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寧本欲開口相勸,但見慈安太後如此說,便住了嘴。


    於是一行人陪著慈安太後慢悠悠拾階而上。


    徐玉寧怕她體力不支,想和桂嬤嬤兩人一左一右扶著她,但慈安太後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她的腦門,笑道:“小瞧哀家?”


    徐玉寧忙笑著告罪,一轉眼慈安太後就穩穩地走上了台階,腿腳倒是利索。


    今日出了太陽,山中有些許的悶熱,不一會兒徐玉寧就出了一身汗,倒是山中有淡淡的來自寺廟裏的香火燃燒發出的味道,聞著讓人心靜,所以雖然出了汗,心裏也不覺得煩躁。


    徐玉寧和慈安太後一道,慢慢看著周遭的景色,兩人時不時搭幾句話,此時山中忽有鍾聲響起,非常悠長。


    桂嬤嬤側耳聽了聽,道:“看來今日禪修結束了,咱們趕不上了。”


    果然,鍾聲結束,就看到有不少香客和遊人正從寺中出來,在山道上行走著。


    秦錚等人立即警惕起來,手扶著腰間藏著的刀柄,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徐玉寧則微微一愣,慈安太後來禮佛,法蓮寺今日居然沒有謝絕香客拜訪麽?


    隻見慈安太後擺了擺手朝秦錚說道:“你們收斂些,別驚著這些香客了。”


    看來,是慈安太後的意思。


    她來禮佛,也不想給香客和寺廟造成不便。


    “你大病剛好,莫陪哀家在這熬著,你且在前頭尋個陰涼地等著,哀家一會兒就上去找你。”慈安太後跟徐玉寧說。


    徐玉寧想了想,就讓幾個侍衛遠遠跟著且往前去了。


    正好前麵有幾個香客迎麵走下來,邊走邊聊天,徐玉寧和瑪瑙站到一側給他們讓路,卻聽到他們似乎在談論政事。


    有一個男子正憤憤不平地說道:“我看今年這雪災,就是皇上得位不正,殘暴不仁,所以才天降災禍!”


    此話一落,另一個人立馬伸手去捂他的嘴:“這種話你也能隨意說出口,你不要命了?!”


    徐玉寧聽得眉頭一皺。


    看了看這些人的打扮,個個穿著樸素的襴衫,頭戴方巾,背後都背著一個書篋。


    他們不像是普通的遊客,倒像是某個書院出來遊學的學生。


    走在最後的書生微微皺著眉道:“子崖兄此話說的未免有失偏頗。”


    這人大約二十出頭,長身玉立,一身樸素的襴衫穿在身,也不損他半分儒雅和清塵。


    他又道:“你我眾人一路入京,在路上可曾見到幾個流民?往年雪災,受災百姓四處遊蕩,居無定所,凍死街頭者不知凡幾。


    今年雪災,我聽說皇上早已下令各府搭棚安置受災百姓,每日施粥不斷。還張貼告示,凡是房屋倒塌無所依的人家,家中男丁可去各府縣報到,安排差事,補以銀錢糧食;家中女眷也招集入針織坊,為邊防將士做棉衣,每月可得布匹和工錢。故以今年受災百姓都沒有離開家鄉,而是得到了妥善安置。


    這難道不是仁舉?”


    此話一出,眾人一陣沉默。


    “沈持玨(jué),”那位叫做子崖的書生不服道:“那皇上弑兄逼父,囚母奪妻,罔顧人倫,這又怎麽說?”


    “這……”


    兩人一番爭論,讓這一群書生聽得心思都茫然了,個個呆呆地站在那裏。


    瑪瑙在下麵聽到他們的話,嚇得臉色都白了。


    這些書生,也太大膽了!竟敢妄議聖上!


    聽了這幫書生的話,徐玉寧想起那晚皇上冒雪趕回京城,隻為了與朝臣商議救災防災一事,心頭忽地湧起一陣難以言狀的酸澀。


    她想了想,扶著瑪瑙的手朝一眾書生走去。


    “器者各周其用,至於君子,無所不施——”


    就在他們沉默不語時,忽有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是謂之‘君子不器’。”


    眾位書生吃了一驚,紛紛抬頭朝聲音來處看去,卻見下麵不知何時走來一個女子。


    隻見那女子身披一件煙藍色緞麵繡玉蘭花的披風,雖然此時寬大的披風隱去了她玲瓏的身段,但是她臉上並未蒙紗,所以一眼就能瞧見其絕世傾城的容貌。


    他們頓時瞪大了眼睛,一個個似乎比剛剛更呆了幾分。


    有人抬手擦了擦眼睛,喃喃道:“我、我是遇到仙子了嗎?”


    旁邊有人伸手敲了一下那人的腦袋,低聲斥道:“沒出息!”


    宋子崖最先反應過來,臉色一變:“你是何人?!”


    徐玉寧扶著瑪瑙的手從他們麵前慢悠悠走過,這時忽地在上方站定,微微側身,在上麵台階垂眸看著更下麵一點的他們:“我隻是一個平凡女子。”


    話音一落,跟著徐玉寧的幾個侍衛飛奔而至,個個凶神惡煞地擋在徐玉寧麵前,一下子隔絕了一眾書生的視線。


    “小姐!你沒事吧?可是他們……”


    此行從簡,眾侍衛扮作隨從,稱呼徐玉寧為小姐,稱呼慈安太後為夫人。


    “我沒事,別為難他們。”徐玉寧擺擺手,看也不看這些‘酸儒’,轉身繼續往上麵走去。


    一眾書生裏,那位叫沈持玨的書生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徐玉寧的背影,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


    良久,他忽低下頭喃喃道:“君子不器……”


    看著徐玉寧的背影,他站在原地突然雙手作揖,躬身遙遙朝徐玉寧的背影行了一個書生禮。


    徐玉寧正繼續往前走,忽聽身後傳來一聲鏗鏘有力的聲音:“在下沈持玨,受教了!”


    慈安太後和桂嬤嬤等人還在後頭,看到一眾書生順著台階下來,笑道:“怎麽回事,哀家怎麽好像瞧見這群書生給玉寧行禮了?難道在這,也有人能認出玉寧的身份來?”


    桂嬤嬤道:“應該不是。”


    於是打發個手腳利索的侍衛前去問問。


    不一會兒侍衛回來了:“是這群書生無禮,小主出言教訓了他們幾句,他們自知言行無狀,才對小主行禮以道歉。”


    慈安太後聽完就笑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此,也不必為難他們,且讓他們去吧。”


    不一會兒這群書生就迎麵下山,慈安太後果然沒有為難他們。


    而這群書生見慈安太後和桂嬤嬤是個老人家,連忙側身相讓,兩方就此錯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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