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以琛和葉渡清一起湊到窗邊,伸出頭往下看。古位居的窗戶開的不大,這仨人擠作一處,有點尷尬,小吉福默默地縮回頭,把少爺往遠離嚴以琛的方向拉了拉。


    樓下麵最吸睛的莫過於那個一身浮誇裝飾的妖嬈男人,那些金項鏈、寶石戒指層層疊疊,估摸著他晚上往房間裏一坐,燈盞都不用點了。他抱著手臂坐在一頂同樣裝飾浮誇、掛著金絲帷幔、撒了一大堆香死人花瓣的轎子上,拿下巴看對麵的人。


    對麵為首的那個乍一看就樸素多了,他和他門派裏的一眾人都作修者打扮,多穿灰色袍子。看得出這家夥大概有點潔癖,衣服洗得發白不說,他都不樂意往街上有落葉的地方站,對峙的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拂袖用內勁掃了好幾次地了。


    嚴以琛以前雖不怎麽走江湖,但是魔宮裏故事多,天下門派他如數家珍,一眼就認出來這兩方是葬花門和嵩山派。


    葬花門主修陰柔功夫,這點從門主盧曉紅的造型上就可見一斑。江湖上給他送個名號叫做“毒婦”,譏諷他平日做派的同時還得調侃一下這位的婀娜多姿。


    嵩山派也是武林正宗,兩百年前還和天一門平起平坐,不過改朝換代的時候沒站好隊,自此沒落了。嚴屹寬好像對嵩山派掌門頗有微詞,和魔宮中人聊到他總要冷笑一聲,來一句“那個臭修道的”,連帶著嚴以琛也對他們印象不好。


    葉渡清雖是武林盟主的徒弟,但他是真不關心那些派別,對其餘的武林正派也隻能說是“見過,不熟”,如是而已。他也沒啥興趣看兩派打架,但是一瞧葬花門一個女弟子把鱗鞭都拿出來了,又覺得不太合適。


    “這打起來得出人命。”嚴以琛嘖嘖道,“鱗鞭往人身上一掃,可要脫一層皮的。”


    “這些個門派好煩啊,天天打日日打。”小吉福托著腮,坐回桌上去,心說快點上菜吧,一邊吃一邊看節目。


    嚴以琛歎了一口氣,說:“你們先坐一會兒,我下去看看怎麽回事,別又鬧出人命來。”


    葉渡清預感下麵兩方不見得會聽嚴以琛勸架,但也沒動,坐回原來的位置,眼神倒是還落到下麵。


    下麵打得好不熱鬧,周圍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鎮民。


    葬花門的女弟子出手極狠辣,那條綴了許多精鋼薄片的鱗鞭讓她舞得生風,毒蛇般淩厲地鑽進對方的薄弱之處。嵩山派這人也不是吃素的,使一柄精鐵長尺,把對方的攻擊盡數擋下。


    打了三四十回合,嵩山派弟子賣個破綻,欲要用長尺掃去,但女弟子料中他意圖,身子一軟,迅速變換位置。她手腕子一扭,鱗鞭活了一樣倒轉過來,眼見就掃到嵩山派那人的臉上去。


    嵩山派二把手——有潔癖的應雨坐不住了,抽出身邊弟子的劍替他擋下這一擊。弟子驚得倒退兩步,臉色難看。


    盧曉紅揚起嘴角笑了,招手讓女弟子回來,“哎呦~弟子之間切磋,怎麽還勞煩應大哥出手了呢?”


    應雨受不了他拿腔作調的說話,冷哼一聲,說:“門派弟子間切磋,既分高下,你這弟子的鱗鞭就要取他性命,我還不出手麽?”


    “嗬嗬,哎呦,我家妹妹也沒想著取人性命啊,既然比武,咱們就比個明明白白的。”盧曉紅拿塊繡花的帕子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還在觀望的嚴以琛瞧見他那快兩寸長的手指甲,雞皮疙瘩起一身。


    應雨還想嗆他兩句,就見一旁有個人走出來,咳嗽了一聲清嗓子。他一打量,發現是最近在臨水查案的大理寺左少卿嚴以琛,就閉上嘴了。


    盧曉紅不犯賤心裏就癢癢,揚手示意抬轎子的把他放下來,一步三扭地朝嚴以琛走過去,先堪堪行了一禮,就去搭他肩膀。“少卿大人可是姓嚴?這一打照麵,嚴大人不僅才華橫溢,而且俊俏非常啊~”


    嚴以琛握拳,深吸一口氣,忍住不翻白眼。樓上的葉渡清喝著茶,覺得挺逗,臉上帶點笑。


    “閣下是葬花門門主盧曉紅?久仰。”他從盧曉紅的魔爪中掙脫,對他抱拳,“這位是嵩山派的高人?可是淨道人應雨?”


    兩方都沒成想嚴以琛認識他們,應雨也回了一禮,說道:“左少卿,兩門派切磋武藝,不勞煩官府。”


    “門派間比試倒是不要緊,但你們兩派在這鬧市打開了,那可就不太合適了。”嚴以琛一指周圍那些圍觀的人,“再者說,比武點到為止,近期臨水也不太平,老百姓可不想再見血了。”


    此言一出,周圍的百姓紛紛點頭,早看這些張牙舞爪的門派不順眼了,天天淨鬧得不安生。


    盧曉紅的情緒不怎麽太穩定,覺得嚴以琛話裏話外是在擠兌他,叉著腰指著他鼻子罵道:“官府不問江湖事,怎麽,朝廷現在選出來的狀元是要把江湖門派趕盡殺絕了?我可是聽說青猿派的人在你手裏沒吃上什麽好果子,那殺人的罪名是真的嗎?”


    嚴以琛臉皮厚著呢,哪裏怕他罵,手也一叉腰,說:“青猿派張冕持凶器連殺數人,人贓並獲,這罪狀板上釘釘。我嚴某人新官上任,到目前為止是行的端坐的正,對得起陛下的提拔。兩位要是能看我兩分薄麵,今天先散了,嚴某不勝感激。”


    這回圍觀群眾憋不住聲了,紛紛議論葬花門與嵩山派,外加現在已經萎了的青猿派在臨水幹的諸多好事,有血氣方剛的壯年人已經叫罵起來,嚷著讓少卿大人把他們趕出臨水。


    這兩家自詡江湖正派,在自己的地盤上哪裏受過這氣,臉色都不好。盧曉紅更是惱羞成怒,不知道是否和他練的功夫有關,他一動氣,就要運起功發泄一下才算完,這回盯住一個聲音尤其大的壯年漢子,陰惻惻地一甩手,一個銀戒指就往那飛去,眼看著就要擊中男人的一隻眼睛,這要是打中了,這隻眼睛一定是瞎了。


    那漢子沒反應過來,就覺得一個什麽亮閃閃的玩意朝自己飛過來,然後前麵就晃過一個人影。


    幸虧距離近,嚴以琛勉強接住了戒指,漢子免得瞎一隻眼。


    周圍的鎮民一陣驚呼,對葬花門的印象更加不好,反倒對大理寺生出些好感。


    葉渡清皺著眉站起來,他記得嚴以琛說自己是三腳貓功夫,雖然騰挪過去接住戒指,但那戒指上帶著內勁,說不好還下了什麽毒。吉福吃著先上來的涼菜,回頭一看,哎?少爺怎麽一眨眼就不見了?


    “盧門主,葬花門堂堂武林大門派,不至於此吧?”嚴以琛收起了隨和樣子,挺直了身對著他。


    應雨還比較識時務,已經帶著手下弟子離去,轉頭看了嚴以琛一眼,沒什麽表情,走了。


    嚴以琛在心裏邊暗罵這該死的人妖,甩個暗器出來帶的內勁真是不小,這戒指還有棱有角的。他現在這情況,短時間內用輕功衝過來已是極限,沒有內力抵擋,掌心內已滲出血來。


    盧曉紅也知道了嚴以琛武藝不高,陰狠地笑了笑。朝廷命官?不弄死就行。他今天想好好玩一玩,出了近一個月尋寶不得的惡氣。


    嚴以琛看他沒完沒了了,心下一驚。盧曉紅肯定是沒自家爺爺那麽無敵,但作為江湖大門派的掌門,內力深厚、招式陰毒,嚴以琛以前可以不把他放在眼裏,但現在自己在他手底下走不過十招。難不成用應急的蠱蟲破了限製,好好揍他一頓再說?可這地方人多眼雜,都是江湖中人,他這一運功很容易露餡。


    說來就來,盧曉紅一甩身上的一根銀鏈子,那鏈子似剛才的鱗鞭,也如毒蛇一樣倏地襲來。嚴以琛狼狽地側身一滾,聽取周圍一片驚呼聲。


    剛剛避開一根銀鏈,第二根又來。嚴以琛扔了那沾血的銀戒指,把銀鏈彈開,心想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背在身後的手裏已經多了個小竹筒。


    盧曉紅一揮手,兩根銀鏈把嚴以琛纏住,往回帶。嚴以琛心裏歎了口氣,剛想動作,這時突聞一聲刀鳴,銀鏈應聲而斷。盧曉紅沒收住勁,向後踏了好幾步才停下。


    一柄銀色的長刀擋在嚴以琛前麵。這刀刀身平直,形似雁翎,在三分之二處向上彎曲,要略長於普通腰刀;刀尖窄,是略微上翹的圓弧形。區別於普通刀客的武器,這柄長刀有反刃,幾條血槽微微反光。


    盧曉紅看見這把刀,臉上就沒了剛才的威風,一勾手收了被切斷的銀鏈。他怎麽不認得這柄刀?此刀喚做秋水,是天一老人少年成名時用的,隻會傳給一個人,那就是他的關門弟子葉渡清。


    葉渡清神色還是淡淡的,站在兩人中間,看著盧曉紅。


    盧曉紅覺得他簡直刺目,青衣銀刀立在這裏,就不可一世極了。


    嚴以琛從地上爬起來,小竹筒又被他藏進袖子裏。


    葉渡清也不是很樂意和他打起來,不過他看這家夥不順眼,要打就快點結束算了。盧曉紅看見天一老人的徒弟,心裏發虛,並不準備和葉渡清硬碰硬,冷哼一聲,跳回他那轎子上,走了。


    嚴以琛拍拍身上的灰,又換回那副笑臉,“葉兄,我又欠你一個大人情。”


    葉渡清搖搖頭,收刀入鞘,“他太猖狂。”低頭一看,嚴以琛的手確實在流血,就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來,遞過去。


    “這是什麽?”嚴以琛接了,問他。


    “用這個洗一下傷口,如果他的暗器有毒,這藥水也可以解一部分的毒性。”葉渡清拉過他手,把脈,“應該沒事,脈象很正常。”


    嚴以琛早就忘了疼了,嘿嘿笑著把藥水倒在手掌上。剛才那個差點遇害的漢子帶著家裏人來給嚴以琛鞠躬,謝他的救命之恩。還沒散去的鎮民也紛紛微笑頷首,小夥子不愧是狀元,還是好官,那個拔刀的後生真是俊呐,不知道有沒有心上人?這時三護衛和林鷺總算是來了,看嚴以琛手掌受了傷,都吃驚。


    嚴以琛把剛才的事與他們一講,氣得幾人直跺腳。


    “少卿,這葬花門欺人太甚,你是狀元郎,皇帝親封的大理寺少卿,怎能當街被他侮辱!”楊虎氣得就要找上門去把盧曉紅綁了打板子。


    嚴以琛擺擺手,“盧曉紅雖然人品極差,但是有真功夫在身上。要不是剛才忌憚葉兄,他不會就這麽算了。你們去了也是以卵擊石,沒用。”


    “那也不能由著他欺負吧。”徐崇掏出來一塊幹淨的帕子,讓嚴以琛把傷口包上。


    “據我所知,盧曉紅有個很硬的後台,所以他才敢如此囂張。我們與他糾纏沒有好處。”嚴以琛隨便包了一下,招手讓他們上樓,“哎呀,真是擾了我們吃飯的好心情,走走,肚子餓死了。”


    嚴以琛自己心情挺輕鬆的,但是三護衛和林鷺後背都發汗。大理寺少卿要是在出公差的時候出點什麽事,大理寺卿費征雁肯定得罰死他們。幾人互換了一下眼色,這幾天得把自家上司看好。


    外邊的鬧劇沒耽誤古位居上菜,小吉福眼巴巴瞅著飯菜一點點變涼,急都寫在臉上了。看這一幫人終於上來,急忙拉葉渡清入座。


    嚴以琛也不說啥,讓眾人開吃。菜一進嘴,剛才的煩心事兒全給他拋在九霄雲外,手也不疼了,不知道是菜的作用還是葉渡清那藥的作用。


    林鷺有心事,還在思考那個胖老頭的話。他知道吃完飯前嚴以琛是不能好好聽自己說話,耐著性子看他扒第三碗飯。


    酒足飯飽,嚴少卿滿意地拍拍肚子,順手給葉渡清倒了杯茶。林鷺可算是找到機會講話,就把早些時候仵作房發生的事說了。


    徐崇補充了點狗洞的描述,嚴以琛聽完嘖了一聲,怎麽家又被偷了。


    “尋路訣?尋什麽路?”嚴以琛雙手交叉放在腦後,看著天花板想。


    “老頭狀若瘋癲,說的話也不可信。不過他似乎會功夫,泥鰍一樣滑不溜手。”


    嚴以琛說:“哦,那是種專門用來逃跑的功夫,和縮骨有點像。”


    葉渡清剛才還沒太在意,聽嚴以琛說這個,再結合林鷺對老頭的描述,愣了一下。“矮胖的老人家,白胡子?”


    “對,你認識?”


    葉渡清眨眨眼,不會是他吧?好像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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