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願意在這宮裏熬日子,可是珍珠他們呢,讓他們跟著自己吃苦受委屈?


    徐玉寧盯著麵前珍珠等人黑漆漆的後腦勺,心中一慟。


    珍珠幾人大氣也不敢喘,隻等著徐玉寧示下。


    小小的書房裏,空氣一時靜謐。


    徐玉寧胸口似有濁氣堵住。


    她手指微微蜷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種的一叢芭蕉上,思緒飄遠又收回,似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珍珠,你和翡翠下去休息。”


    “瑪瑙,你拿我的腰牌,去太醫院走一趟,就說我身體不適,請個太醫過來看看。”


    徐玉寧被打發到與冷宮挨著的盈袖閣,卻又沒真的被打入冷宮;而且撤了她的綠頭牌,卻沒有真的被明令禁足,還是可以請太醫的。


    瑪瑙知道徐玉寧這是要請太醫給翡翠和珍珠醫治,忙領命去了。


    徐玉寧這才看向小福子和小李子:“你們兩個起來回話。”


    從進來到現在,小李子隻老實跪在地上,眼睛都沒瞟一下。


    徐玉寧認真打量了小李子一眼:“聽說你先前在禦前侍茶?”


    小李子不敢貿然抬頭看徐玉寧,低著頭回話:“回小主,奴才幼時隨父母幫主人家看管茶園,略懂茶藝,承康總管看重,被選入禦茶房協助烹茶。”


    徐玉寧又問,“你是犯了什麽事,被逐出禦茶房?”


    這事兒在宮裏頭也不是什麽秘密,隻是沒想到徐美人居然不知道,小李子想起那日的事兩股顫顫,一下子又跪了下去:


    “三個月前,淑妃娘娘帶大皇子到乾清宮伴駕,大皇子喝了一盞禦茶房送去的乳茶後腹瀉不止,皇上大怒,下令將禦茶房所有奴才打了二十大板,凡經手乳茶的一眾奴才皆被逐出禦茶房……不巧,那日正是奴才負責清洗茶具……”


    徐玉寧剛重生回來沒幾天,對於六年前發生的事情記憶有些模糊了。


    經小李子這麽一說,她才隱約想起來,這是弘武元年五月發生的事。


    蕭奪登基以來,名下就隻得這麽一位小皇子,沒將禦茶房等人拉出去杖斃都是萬幸。


    徐玉寧想起此事,才知道這個小李子實則是個燙手山芋,但是人已經過來了,沒理由再退回去:“我是看在小福子的麵子上,才讓你進盈袖閣。從前的事,我不與你計較,進了我盈袖閣,從此以後就是我盈袖閣的人,若是叛主不忠,我必容不下你。你是曾在禦前伺候過的人,規矩不必我再多說。”


    小李子連忙磕頭謝恩:“小主願意收留奴才,奴才不勝感激。”


    徐玉寧淡淡地揮手:“下去吧。”


    小李子低頭退了出去,小福子卻站在原地沒動:“奴才有事稟告小主!”


    隨侍在側的琥珀見狀,連忙悄悄退了出去。


    徐玉寧頷首,小福子這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呈了上去,壓低了聲音:“小主,這個芙蓉玉墜,是奴才在翡翠被打的位置撿到。”


    徐玉寧從他掌心拿過那顆盈潤的芙蓉玉墜端詳片刻,莫名覺得眼熟。


    是了,李嬪第一次到盈袖閣來時身上就佩戴著兩枚這樣式的芙蓉玉墜。


    上等的羊脂白玉,並不是普通宮人可以佩戴的。


    可卻恰恰掉落在翡翠被打的地方。


    徐玉寧若有所思地將芙蓉玉墜收了起來,嘴角微抿:“此事暫時不要聲張,你先下去吧。”


    東西交給了徐玉寧,具體要怎麽處理,小福子也無法左右,隻能告退。


    徐玉寧這邊剛將芙蓉玉墜收好,瑪瑙就請了太醫回來。


    來的是太醫院的孫兆吉。


    蕭行在世時,孫兆吉經常前往東宮請平安脈,徐玉寧與他見過許多次,隻是沒想到再見麵,是這般光景。


    孫兆吉一進來見到這位先太子妃,一時言語凝澀,深深叩拜下去行了個大禮:“微臣見過徐小主。”


    徐玉寧心中那點悲切之意稍縱即逝,語氣平和:“孫太醫請起。”


    孫兆吉起身,竟不知如何開口。


    徐玉寧卻淡淡地笑道:“孫太醫,看診吧。”


    孫兆吉應諾,坐到一側給她診脈。


    他似有勸解之心,卻又不知如何勸解:“小主肝氣鬱結,伴有氣滯血凝之症,還請小主素日多寬心,閑時也可多走動走動,方於貴體有益。”


    先太子一死,徐玉寧落到這般境遇,鬱結在心,更為了先太子忤逆皇上,孫兆吉自知她這是有心病在身,心裏不由得重重歎了一口氣。


    “孫太醫說的,我記下了,隻是,”徐玉寧手肘支在桌上,難受地伸手扶了扶額頭,“我近日頻頻做噩夢,夜裏總是驚醒,人也倦懶,孫太醫可有法子?”


    孫兆吉斟酌片刻,提筆寫下了一個方子遞給瑪瑙:“許是最近秋燥的緣故,臣開個降燥安神的方子,晚上入睡前,小主讓人煎了喝一碗。”


    徐玉寧讓瑪瑙接了方子,又道,“今日我盈袖閣兩個宮女被外頭的太監給打了,受了不小驚嚇,還煩孫太醫一並開個安神湯的方子,給他們壓壓驚也好。”


    孫太醫再提筆寫了個方子,還摸了摸胡子,讚歎道:“小主宅心仁厚。”


    “有勞孫太醫。”徐玉寧點頭,朝瑪瑙使了個眼色。


    瑪瑙笑著上前請孫兆吉:“孫太醫,這邊請。”


    孫兆吉拿著箱子告退,跟瑪瑙出去,瑪瑙趁機請他過去給翡翠和珍珠看看,孫兆吉沒有推卻,給翡翠和珍珠開了些消腫化淤的藥才離開。


    徐玉寧回到案桌前重新拿筆抄佛經,但是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隻能棄了筆走到窗前,靜靜地凝視著牆角的那叢芭蕉。


    良久,叫了門外的琥珀進來:“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去叫瑪瑙和珍珠過來。”


    入夜。


    珍珠用大壺煮了降燥安神的茶,招呼琥珀和小福子幾人喝了一大碗:“小主說今天大家都受驚了,橫豎無事,小主跟前也不要那麽多人伺候,大家都早些歇息吧。”


    另一邊瑪瑙也服侍徐玉寧早早睡下,熄了屋裏的燈,搬了席子和被子在廊下守夜。


    至三更天,睡在廡房的珍珠突然睜開了眼睛,她光腳下了床,走到琥珀和翡翠的床邊,確認兩人睡熟後,又到隔壁廡房去看了小福子和小李子,才悄悄出門搬來前些日子小福子修屋頂的梯子翻了牆,搬來一塊大石頭將院門死死抵住,又翻牆回來,將梯子搬回原處,這才回了房間。


    睡在廊下的瑪瑙看了一眼院子頭頂上幾顆稀疏的星子,一把掀了被子走到院子的一個角落,從胸襟裏掏出火折子。


    小廚房的牆根下堆著前些日子他們清理出來的雜草,因著這些天晴朗,雜草曬了個幹透,因著徐玉寧要開小廚房自己做吃食,所以小福子將雜草留著準備當柴火。


    瑪瑙點燃了雜草堆,吹熄了火折子,轉身回了廊下睡下。


    任由火勢蔓延,直至燒紅了黑夜的一角,濃煙也隨風升起時,瑪瑙裝成被驚醒的樣子,在院內大叫起來。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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