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頭村和大多數的村莊一樣,往來的村民往上數多少都有些親戚關係。


    而且,曹大旺是張翠花的舅舅,曹樹貴就是張翠花的表哥,張翠花又是李寶林的少妻,這個推薦到底是基於什麽,趙劍鋒還不太能理解。


    曹樹貴以前也是村印刷廠的負責人,算是勞苦功高,30多歲了都還單身,倒不是人的長相不行,而是一直說沒有對那個女人特別感興趣,加之又是村裏少有的學曆最高的幾個人,也許眼光不一樣,據說相親都相了好多次了,還是個老樣子。


    雖然在今後這個年齡沒有結婚的人大有人在,甚至一輩子沒打算結婚的都有。但是現在個年代,30多歲不結婚不談戀愛,在農村,不管男人女人要再結婚就難了。所以就一直拖到現在都快40歲了,還單著。


    年齡、身份還是在村裏人緣,曹樹貴來做這個村支書,趙劍鋒都沒意見。


    其實,任何人來做村支書,隻要不傻都不會來和趙劍鋒爭搶這話語權第一的位置。


    但是曹樹貴被李寶林提名,多少讓他有些意外。


    暫時放下這些疑慮,又讓李久東送他去了金高集團辦公室。


    墨卿居然早早的就來了,一直在辦公室等著他,手上除了一本畫冊,就沒別的物件,就連旁邊放的一杯水都是滿的,看上去就沒有碰過。


    對於趙劍鋒的“遲到”,她並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僅僅起身打了個招呼就再次坐下。


    這個畫麵讓趙劍鋒心裏有些微微的痛。


    前世隻要他們一起出門在外,墨卿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態,如果不是在臨川市郊外的溫泉看見過她和林一飛歡快的樣子,趙劍鋒一直以為墨卿天生就是真的如此安靜,不給任何人添加麻煩。


    “墨卿,到了多久了?”趙劍鋒問道。


    “沒多久!”墨卿的臉色平靜,還帶著一絲沉穩。


    “我昨天晚上考慮了一下你的提議,我也認為你可能不適合在辦公室裏工作。”趙劍鋒平靜的說道。


    墨卿沒有回答,而是看著趙劍鋒,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前世的墨卿基本上就是等他全部說完之後,才會發表意見,通常也很簡單,同意或者禮貌的拒絕,最多就是簡單的說一點理由,而不會像多數女人對自己的丈夫要嘛保持著懷疑態度,要嘛就是膩歪在身邊。墨卿從不過問他的工作情況,也會適當的做一些緩解他壓力的生活調劑,就像個隻會安靜生活的女人,對一切得失都不會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重生,趙劍鋒此時要說的多半是告訴墨卿他的決定是什麽,然後等待墨卿的同意或者反對。


    然而,這畢竟不是已經死去的年代的自己,而是重生歸來的他狀況了。


    趙劍鋒摸了摸鼻子,才問道:“去過鎬頭村嗎?”


    “沒有去過。我聽表姐說你們村外就是西密河。”墨卿在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閃過了一刹那短暫的光。


    趙劍鋒心裏忽然揪了一下,她居然還是對西密河很有興趣。


    他試探的問道:“要不要去看看?”


    “這不是在上班嗎?”墨卿疑惑的看著趙劍鋒。


    “我就是個村長。”趙劍鋒笑了笑,“可不是什麽局長需要坐班的。”


    “這裏......”


    “這裏就更不需要我坐班了,我不在,他們還自在一點。我昨天就說過,我這個人不喜歡被約束!”


    墨卿似乎有些明白的點了點頭。


    “那你等我一下,我交代幾件事。”趙劍鋒笑著說道。


    墨卿依然還是點頭,默默的坐著,翻看著她手上的那本畫冊,似乎眼裏除了這些就沒別的了。


    趙劍鋒把曹樹貴叫過來,說了兩件事。


    第一,是先和縣交通局、交警大隊聯係,先把西直大道的交通指示牌做出來,盡量不要顯得枯燥,征求一下主管部門的意見。


    第二就是關於李寶林推薦他接任村支書的事,問他什麽意見和想法。


    第一件事,曹樹貴滿口答應下來,這畢竟是他的工作,而且也是道交設施公司第一次和開發區合作。嚴謹一些沒問題。


    可麵對趙劍鋒說的第二件事,他卻有些支支吾吾,從他的神態,趙劍鋒感覺到了曹樹貴並非不知情。


    “有什麽就說什麽,怎麽還像個大姑娘一樣扭捏起來了?”趙劍鋒直言不諱的說道。


    “村長,其實這件事,我爸找李支書好幾次了!我都沒同意!”曹樹貴說道。


    “為什麽不同意?”趙劍鋒也很奇怪,怎麽這件事扯到翠花舅舅曹大旺頭上去了。


    曹樹貴看了一眼安靜坐著的墨卿,說道:“村長,有空我再給你匯報,我先把道路交通標識牌的事落實了。還有小鄭說有些問題,我過去給她解答一下。”


    趙劍鋒也沒有強求曹樹貴,隻是覺得曹大旺牽扯進來多少有些讓他不明白是為什麽。


    曹樹貴還沒出門,辦公室門口就出現了鄭雨佳的身影,看見趙劍鋒也在,她禮貌的打完招呼,把曹樹貴弄得有些尷尬,知道自己剛才找的借口瞬間就被戳穿,臉一下就紅了。


    可是當鄭雨佳的視線看到墨卿的時候,臉色瞬間就有些發白。


    這一紅一白在辦公室的燈光下,顯得太過明顯。


    聽到鄭雨佳和趙劍鋒打招呼的聲音,墨卿抬起頭來,臉色也有些不自然起來。


    曹樹貴還想給趙劍鋒解釋自己剛才為什麽要找借口,可是眼前三個人的眼神和臉色,反而讓他不知道該不該開口了。


    趙劍鋒卻是輕輕的擺了一下頭,示意曹樹貴從他辦公室離開。


    等曹樹貴離開,趙劍鋒才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對著鄭雨佳說道:“小鄭,是不是設計上有什麽問題?”


    鄭雨佳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在壓抑自己心中的不平靜,故作輕鬆的說道:“對不起趙董,我不知道墨卿在這裏,我還是出去和曹總商議吧!”


    趙劍鋒想叫住鄭雨佳,可張開的嘴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隻能看著鄭雨佳離開了辦公室。


    “這就是你認為我不適合在辦公室上班的原因吧?”墨卿看似很冷靜的看向趙劍鋒。


    趙劍鋒不否認有這方麵的一個原因,但是他說不出口,前世的姻緣和今生揭開的這些秘密,讓他糾結了好幾天,每天都好幾次的變化,實在是不能單一的用一個理由來確認自己的原因。


    麵對墨卿的詢問,他選擇了點頭認可,“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吧!其實,我原來也不知道你們之間認識,還有關聯。”


    墨卿淡淡的說道:“我和林一飛,你也看見了。可是我父親不認可,我知道也許你也會誤解。”


    “誤解什麽?”趙劍鋒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了。


    墨卿合上了畫本,看了一眼已經關上的辦公室門。“我知道,我父親希望我能放棄林一飛。其實,放不放棄都不重要,我隻是覺得林一飛和我之間在對藝術的理解上太多的共鳴,很不容易。這一點也許你不理解!婚姻,而且是奉子成婚這樣的結果,會讓林一飛徹底的沒了靈性,而這個讓我覺得很可惜!”


    “所以”趙劍鋒遲疑了一下,試探的問道:“你是希望,和林一飛結合,讓你們的藝術碰撞出更多的火花?”


    “嗯。我是這麽想的!”墨卿一點也不避諱的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但是,昨天我父親和我詳談之後,我放棄了。”


    “你能做得到?”趙劍鋒帶著一絲期待!


    “我放棄的是和林一飛結合的想法,但在藝術創造上我還是希望能保留他和我之間的碰撞,這很難得!”墨卿說道。


    “我有些不太理解!”話已經說到了這個程度,趙劍鋒不介意把話題說得更深入,把這個當成一個探討,畢竟重生之後,他們之間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關係。


    “我能理解你的不理解!”墨卿說道:“知道柏拉圖嗎?”


    “知道,古希臘的哲學家!”趙劍鋒心裏咯噔了一下。


    “最純潔的的愛情,是追求心靈溝通和理性的精神結合,你明白嗎?”墨卿的眼裏閃光一絲光,似乎那才是她追求的最高境界。“林一飛不管結婚不結婚,並不影響我們之間在藝術上的溝通產生共鳴,以精神的結合產出的作品一定會是非常優秀的。”


    “一派胡言!”趙劍鋒終於怒了!憤怒的站了起來,看向墨卿。前世的二十多年欺騙,在這一刻被徹底的揭開。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西方的思潮狂湧而來,各種理論猶如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顆石子,不少人都被各種思想、理論和言論左右了自己的方向。作為柏拉圖式的愛情就是其中最著名的荒謬的思想。


    柏拉圖式愛情最早由marsilioficino於15世紀提出,與蘇格拉底式愛情是同義詞。柏拉圖式愛情根植於古希臘的理性主義傳統和同性戀愛風尚。而且,柏拉圖認為,這種高尚而珍貴的愛,僅限於同性之間。而且更惡劣的是,在柏拉圖的愛情裏,主要是指成年男子與少年男子的戀愛,當時流行於古希臘尤其是雅典的貴族階層。


    這不隻是是違背正常的生理,也是一種誘導反人類繁衍法則的錯誤行為,更是被現代西方推崇為“精神出軌”的借口。


    相比於身體的出軌,精神出軌更不能讓人原諒!


    趙劍鋒寧願墨卿說出的是瓊瑤做了十幾年第三者那套為了愛不顧一切的話,都比她說出這精神出軌的借口更讓他不可接受。


    前世的淡然和寧靜,看淡一切的妻子,居然是從一開始就是個抱著精神出軌思想的女人。


    他不懂所謂的藝術靈感和升華,什麽以精神的結合產出的作品,但他知道,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看待他不過就是同居一個屋簷下的異姓。哪怕二十多年的相處,他的情感真正的升華。


    甚至重生之後,還在為自己前世不知道珍惜感到愧疚,然而此刻他所有的僅存的最後的底線,不隻是被突破了,更是帶來了讓他最難以接受的一個事實。


    看見趙劍鋒突然失控,墨卿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你不是從事藝術的,不能理解,我不怪你!但希望你尊重我的選擇!”


    “這不是選擇,這是一條沒有了人性的選擇!”趙劍鋒怒道。


    “趙劍鋒,且不說我們會不會有今後。我父親給了你什麽承諾,但我可以告訴你,如果我們之間有結合的一天,我一定會做一個傳統意義上本分的妻子,不會做第三者,也不會背叛婚姻,做到一個妻子該做的。”墨卿說話的語氣非常的平靜,仿佛在討論炒青菜該用豬油還是菜油這樣的家常事。


    “墨卿,我很失望!”趙劍鋒不再激動,安靜的坐下。“你知道柏拉圖這種所謂的精神戀愛是在什麽背景下,又是真的指向什麽嗎?”


    “我大概知道。但這並不影響精神戀愛的高尚,在世俗眼中所有的一切並沒有被打破,為什麽就不能讓他真實的存在!”墨卿眼睛看向趙劍鋒說道:“這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卻做著朝三暮四的人強多了!”


    趙劍鋒搖了搖頭,說道:“林一飛所做的難道不是你說的這樣?”


    “他說過他會改!”墨卿淡淡的說道:“我相信他會改的,所以,我才不願意他因為一時糊塗去娶那個懷孕的女人!他的畫不會騙人,那是我和他一起共同創作的,他的每一筆,我都能感受到裏麵的真誠與希望!”


    趙劍鋒抓起桌子上的茶杯,高高舉起,卻最終沒有落下,而是輕輕的放在桌麵上,看著墨卿。


    前世二十多年的相處,他到今天才真正的認識了墨卿。


    墨薄淳溺愛,公主般的撫養,換來的居然是這樣的一個女兒,不知道墨薄淳知道真相後會怎麽樣!


    趙劍鋒不懷疑墨卿所謂的做好一個“世俗”眼中妻子角色的說詞,前世的他身邊,不就是這麽一個妻子嗎!


    “墨卿,你讓我對你有了一個重新的認識!”趙劍鋒無力的說道。


    他原本希望墨卿堅守的最後底線,終究是沒有“超過”,卻帶來了更大的超越!


    但這更讓他難以接受!世上怎麽能有把精神出軌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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