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嚴以琛推開窗,見外麵的群山還是霧蒙蒙的。眾人再去衙門,就看到林鷺捏著銀針,把太守紮成刺蝟了。


    林鷺把頭頂上那根針一拔,嚴以琛就看見一股灰黑的氣往外冒,太守的臉色貌似立刻就好了不少。


    梁奇看起來又驚又喜,連連稱讚林鷺醫術高明妙手回春。林鷺收了針,說道:“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不過還得緩上一兩天才能醒。”


    費征雁坐上太守的位置,臨時代班,梁奇心驚膽戰地往上遞折子,不知道這位大人脾氣如何。


    嚴以琛早上和費征雁商量過,要先去查查迷煙的事情,費征雁讓他帶著葉渡清小心活動,查到什麽就回來匯報。徐崇帶了幾個人在赤陶轉了一圈,對嚴以琛說:“少卿,這地方不大,就有個聽曲兒的園子最熱鬧,大白天的都不少人。”


    “裏麵有些什麽人?”


    “我看有不少穿金戴銀的在那討樂子,園子外麵蹲了不少衣衫破爛的人抽水煙,挺奇怪的。”徐崇說。


    嚴以琛點點頭,拉著葉渡清,“走,去人多的地方打探一下。”


    “我也去。”宇文奕寧不知怎的有一股興奮勁兒,身後跟著陸驍。嚴以琛是沒法攔他,隻能給陸驍使眼色,讓他看緊點,不知這家夥懂沒懂。


    這園子屬實是熱鬧,還沒走到就能聽見裏麵的鑼鼓聲,好像是在耍雜技。到了門口,幾人確實看到了徐崇說的衣衫襤褸在牆根下抽水煙的人們,一個兩個臉上全是醉生夢死的神情,好似魂飛天外。


    “看他們打扮,有莊稼漢,也有賣貨的,怎麽大白天的不幹活,都在這牆下麵抽煙?”嚴以琛小聲對他們說。


    葉渡清對味道比較敏感,說:“你聞這煙的味道。是不是有點熟悉?”


    嚴以琛吸吸鼻子,被嗆得打了個噴嚏,“是有點。”


    陸驍難得說話:“和昨夜的迷煙有三分相似。”


    奕寧聞不到,對他們說的沒概念,“這些人抽的煙是迷煙?為何他們不會暈過去?”


    嚴以琛接著往門裏走,“估計是成分不一樣,他們抽的這個好刺鼻。”


    一進門,格局就不一樣了。園子中間有個大舞台,上邊槍來劍往演得正高興。底下熙熙攘攘的,站了不少人,看雜耍的少,大多都用眼睛尋覓著什麽,竊竊私語。


    每隔上一會兒,就有十來個端著大水壺的小廝,在大廳裏轉上一圈。這時觀眾們都盯住他們,把錢掏出來扔到托盤上,買一小杯茶水,心滿意足地小口喝著。


    “他們喝的是什麽茶?”葉渡清好奇地問道。


    “顏色有點像紅茶,但什麽茶能是這個價錢啊,買一小杯的銀子都能夠我吃上一天了。”嚴以琛看托盤裏那一層銀子,咂著嘴說。


    “很貴嗎?”宇文奕寧和葉渡清這兩位十指不沾陽春水,對物價基本沒概念,一起問。


    陸驍點頭,“是貴,喝的恐怕不是茶。”說著,他走向一個端茶壺的小廝,也買了一小杯回來。


    幾個人找了個人少的角落,研究起來。嚴以琛聞了聞,發現這茶水也有股香味兒,隻不過比迷煙淡很多。他用手指蘸了一點就要放進嘴裏,但被葉渡清抓住了胳膊,“還是別喝為好,那些人喝了這東西,神情變得好奇怪。”


    嚴以琛一想也是,他就是忍不住啥都想放嘴裏嚐嚐。他從懷裏掏了根銀針出來,放進茶湯裏,等了一會兒,銀針並沒有變黑。


    宇文奕寧繼續觀察著場上的情況,小廝上了七輪茶水後就不再上了,雜耍表演接近尾聲,一個老板模樣的人從後台出來,麵帶笑容地與每個客人交談。有些富裕的家夥往老板袖子裏塞上銀錢,便被小廝引到樓上雅間,另一些手頭緊的隻得眼巴巴看著,過了一會兒被人請了出去。


    院子裏走動起來,幾人雖不太明了這是什麽交易,但都心照不宣地想要上二樓看看。


    老板瘦的像竹節蟲一樣,滿麵笑容朝幾人走過來,發現他們是新麵孔,麵色變了些許。嚴以琛上前,臉上裝出與那些客人一般的迷離神色,對老板說:“我們幾人聽聞這兒的盛名已久了,今兒個來體驗體驗,的確不錯。”


    葉渡清適時地給老板塞了一個銀錠,老板掂了掂,立馬把這幾位往樓上請。


    戴頭巾的小廝帶他們上樓,樓上左右兩側是不同的雅間,雅間門上分別雕著龜和仙鶴。


    “幾位貴客,要雲還是要霧?”小廝站在樓梯口,問著他們。


    幾個人都挺懵的,啥雲啊霧啊的。宇文奕寧賞了他兩塊碎銀,道:“我們兩個要雲,他們兩個要霧。”


    “得嘞。”小廝收了銀錢,帶奕寧與陸驍進了龜紋雅間,嚴以琛與葉渡清則被另外一個夥計帶著,往鶴紋雅間去。


    嚴以琛與葉渡清正走著,迎麵遇上一個矮胖的男子。這家夥穿著紫色緞子麵的衣裳,把肚子上的肥肉全勒出來了,還要襯上一條金光閃閃的腰帶。旁邊有兩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女子,攬著他的胳膊,甜膩膩地一口一個“馬少爺”的叫,三人眼神都是迷離的,比樓下喝茶的更甚。


    這馬少爺大概是享受好了要下樓走人,和兩人擦身而過時正巧看到走在後麵的葉渡清,那一雙小眼睛精光直冒,矮胖身軀就橫在過道上。


    葉渡清被他堵住,想從右側繞過,結果這胖家夥一伸手,把他攔下。


    “你們這還有這樣的美人呢?怎麽不早點拿出來,讓本少爺多享受享受?”他仰起臉對小廝說。


    小廝連忙解釋:“馬少爺,這位是新客人,並不是咱們園子裏的公子。”


    馬少爺哪管這一套,“美人,快進我的雅間,我馬二要的都是最純的貨,保準讓你爽上天。”說著就要去捏葉渡清的下巴。


    嚴以琛在後麵火冒三丈,死胖子,手給你剁嘍,想著就上前要踹他。


    葉渡清往後退了一步,躲開那隻豬蹄子,向嚴以琛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先看看究竟是什麽貨,你別著急揍他。嚴以琛深吸一口氣,知道葉渡清有分寸,就拉開隔壁雅間的門,自己先進去。


    葉渡清一副很為難的樣子,看了看那兩個女子。馬少爺看見西瓜忘了桃,把兩女子推開,讓葉渡清與自己單獨進去。葉渡清也不客氣,進去就坐下。馬少爺咳嗽一聲,讓小廝再上一份好貨,笑著坐在葉渡清身邊,眼瞅著是想動手動腳。


    看著這張油膩的臉,葉渡清渾身不自在,就把頭轉向牆,另一邊是耳朵貼在牆上的嚴以琛。


    馬少爺假惺惺地給他倒茶,他一看就知道這就是下麵大茶壺裏的茶水,接過來放到桌上。


    “有品位,這都不純,兌了許多茶水。”馬少爺問起他姓甚名誰,手搭在他肩膀上捏了捏。


    葉渡清馬上就要忍不下去了,這時小廝敲了敲門,端著一個大盒子進來。盒子裏是一柄黃銅的水煙槍,做工很細,煙管交接處還鍍了金。小廝把煙袋接好,點上水煙,房間裏立即彌漫開一股濃鬱的香氣。


    在隔壁聽動靜的嚴以琛都聞得見,這味道和迷煙很接近了,還要更加甜膩些。


    馬少爺雖說是剛享受完,這時也按捺不住,端起煙槍吸了一大口,兩個鼻孔像煙囪一樣冒出大股白煙,小眼睛直翻白。


    吸完一口,他把煙槍給葉渡清,“來,美人,你來試試,吸上這麽一口,那是快活似神仙!”


    葉渡清接過來,問:“這是什麽煙?這味道我沒聞到過。”


    “沒見過就對了。”馬少爺拉著他手腕子又吸了一口,“這可是南詔獨有,別的地方產不出這麽好的東西。中州和緬國的那麽多巨富,花大價錢都不見得能嚐到這麽純的。”


    “會上癮嗎?”


    “嘿嘿,上癮了又怕什麽?我老爹和供貨的莊老板是什麽關係?管你吸上一輩子都不是不行,隻要美人你……”馬少爺貼的越來越近,一隻手就要去摟葉渡清的腰。


    葉渡清閉了一下眼,再也忍不了了,掐住他後衣領,把這豬頭往桌子上一砸。馬二鼻子不冒煙了,改成冒血。不等他喊出聲,葉渡清就點了他穴道,把這登徒子推在一邊,站起來敲敲牆。


    嚴以琛看走廊無人,急忙竄進葉渡清這房間,進來就被濃重的甜香嗆得腦瓜子疼。他也沒忘了馬少爺,在他冒血的臉上留下幾個腳印子,這還不算解氣,又往他那大屁股上踹了幾腳。馬少爺此時口不能言,瞪著眼睛欲哭無淚。


    葉渡清在研究水煙,把煙管拆卸下來,看煙袋裏的煙絲。嚴以琛湊過來,看了一遍葉渡清全身,心裏忿忿想著都給那死胖子摸髒了。


    “這煙絲好奇怪。”葉渡清捏起一點,放到嚴以琛眼前。說是煙絲,其實是一種深灰色的粉末,仔細看,裏麵還有些細小的暗紅顆粒。


    嚴以琛說看不清,拉過葉渡清的手,讓他將這點粉末放到自己手掌心上。葉渡清照做,嚴以琛就從懷裏掏了一條帕子出來,把他那隻沾了粉末的手連著手腕子一起擦幹淨。葉渡清由著他擦,臉上流露出費解的神情。


    “不是煙葉,這是什麽東西?”嚴以琛用帕子包了一小撮粉末,打算帶回去給林鷺看看。


    葉渡清透過雅間的窗戶,看隔壁吞雲吐霧的人們,“吸過就會上癮,像賭徒一樣控製不住自己嗎。”


    “外麵靠牆根的那幫人估計也是抽煙抽上癮的,這東西一定價格不菲,如果沒日沒夜的吸食,早晚家破人亡,怪不得都衣衫襤褸。”嚴以琛皺著眉說,“整個南詔如果都是此種風氣,就糟糕了。”


    另一邊的龜紋雅間裏,宇文奕寧拿了一塊金子出來,向小廝要最好的“雲”,小廝忙不迭接了,出去拿貨。


    小廝出去的時間有點長,奕寧想倒杯茶喝,卻發現這茶水喝不得,隻得作罷。


    兩個人安靜了挺長時間,陸驍突然開口:“多謝。”


    “謝什麽?”


    “替我拖延時間。”陸驍看著他胳膊並無異常,想來是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奕寧晃了晃茶杯,“不必謝我,我也是為父皇的社稷考慮。你還是想想如何脫罪吧,不然關外又要熱鬧起來了。”


    陸驍看著他懶洋洋半張著的眼睛,長而密的睫毛垂下來,在臉頰上落下一小片陰影。“五年前推薦我的不隻是費寺卿,我一直知道。”


    奕寧沒想到他提這個,拿茶杯的手頓了一下,“那還有誰,我又不知道。”


    揣著明白裝糊塗,奕寧把茶杯甩在桌上,抱著胸後仰。陸驍品味了一下他這副嬌蠻懶散樣子,低低笑了一聲,跟他那隻白色的貓有的一拚。


    他剛才那是在笑我?宇文奕寧不可置信地斜睨他,好你個陸驍。


    小廝回來了,呈上一個木盒。揭開盒蓋,裏麵是用銀盤子盛著的小巧糕點,切成如桂花糕一樣的小片,一旁放了兩支小叉子。


    奕寧讓小廝出去,叉了一塊糕點放在眼前看。陸驍怕他吸入上麵的粉末,從他手裏拿過糕點,放得遠些。他把剩下的幾片包起來,準備帶回去。


    “這個就這麽吃?”奕寧還是好奇,把窗戶紙戳了個洞,往隔壁看去。


    隔壁一直有些靡靡之音,他這湊近一看就看愣了。裏麵五個男女衣衫不整,一邊調笑一邊互相喂對方吃下這“糕點”,肢體交纏在一處。


    陸驍看他臉色不對,也戳個洞看去,看了幾眼,就把奕寧拉起來,“走吧,不宜久留。”


    門口的小廝看兩個人這麽快就出來了,有些狐疑。奕寧又給了他一塊碎金,“東西不錯,下次再來。”小廝也不再說什麽,滿麵堆笑地送他們下樓。


    陸驍本是走在奕寧後麵的,下樓梯時他突然緊走兩步,到了奕寧右側,和他貼得極近。奕寧嚇一跳,去推他,反被拉住胳膊。陸驍在他耳邊低聲道:“看左下方那個穿藍色衣服的人,李業的親信。”


    奕寧不動聲色地轉頭看去,果然有個藍衣服的在和園子老板談話,老板滿臉堆笑,對他十分客氣。陸驍應該是怕被這人認出來,所以躲到奕寧裏側來。


    “李業和這裏的生意有聯係。”奕寧冷哼了一聲,下樓後把陸驍推到人堆裏,直接上去與二人攀談起來。


    陸驍皺起眉,在人群裏默默觀察,用圍巾把臉遮上。


    藍衣人名叫雷進,是兵部一個文職,負責采買。他並沒見過寧王,看這年輕男子突然上來搭話,有些意外,心生警惕。


    園子老板認出這是剛才上樓的那幾個新客人之一,便問他有什麽事情,奕寧指了指樓上,說道:“老板的生意一本萬利,我很感興趣。”


    老板知道他是個富貴的,賠笑道:“小本生意罷了,哪有那麽大利潤,幾位爺覺得舒服便好。”


    奕寧繼續說:“這麽好的東西,隻在這荒僻南詔流通,多麽可惜。實不相瞞,家父在中州有些地位,你不如把這生意轉手給我,我會給你更高的分成。”


    雷進用輕蔑的眼光上下打量他,有些地位?再有地位的富商又怎能敵得過朝廷二品大員?他隻當奕寧是個天真的二世祖,這模樣倒是萬裏挑一的,不如拿下了送到大人府上做新寵,還能替自己討些額外的好處。


    “這位公子,看你出身不凡,不過這一張口,是不是太貪心了點,要和朝廷搶生意做?”


    奕寧微微一笑,真傻,還沒怎麽問就自己上套了。“哦?這竟是朝廷的生意?不瞞您說,家父在朝中也有些人脈,不知是哪位大人在操持?是吏部,還是兵部?”


    “哼,與那兩位大人攀得上關係的世家我怎會不識得,你打腫臉充胖子也要看看時間地點。要知道在南詔這個地方做生意,不賺錢也是要倒貼的。”雷進皮笑肉不笑的,給園子老板使了個眼色,老板有些猶豫,這富貴人家的公子是好得罪的嗎?


    雷進看老板畏畏縮縮的,翻了個白眼,拍手叫來六七個大漢,貌似都是當過兵的。這些人也是兵痞,看奕寧的眼神都不懷好意,得了雷進的命令,笑著向他伸出手。


    隻聽哢嚓一聲,剛伸出來的那隻手就被折了個一百八十度。那人痛呼一聲,直接飛了起來,砸倒一片桌椅板凳。


    蒙了麵的陸驍被剩下幾人圍起來,雷進這狡猾的家夥看勢頭不對,點了一顆煙彈扔在地下,連忙遁走。


    隻一瞬間,剩下幾個人就趴在地上了,奕寧被煙嗆的咳嗽,指著雷進逃跑的方向。


    陸驍剛想追,此時又突生變數,園子老板本被嚇得呆立原地,動彈不得,陸驍這麽一鬧,他直挺挺倒在地上,雙眼暴突,原本幹癟的肚皮裏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湧動。


    奕寧止住咳嗽,上去探他鼻息,“死了?”


    陸驍看他肚子的起伏越來越大,連忙把他拉到身後。不過片刻,屍體的肚子消停了,卻從七竅之中湧出無數黑色如天牛一般的小甲蟲,密密麻麻爬滿地麵,看的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嚴以琛與葉渡清聽到樓下的動靜,剛衝下來就看到這麽一幕,都倒吸一口涼氣。奕寧慶幸剛才陸驍把他拉到身後,要不然這蟲子得爬滿一身。


    嚴以琛從袖子裏掏出一瓶黃色的粉末,撒在地上,那些小蟲接觸到粉末就喪失了方向感,過不一會兒就死了。這藥粉是蠱婆婆給的,專治各類低級的蠱蟲,在這派上用場了。


    奕寧嘖了一聲,可惜讓李業的手下跑了。看著死相駭人的老板,嚴以琛讓他們先回衙門,他來處理這樁命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宮少主高中進士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烏鷸的沂水三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烏鷸的沂水三山並收藏魔宮少主高中進士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