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一群人已經圍擁了上來,七手八腳地將魏舒華扶起來,看到地上一攤血跡時,誰都慌了神。


    這可是太子盼了許多年的嫡長子!


    一時間沒人顧及得到被雷劈塌的亭子,也沒人注意到同樣撲倒在地上的藺赴月。


    藺赴月坐起身來,茫然地看向嘈雜的人群,皺起了眉,眉睫間湧過一陣刺痛,麵上似有涼意淌過。


    她抬手去摸,一手的血。


    原來剛剛逃命時用力太猛,撲倒時眉骨撞上了路邊的尖石,劃出一道傷口破了相。


    她不以為意,有些擔憂地去看魏舒華。


    太子府的下人抬了軟轎來,小心翼翼將太子妃扶到上頭,一行人慌裏慌張往寢宮去,等太醫來診脈。


    藺赴月鬆了口氣,這才有精力看向身後那攤廢墟。


    雷電向來被視作上天的警示,如今賞花宴時,許多官家女眷都看到一道驚雷劈中了太子府的一個涼亭……


    此事造成的後果,不堪想象。


    “阿嫂!”


    有人揚聲呼喊,藺赴月抬眼,是秦錦繡帶著一同二萬奔來。


    見她滿麵鮮血,三人都急得麵色赤紅,一同更是差點落下淚來,憂心道:“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被砸到……”


    她翻來覆去將藺赴月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最後才又去看臉上那道傷口。


    “傷得好重,會留疤的。”


    見她又要哭,藺赴月忙安慰,“沒事的,先扶我起來。”


    三人將藺赴月扶起來,她走了兩步才知道腳也崴了一下,一動就鑽心地疼。


    而其他人猝不及防,誰都沒想到她身子一歪竟要栽倒下去。


    再想拽已是來不及了,藺赴月低呼一聲,驚恐無助地去抓麵前的空氣。


    二萬反應快,想去拉她,卻被人搶先一步,眼瞧著一隻寬大有力的手掌握住藺赴月的臂彎,一用力,便將她拉撞進懷裏。


    竹息撲鼻而來……清冽中又有一絲熟悉。


    藺赴月抬眸,猝不及防撞進裴江羨幽深的眸子,清楚地看到他眼中一晃而過的怔意。


    大約是被藺赴月臉上的血跡嚇到了,裴江羨鬆開手退後一步,沉著臉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我不知道,恍惚間隻看到有雷劈下來,劈斷了亭梁,亭子就塌了,差點砸到人……”


    電光火石間,藺赴月話音突頓,猛地側眸去看那亭子,恰在此時,空中又是轟隆一聲,白光映亮了半片天空,照得恍如白晝。


    狂風吹跑了最後一絲天光,大雨瓢潑而至,瞬間淋透了藺赴月的衣裳,她臉上的血跡被衝洗幹淨,露出白皙如玉的麵孔。


    她呆看著眼前的廢墟喃喃說,“木頭不會招電,上頭卻有電……木頭會著火,卻沒著火……那它就,不是木頭……”


    藺赴月像是驚覺什麽,猛地瞪大了眸子。


    “簪子!”


    裴江羨不知道她在打什麽啞謎,蹙眉看向她,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什麽?什麽木頭,什麽簪子?”


    藺赴月也看他,細長的手指指向廢墟,“裴大人,快找人將亭柱子鋸開!”


    裴江羨盯著她,有些不明所以,但片刻猶豫後還是招手喚人,“按她說得做。”


    等待的時間無限拉長,這本該燈紅酒綠的夜晚卻因為一場雷暴變得十分冷清淒楚。


    太子進了魏舒華的寢宮後便再沒出來過,放言一切人手皆交給裴江羨調用,務必查清雷暴劈亭的真正原因。


    此事若落在普通人身上,或許可用天災人禍四個字概括,可若是降在太子身上,一切就該打個彎來看,未必不是有心之人搗鬼。


    今夜太子府上空慘叫聲連連,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來,幾乎要流幹一個女人全身的血液。


    太醫都將腦袋懸在劍鋒之上救治,用盡畢生所學卻也沒能留下這個孩子,月上正空時,太子妃慘叫一聲,產出一個嬰孩,卻從降生就沒了氣息。


    是個死胎。


    近七個月的男孩,麵孔身量皆像他的父親……


    太子雙目含血,抱著那個孩子不肯撒手,雙膝軟下來,跪倒在太子妃床前,以一個父親的身份一遍又一遍叩問神靈。


    “子恒一生不曾做過愧對良心之事,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的孩子……”


    他抱著那小小的,還溫熱的身軀,很想問一問諸天神佛。


    他究竟做錯了什麽?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來懲罰他?


    好,無論什麽,他都認罪,隻求能保下他的孩子……


    可一切都是枉然,人死不能複生,他的嫡長子終究慢慢在他手上涼卻,變成一具屍體。


    所有的痛都將化成恨意,他平靜卻瘋魔地喚來了人。


    “告訴裴江羨,給我查清楚查明白,我不信什麽天神降罪,隻信事在人為!”


    畢竟覬覦這把太子寶座的人太多了不是嗎?一個沒有子嗣的太子,又能在這個高位上安坐幾時呢?


    隻要他一倒台,這世上總會多出幾個高興的人。


    大雨鋪天蓋地,困住的不僅僅是一雙普通父母,更是未來的君王和國母。


    鐵鋸的聲音暫時擊碎了太子府的陰沉,將這黑暗撕開了一道口子,管事的內宮監胡亂擦著滿臉的雨水,揚聲回稟道:“這柱子奇怪,怎麽都鋸不開。”


    三四個粗壯工人鋸了整整兩個時辰,卻也不能完全將木頭鋸斷,隻能勉強劃開外圍油漆。


    藺赴月捧著熱茶,喃喃低語,“果然鋸不開……”


    裴江羨不明所以,“你到底想找什麽?”


    “招電的石頭。”


    裴江羨訝然,“什麽?”


    藺赴月卻已站起身來,再度一瘸一拐衝進了鋪天蓋地的雨水中。


    一同二萬正想追上去,忽見一旁的裴江羨邊提步走進雨中,便提點她們,“你們去找件衣裳和雨傘來,淋久了你們家小姐會生病。”


    自出事,兩人都跟無頭蒼蠅似的,這才找回了點神誌,奔忙著去找藥,衣裳和雨傘。


    “用錘子砸。”藺赴月對工人說。


    工人起先不應,隻以為她是不懂行的富家小姐瞎指揮,哪想裴江羨不由分說下了令,“依她所言。”


    誰想幾大錘砸下去,果然見柱子中間裂開了幾道縫,竟然有要碎開的趨勢。


    錘聲沉悶,像砸在人耳膜上,震得地麵都顫了幾顫。


    站了太久,藺赴月腿腳愈發疼了,踉蹌著晃動了一下身子。


    被水浸過,顏色發深的寶藍衣袖闖進她眼裏,裴江羨送了隻手到她麵前。


    藺赴月有些疑惑地去看他。


    他長身玉立於濃黑之間,負一隻手,另一隻手握拳伸到她眼前,嗓音沉潤。


    “扶著吧,萬一摔倒了還得我抱你,更不成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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