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麟瘦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藺赴月心裏的那塊石頭卻一直惴惴。


    事情一窩蜂湧上來,容易讓人沒有頭緒,但很快,她所預料的事便全都發生了。


    “清蓮教的人四處縱火,府衙的人根本控製不住,府尹沒辦法,隻能提請昭明司派兵鎮壓暴徒。”


    傅大額頭掛著一從細汗,顯然是剛從哪裏打聽了消息回來。


    藺赴月聽得心驚肉跳,手指緊扣住桌角,身子情不自禁往前,“宮裏可派了人來?”


    傅大點了點頭,“就在剛剛,一隊昭明司的察子出了宮城,在街市上斬殺了幾個教徒,不過情勢仍沒有好轉,那群教徒根本就是瘋子,四處遊走逃竄,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火海!眼下京中四處零星起火,根本壓製不住!”


    藺赴月的心不斷往下沉,聲音緊張到發顫,“怎麽會這樣?我明明……”


    突然,她抬眸,心中似有所感。


    所謂引蛇出洞,便是狩獵者必須有漏洞,否則像蛇這樣狡猾的物種必然不可能輕易落網。


    如果消息果真傳到了裴江羨耳朵中,他還是派兵出城,那麽……


    藺赴月平了平心緒,沉著地舒了口氣,“從今天開始,閉門謝客,無論是誰來訪,都不準開門。”她想了想,“把家中小廝奴仆全都算上,每十人為一組,日夜輪換,在圍牆底下站崗守夜,要是發現異常,即刻通稟!”


    “是!”傅大渾身熱血都被調動起來了,他本就是武將,這些年在內宅裏當差,總有壯漢繡花的束縛之感,沒想到時至今日,居然在自家小姐身上看到了血性。


    他有些欣慰的想,不愧是老將軍的血脈,當真有老將軍當年的風姿!


    待他走後,藺赴月又在花廳坐了許久,終是抬手捂住心口,嘴裏喃喃低語道:“裴江羨,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她漫無目的地在廊下徘徊,無論如何都抒解不了心頭的懼意,正想往後頭去瞧瞧阿娘和雲澈,便看見一直照顧孩子們的婢女慌張跑來。


    “小姐!”


    藺赴月皺眉,往前迎了幾步,“出什麽事了?”


    “梁家少爺!梁家少爺不見了!”


    “什麽?”


    藺赴月神情大變,這種時候,阿嫂的弟弟突然不見了?


    她緩了緩神,正色道:“快著些,現在就讓傅大帶人去找,務必悄悄的,別驚動了旁人。”


    如今的京城風聲鶴唳,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帶來致命的傷害,不怪她要小心,萬一被仇家盯上,阿嫂的親弟弟可能就保不住了。


    一群人四處奔忙找了半夜,一點消息都沒有,看著漸漸浮起魚肚白的天空,藺赴月心頭像是澆了滾燙的開水,滋滋冒著水泡和煩躁。


    她親自提了一盞燈來,“再去找。”便提起裙角往外頭走。


    傅大便又帶著人隨她出府,一路繞著藺宅周圍找。


    一開始傅大自然是緊緊跟在藺赴月身邊的,但時間一長,難免事有疏漏。


    隨著藺赴月腳步越來越急,不知何時就與身後人離了些距離,走到一個分叉口,突然聽見有孩子的低泣聲,她心裏著急,也就亂了方寸,竟然獨自往那烏黑的巷子裏跑。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越過高牆,巷子裏漆黑宛若深夜。


    隨著藺赴月慢慢靠近,孩子的哭聲越來越清晰,隱約能認出正是梁家小公子的聲音。


    似乎是從牆角稻草堆裏傳出來的。


    藺赴月用風燈往那邊探了探,“有人嗎?”


    她一點一點靠近,伸手掀開了蓋在稻草上的破舊棉布。


    就在這一瞬間,黑暗鋪天蓋地,一塊黑布沒頭沒臉遮蓋下來,藺赴月甚至沒來得及看清牆角那個蜷縮的身影究竟是誰。


    黑布上浸了迷藥,她很快便覺得渾身發軟,意識也昏沉了過去……


    ·


    雖是酷暑時節,但清晨的曙光並未十分炎熱,澄黃色的光暈打在天子寢殿前的琉璃瓦上,將整片天地都渲染成流光溢彩的絢爛,璀璨奪目。


    太子趙子恒在父親寢宮前跪了一夜,起身時身子踉蹌,需得裴江羨在身側扶著才能站穩腳步。


    “一切都布置好了?”


    太子的聲音有些嘶啞,疲憊中夾雜著一些頹廢。


    裴江羨點了點頭,“太子妃已經送出城了。”


    “那就好,”太子苦澀一笑,“你我這也就算是無後顧之憂了。”


    “臣有。”


    裴江羨答得很快,抬眸看向太子,“臣想求個恩典,臣屬意於一位女子,可她……身份受限,若今日事成,臣想請殿下賜婚。”


    太子有些驚訝,又覺得有些好笑,“你裴江羨素來冷靜自持,這世上竟有讓你傾心的女子?”


    裴江羨垂頭笑了笑。


    太子沉默下來,良久才拍拍他的肩,“你我是自小的交情,我不想叫你這個年紀就身首異處,必要時候,你可全力自保。”


    他看向階梯下綿延的樓舍高牆,自嘲一笑,“這天下誰都可以擁有,我爭,卻也認命,不是我的,終究到不了我手裏。”


    “太子……”裴江羨身子微顫,“你是明君。”


    “明不明君的,也得等到坐上那把龍椅才知道,父皇曾經也是明君,可後來……”


    趙子恒與他的父親很像,又不全像,至少太子是個十分清醒的人,從不盲目聽信那些奉承之言,對自己和命運,也有獨到的見解。


    似乎是察覺出自己話裏的退縮之意,他又笑了聲,“當然了,是我的我也絕不會拱手讓人,到時候為你賜婚,讓你痛快迎娶心愛的女子。”


    裴江羨沒說話了,上前一步扶著太子往寢殿內走。


    跨過門檻時他忽而開口,“那看來,不將你扶上龍椅是不成了,臣可還等著你來主持婚儀呢,那將是我裴家滿門的榮耀。”


    這一刻,兒時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那年盛夏的禦花園中,趙子恒說他以後會做皇帝,但又有些害怕,裴江羨便安慰他,眼睛裏全是對於權勢地位的向往。


    “別怕!到時候我就是大將軍王!為你蕩平天下,助你一統江山!”


    如今,兩人都已長大,兒時的誓言也銘記於心……成敗便在此一舉了。


    換了衣裳,兩人往大明殿去,穿過廊橋時看到台階上站滿了預備上朝的大臣,裴江羨看了太子一眼,替他拂了拂肩上的塵土。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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