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安抓了一把頭發,將手裏的八彩琉璃燈遞給徐玉寧,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


    “啊?就為了這個啊?”徐玉寧提著八彩琉璃燈,不由地笑了起來。


    還笑!


    蕭奪臉色一沉,瞪著她:“你給不給?!”


    這是太子送她的東西,怎好轉手就送給他人?


    徐玉寧搖頭:“不給!”


    “你!”


    一種被人戲耍的感覺油然而生,蕭奪怒火一下子騰了起來,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像一頭憤怒的小老虎,恨不得撲上去將她的喉嚨給咬斷了!


    “這個不能給你,但是——”徐玉寧話音一轉。


    轉眼,馬車在京城最大的一家燈籠鋪子停下。


    與其說是燈籠鋪子,不如說是一座燈籠樓。


    隻因屋裏頭,架子上的燈籠一層一層往上掛著,堆成一座樓的模樣。


    波斯的八彩琉璃燈固然稀罕,但是大武京城,天子腳下,人傑地靈,名匠手中,也不乏稀世珍品。


    “想要什麽東西,還得眼巴巴等著他人賞賜,這有什麽好?”


    徐玉寧領著蕭奪進去,指著這一屋子的燈籠,笑盈盈地說道,“三殿下想要好看的燈籠,何不自己來買?”


    徐玉寧讓店家拿了最好看的一盞羊角燈,遞到蕭奪麵前,“三殿下,買下來吧,這才是屬於你自己的燈籠。”]


    ——“想要什麽東西,還得眼巴巴等著他人賞賜,這有什麽好?”


    ——“三殿下想要好看的燈籠,何不自己來買?”


    ——“三殿下,買下來吧,這才是屬於你自己的燈籠。”


    世人都將得到天子的賞賜當成天大的榮耀,可是她卻說,眼巴巴等著他人賞賜有什麽好?


    那一刻,什麽八彩琉璃燈在十歲的蕭奪心裏也不過如此了。


    隻因這幾句話在他內心引起的震動,說是排山倒海也不為過。


    他的幾位啟蒙老師,都是朝中有名的大儒,卻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樣“大逆不道”的歪理。


    原來,自己想要的東西,握在自己手裏才是最好的!


    求另一個人的賞賜,求另一個人的相讓,都好比一條眼巴巴盯著別人手裏雞腿的狗,


    別人高興了,才會憐憫地扔給你一個,別人若是不想給,就隻能一直眼巴巴地看著!


    他,才不要當一條隻會向別人搖尾乞憐的狗!


    決不!


    所以蕭奪後來學會了“爭”,學會了“搶”,以一種近乎野蠻的姿態,將自己想要的一切盡握手中!


    包括眼前人。


    包括那個位置!


    蕭奪從回憶裏抽離,目光從頭頂掛著的燈籠上移開,低頭看向徐玉寧,眼中閃過一抹流光:“你當年說的那番話,對朕的啟發很大,朕一直記得!”


    “是、是嗎……”徐玉寧有些啞然。


    她當年種下的因,如今,在她身上結了果。


    還真是,造化弄人。


    蕭奪說這些話時,內心是感激的,甚至看著徐玉寧時,目光也是灼熱的,可是徐玉寧卻不知作何反應了。


    “手怎麽這麽冷?”蕭奪捏了捏她的手,反手一把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將她包了起來,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臉頰,“這裏正處風口,不宜久站,走吧。”


    徐玉寧忙應了一聲:“好。”


    “三少爺,三少夫人,前麵真熱鬧!”


    瑪瑙和小福子雙雙啃著糖葫蘆,嘴裏含糊不清地說道。


    “前麵在賣什麽?”蕭奪抬頭一看,來了興趣。


    康公公忙回話:“回三少爺,是在賣儺神麵具。”


    蕭奪牽起徐玉寧手:“走,我們也去賣一個,驅驅邪祟。”


    儺神麵具或暴怒、或凶猛、或威武、或猙獰、或嚴厲,表情無不誇張生動。


    蕭奪給自己挑了個表情狂傲的儺神麵具,反而給徐玉寧挑了個表情奸詐的黑臉儺神麵具。


    徐玉寧一看,不樂意了,可是蕭奪卻不管不顧伸手強硬地給她戴上了。


    而他自己則站在那裏看了她半天,暗自笑個不停。


    徐玉寧氣得要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夫君,你看那邊!”


    蕭奪聞言,立馬轉過頭去。


    誰知在他轉頭的時候,徐玉寧已經快速轉身,從攤子上挑了個滑稽的白臉儺神麵具給換上了。


    等蕭奪再轉回頭時,忽地一下沒瞧見徐玉寧,不由抬腳轉身往旁邊移了移。


    攤子上人多,就在蕭奪剛走開時,攤子上有個戴著表情狂傲儺神麵具的人,恰好擠到徐玉寧的身側。


    徐玉寧也正巧換上滑稽的白臉儺神麵具轉過身來。


    她以為身邊這個站著的人就是蕭奪,立馬笑著伸手用力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想捉弄一下他,喊了一聲:


    “夫君!”


    那人聞言立馬轉過身來,一看到徐玉寧,他瞬間瞪大了眼睛,渾身忽地一震。


    果然嚇到他了!


    徐玉寧這才滿意地伸手移開手裏的麵具,眼中還閃著一點捉弄到蕭奪的小得意。


    “夫君,你怎麽不說話?”


    那人呆呆的,好半晌才慢慢地伸手從臉上拿下麵具,露出一張溫文爾雅的麵龐。


    兩人瞬間四目相對。


    徐玉寧瞳孔驟然一縮,嚇得當即後退了一小步。


    “是你……”


    她認得眼前的人,也還記得他的名字,是那位叫沈持玨的書生!


    沈持玨臉上緩緩綻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來。


    他手裏拿著儺神麵具,有點手忙腳亂的樣子,好半晌才正了正神色,朝徐玉寧行了個書生禮:“這位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在下沈持玨,”他微微站直身體,溫和地看著徐玉寧,似怕唐突了佳人,恭敬而有禮地問道:“……上次法蓮寺一別,還未請教小姐名諱,不知小姐怎麽稱呼?”


    他不是什麽壞人。


    徐玉寧尷尬極了,忙朝他點點頭:“沈公子有禮了,我……”


    ——“我娘子的閨名,不便告知你。”


    話音未落,身後伸來一雙幹燥溫熱的大手,一把將徐玉寧拉了過去。


    徐玉寧一下子撞進一個溫熱的胸膛裏,猛一抬頭,才發現是蕭奪。


    “夫君……”


    沈持玨看著突然出現的蕭奪,瞳孔一縮,立馬轉頭看向徐玉寧,眼裏滿是震驚:“……你,成親了?!”


    上次在法蓮寺,他還聽到她的隨從喊她“小姐”,短短一個月沒見,她就成親了?


    這一刻,沈持玨身體發僵地厲害。


    徐玉寧臉一紅:“沈公子,剛剛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蕭奪伸手摟著徐玉寧的腰,微微笑著看了一眼沈持玨,就收回了目光,轉而問徐玉寧:“你們認識?”


    剛剛在酒樓,沒聽徐玉寧說起。


    徐玉寧不好意思地說道:“上次和娘去法蓮寺,在路上碰見過他們。”


    “哦?”


    蕭奪也稍微有點印象,當時在法蓮寺徐玉寧確實提了這麽一嘴,說是上山的時候遇到過一群書生。


    蕭奪倒也沒有為難沈持玨的意思,隻微微收斂了表情:“剛剛我娘子多有誤會,還請沈公子不要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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