    那男子身後走出一個雪青色衣服的男子,他開口笑道:“繡工精巧,意境合理,若是按照常理,這副刺繡價值在五百兩到一千兩之間。但我看中的是其中的情。繡手對白鶴似乎有種隱而不發的情愫,這是其中動人之處,為此我願出二千兩,老板你看如何?”


    柳老板此次本就是想要借此刺繡撈上一筆。


    若是論繡工和意境,她的繡坊中這樣的能手,倒不是沒有,所以她故意不標價格,隻是為了以高價出售此作。


    見有人出二千兩,她已有意出手,但還是故作為難之色。


    這時,人群中又走出一個男子。


    “我們公子出三千兩。”


    蘇文挽看過去,發現來的人是青城,而他身邊的那人,不是謝瑾之,又會是誰?


    謝瑾之,他又來湊什麽熱鬧?!


    柳老板還是故作為難,“這……”


    她萬萬沒想到這不標價,竟讓一幅刺繡翻了幾倍。


    她看了一眼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溫和一笑:“我出四千,如何?”


    “我們公子出一萬。”


    此話一出,現場都屏住了呼吸。


    這樣一幅白鶴圖,竟有人願意出價一萬兩?


    這未免也太豪橫了些吧。


    青城也是心驚,方才他說出那一萬兩,也是萬分不舍。


    他不禁小聲提醒道:“公子,一萬兩,是不是太貴了?”


    謝瑾之凝眉,“貴?”


    “你是說我買不起,還是說她的刺繡不值這一萬兩?”


    青城哪裏還敢接話。


    世子爺十三歲即開始置辦產業,如今名下產業少說也有千萬不止,再加上這些年陛下的賞賜和侯府的產業。


    他是做官中的最能賺錢的,是有錢人中最能做官的。當然,還是要排除一些大貪官。


    隻是,如今侯府之中,他能動用的錢財倒不是很多。


    青城有些難為情地問道:“公子,這錢?”


    謝瑾之吩咐道:“品香樓的賣一半出去,青林你去辦。”


    “等等。”


    “賣京城外的那個江風樓。”


    品香樓不能賣,她好似很喜歡吃那裏的點心。


    江風樓那個位置不好,當初購置那邊的房產,是因為朝廷預備在那邊開獵場,但現在獵場改到了西郊,江風樓雖還能營利,但收益不大,賣它倒是最合適的。


    柳老板此刻內心十分澎湃,但她始終抑製著興奮的情緒,不能讓人看出來她很高興。


    她看了一旁的雪青公子。


    此時的江晨已默不作聲,他原本是覺得這蘇繡十分精巧,想買回去給手下的繡師們學習一番,如今看到有人願意給一萬高價購買,他猜測那人是錦繡坊的暗手,隻是為了哄抬價格,所以就此放棄。


    柳老板笑道:“既然這位公子棄權,這白鶴圖就是那位公子的了。”


    此時,謝瑾之已遠離人群,隻留下青城交辦之後的事。


    人們紛紛圍上觀略。


    “這位繡手,名為江心月白。”


    謝瑾之一擲萬兩,讓繡手江心月白的名聲一時大噪。


    這也讓蘇文挽始料未及。


    此後,蘇文挽以江心月白提名的刺繡,在上京城內價格翻上十倍不止,那些曾經收買蘇文挽刺繡的繡坊因此賺了不少。


    蘇文挽手上也還有許多未出售的刺繡,如果按照現在的價格來算,至少也能賣得幾千兩銀錢。


    讓蘇文挽始終不明白的是,謝瑾之為何要以天價收買那幅白鶴圖?


    雖然那幅白鶴圖本就是為他創作,可他現在已配不上這白鶴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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