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二十三年三月十五,又是三年一次的科舉殿試。帝都如往日一般人頭攢動,勾欄瓦肆間都在談論此次殿試誰能奪得狀元。


    “我是蠻看好朱首府家的大公子的了啦。”


    “人家的爹是內閣大學士,榜上沒有他的名才是怪了呢。”


    “哎呦我還是比較看好那位江南來的李公子,儒雅俊秀的很呢!”


    “你這個婆娘,天天惦記著人家小白臉!”


    穿過那些阡陌交通、宛若迷宮的坊市民居,上到寬可並行十駕車馬的天一禦道,徑直向前走,帝都皇宮的琉璃瓦被周圍的青瓦映襯著,在勾心鬥角和江湖傳言中巋然不動。白塔寺的鍾樓準時敲響,驚起飛鷺一片。鳥群飛向遠處的皇宮,徘徊在高聳的大殿之上,幾聲長鳴,喚醒了昏沉欲睡的殿內人。


    當朝天子宇文尚正坐在龍椅上,拿著兩卷試卷比對。天子到了歲數,蓄了一下巴胡子,相較當年沙場上斬馬的英姿,倒更顯得不怒自威了。一旁的椅子上懶洋洋坐著個極美的年輕男人,一隻手撐著頭,許是從困倦中剛醒過神來。底下一眾內閣大學士正麵麵相覷,等著皇帝發話。


    今年的殿試也是龍爭虎鬥腥風血雨,二十餘人同場作答,竟有兩份卷子讓這些大學士分不出高下。


    一位正是那街巷中人人都在談論的朱英傑大學士之子朱世英,而另一位名不見經傳,喚作嚴以琛。


    宇文尚看了一會兒,把卷子遞給旁邊的年輕人,“寧兒,你看看。”此人正是年紀最小也最受宇文尚寵愛的六皇子,寧王殿下宇文奕寧。


    宇文奕寧眨眨眼,不太樂意地接了,掃了幾眼,又看了看早已等候多時的兩位考生。


    朱世英看起來勢在必得,高傲得像個開了屏的孔雀。而另一位叫嚴以琛的他一眼卻沒看出深淺來。這個人還挺有趣的。


    奕寧向宇文尚指了指朱世英的卷子,又把東西遞回去了。宇文尚瞥了自家兒子一眼,這小子估計是懶得看完,直接看人下了菜碟。宇文尚又思索了一下,朱世英的確文采斐然,殿試題目作答如流,老辣的很;而這嚴以琛,雖然也天資過人,但怎麽說呢,實在是…思維跳脫。


    說白了,殿試題目考察的多是馬屁詩賦,他宇文尚選個看得順眼的做狀元也就罷了,可這嚴以琛的卷子卻是有趣的很,字字珠璣先褒再貶,既拍馬屁又諷時弊,那群內閣學士也拿捏不準,這才要他天子做個決斷。自家兒子看人是準,這朱世英估計也就和他老爹一樣,天天拍拍馬屁,撈點銀子,不過絕無反心。嚴以琛此人背景雖沒有問題,可他越看越覺得有自己年輕那股勁兒。天子嗬嗬一笑,打破殿內寂靜,秉筆太監當即宣旨…


    傍晚,帝都卿鳳山的山崖上,有個挺拔男子迎風而立,看著帝都的夕陽直歎氣,可不就是早些時候殿試上皇帝親封的狀元郎嚴以琛。


    時間回到一年前,那夜天象突變,大雨傾盆,魔宮後山地動山搖。魔宮少主嚴以琛平日裏見慣了自家爺爺,也就是魔宮宮主嚴屹寬練功時的那場麵,隻當是他老人家年過八旬功力又突飛猛進了,拿了把油紙傘,運起輕功去後山看看。


    魔宮後山地形奇特,向陽的一麵長滿奇珍異草,背陰一麵則如亂石荒灘。嚴以琛落到一顆大樹上舉目四望,心下吃驚。隻見山陰麵那些嶙峋怪石向被火石彈轟了一遍似的,整個山坡上多出幾十個深坑,自坑裏還冒出縷縷黑煙。嚴以琛落到地上,急走幾步,去尋他爺爺。登上後山最高處,雷聲大作,電光火石間有個飄搖身影立在崖邊。


    嚴以琛喚了一聲:“爺爺?”


    那人轉過身來,臉上全無平時的慈愛,雙目竟是赤紅,形如惡鬼。


    嚴以琛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想把他爺爺攙回屋裏。嚴屹寬卻對他大吼:“停下!”


    嚴以琛心下焦急,不知道這往日裏沒個正形和他嬉皮笑臉的老頭這是怎麽了,見嚴屹寬狠厲神色,也隻好停下。


    嚴屹寬緩緩開口:“我交代三件事給你,自今日起你就是魔宮宮主。”


    嚴以琛心都涼了,他爺爺可是如今天下武林最強者之一,除了天一掌門白霄外有何敵手?憑這深不可測的內力,他爺爺活上一百多歲是全無問題,為何今日狀若癲狂,又要和他交代後事?


    嚴屹寬跟沒看見嚴以琛臉上那神色一樣,接著說道:“第一,遣散魔宮眾人,魔宮從此不在江湖上活動。第二,切不可在人前使用魔道經。第三,不要找我。”說罷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孫兒,向後一仰,直直墜下山崖。


    嚴屹寬飛奔上前,可還是晚了一步,他趴在山崖上向下望,哪有他爺爺的蹤跡。這時候他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回頭一看,是個老得嘴都癟了的老太太,此人正是幾十年前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蠱婆子霍梓。


    蠱婆子拉著還失神落魄的嚴以琛回了魔宮,拿出個機關匣子。那匣子材質似玉非玉,看上去頗似某種動物的骨頭。匣子已經被打開,裏麵有個東西。嚴以琛拿出來一看,見是半張鏢對子,另外半張被火燒了去,依稀可辨上麵蓋了個鏢局的章子。


    “你爺爺今晚上收到這個,打開之後看了裏麵的東西,就一句話不說的出去了。”


    “蠱婆婆,究竟發生什麽了,你告訴我!”


    蠱婆子搖搖頭:“魔宮所有人都被下了麻沸散,都倒了,唯獨我身上有金蠶子,麻不翻,你爺爺親自點了我的穴道。”


    “爺爺下的麻沸散?”嚴以琛驚了,嚴屹寬平素裏對魔宮這群魔頭好的出奇,就和自己家親戚一般,怎麽做出如此舉動?


    蠱婆子點頭:“他點了我的穴後和我囑咐了幾句。”


    “他說什麽了?”


    “他讓我告訴你不要去查,拿了魔宮裏的東西去安度餘生。”蠱婆婆聲音顫巍巍的,眨了眨眼睛。


    嚴以琛火氣上來了,這個老頭子,就這麽把他自己苦心經營數十載的魔宮往他身上一撇,說散就散了?嚴以琛可不是個怕事的主,他爺爺墜下山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算是怎麽回事?他勢要查個水落石出,不把這死老頭揪出來拔光他的胡子就不算完!


    “還有啊。”蠱婆子癟了癟嘴接著說:“你爺爺讓我給你下蠱,不得讓你使用三重以上的魔道經。”


    “啊?”嚴以琛立馬從蠱婆子身邊跳開。


    “剛才遞給你盒子的時候已經下上了。”蠱婆子悠悠道。


    “婆婆!怎麽那老頭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啊!”嚴以琛立馬運功,剛行氣至魔道經第四重,全身經絡就酥麻無比,根本提不起勁來,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蠱婆婆把他扶起來:“小蛋蛋,你爺爺這麽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嚴以琛欲哭無淚,知道蠱婆婆不會輕易解了他的蠱,隻好先從手頭的一張鏢對子,一個機關匣子開始查起。而這兩樣東西,掀起了一樁被塵封了二十年的疑案的一角,想要將這事兒查個水落石出,隻得混入帝都大理寺的案卷閣中。


    可中州大理寺戒備森嚴閑人莫進,他嚴以琛又給蠱婆子束縛住了手腳,隻得潛心靜氣混入大理寺中。試問如何堂堂正正進這大理寺的大門呢?答案就是——考科舉。


    嚴以琛從小在魔宮長大,自四歲他爺爺教會了他輕功以後那是上樹掏鳥,下河摸魚,沒有一天坐得住念書的。嚴屹寬見他是個練武奇才,可完完整整繼承了自己的衣缽,便也並不強求他去讀那四書五經。這回要去考科舉,可是難為了這位從小沒看幾本書的魔宮少主了,於是自那天開始日夜苦讀、廢寢忘食,一年之後便去參加了鄉試。您說氣不氣人,人家寒窗苦讀數十載,他嚴以琛一朝鄉試中解元。那怎麽著?接著考唄,一路考到帝都去,他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宮少主總算高中狀元郎。


    今日大殿之上,皇帝問嚴以琛想到何處供職,嚴以琛道:“大理寺。”


    “哦?嚴郎為何想去大理寺?”


    嚴以琛信誓旦旦:“學生自小俠肝義膽,相信公道自在人間。大理寺乃是秉公執法,斷人清白之所,希望皇上成全學生,讓我去大理寺做一小吏。”


    旁邊的朱世英不屑地笑笑,大理寺能撈到什麽油水?不如呆在吏部,既活絡人脈關係,又有大把的人給你送錢。


    宇文尚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奕寧轉頭一看,就知道他父皇是有了壞心思了。


    宇文尚說:“既然嚴生俠肝義膽。”他把這四個字咬得挺重,聽得嚴以琛嘴角一抽抽。“大理寺少卿一職空缺,那麽朕就任你為新任大理寺少卿。”


    嚴以琛看目的達到,心想這皇帝還挺好說話,剛想謝恩,卻聽宇文尚又來了一句:“臨水有件疑案,你作為大理寺少卿,就先去把這案子查查清楚,再回來複命吧。”


    嚴以琛心想,哪有這麽支使狀元的,但也沒有辦法,隻能領旨謝恩,收拾收拾奔臨水去了。


    卿鳳山頭,蠱婆婆顫悠悠上來,站到嚴以琛旁邊,遞給他一包東西,“小蛋蛋,這包東西拿好了,裏頭有信號彈、金瘡藥、還有蠱蟲。麻子吳提前去臨水打聽了,據說那邊不太平啊。”


    這麻子吳是江湖上的老靈通,收集消息他最在行。


    “婆婆,魔宮的各位老人家,真的都散了?”嚴以琛問。


    蠱婆婆搖搖頭:“你也知道,他們最聽你爺爺的話了,宮主讓散,就都離開魔宮了。不過嘛,我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既要查清楚真相,我們這群老的定會護你周全。”


    嚴以琛歎了口氣,在這之前的二十多年裏,他被幾百個魔宮的老魔頭護著當個寶,如今爺爺失蹤,魔宮的的這群老人家心下定是也不好受。


    暮色西垂,帝都華燈初上,一如往日繁華。皇宮中軸線上的巨大禱台上,已有人點了燈在晚飯前做祭,豆大的暖黃燭光逐漸映亮禦道。麵對著這萬家燈火,二十四歲的嚴以琛下山去,投身於這廣闊江湖,花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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