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紛雜的議論聲不停地鑽進嚴以琛耳朵裏,他不想聽都不行。


    甩了甩頭,他走到眾人關注的焦點——葉渡清和沈玉思那邊,開口道:“醒兒,你今天為何……”


    話說了一半,他就感覺很不對勁,為何葉渡清看他的眼神這麽冷冰冰的?


    沈玉思見他過來,親昵地挽起葉渡清的手,“少卿大人果真來了,多謝您賞光來玉思的生辰宴。”她說完這句話,就看到嚴以琛眼中的不可置信,轉頭觀察葉渡清的表情。


    葉渡清臉上沒什麽表情,他也沒把胳膊從沈玉思手中抽出來。嚴以琛看他這樣,心都涼了,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嚴少卿。”葉渡清冷著臉點了一下頭,就像平常跟陌生人打招呼那樣。


    這會兒嚴以琛可不止是心涼,他心都快碎了!醒兒何曾這麽冷臉對他講過話?為什麽他能容忍沈玉思如此親密的舉動?他聲音稍微有點抖,問道:“你們這是?”


    “我來赴宴,祝沈小姐生辰快樂。”葉渡清轉向沈玉思,嘴角挑起來一些。


    沈玉思那雙靈動的眸子在這兩個年輕男人之間轉了兩圈,“清哥哥能來,玉思真的很高興。今天隻管放開了宴飲玩鬧,不盡興可不準回去!”


    她這話也是說給在座的賓客聽的,大家紛紛附和,找位置坐下。葉渡清被安排坐在沈玉思旁邊,貼的極近。而沈家不知道嚴以琛要來,礙於他的身份地位,隻好給安排了個上賓的位置,不過那位置距離葉渡清他們很遠,嚴以琛想再問他兩句話都不行。


    此時的沈家門外,奕寧站在陸驍肩膀上,從牆頭往裏麵看。“什麽都看不見啊,要不咱們進去算了,他們總不會不讓我進去的。”奕寧苦惱地說道。


    陸驍把他放下來,“這不好吧。”


    “那怎麽辦?咱們就在外麵等著嗎?”奕寧都已經到這了,看不到接下來的事情總會有些遺憾。


    “算了。”陸驍拉他,“要是他們真的鬧掰了,你還能立刻去勸和嗎?”


    奕寧撅起嘴,有些不甘心,他現在也確實沒什麽可做的,隻好罷了進沈府的心思。不過他堅持在外麵等一等,說不定過一會兒,這兩個人就會出來。


    嚴屹寬和天一也還守著呢,天一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對嚴屹寬說:“清兒主意正,現在來這個沈小姐的生辰宴,是有所打算。”


    “他打算幹什麽?”嚴屹寬聽著裏麵熱熱鬧鬧的動靜,在心裏給自己孫子加油。


    “我不清楚,不過,很有可能傷了小嚴的心。”天一搖著頭說。


    天一說的是對的,嚴以琛現在確實傷心。


    他眼見著沈玉思給葉渡清夾菜倒酒,葉渡清來者不拒。尤其是酒,沈玉思倒多少,他就喝多少,臉色已有些微紅。


    嚴以琛皺起眉頭,握緊自己麵前的酒杯。葉渡清平日裏隻會和自己小酌,很少喝到醉酒,也絕不會像這樣不停地喝,再這麽下去,他就要不勝酒力了。


    沈玉思晃了一下自己手裏的空酒壺,讓下人溫一壺新的拿上來。她看葉渡清還正襟危坐著,又給他的酒杯滿上。


    清哥哥啊,你還是快一點喝醉吧,嚴少卿那眼神都要把我千刀萬剮了。再陪你演下去,我可要遭不住了呢。


    葉渡清腦袋裏情感複雜,此時算是借酒消愁。或許醉了就能不再想了,心中痛快些。見自己酒杯又滿,他把杯子舉到唇邊,一揚頭,酒液盡數滑入腹中。


    其實他今天根本就沒吃什麽東西,與嚴以琛一樣,處於一種饑腸轆轆的狀態。肚裏沒食,又喝了這麽多酒,漸漸的,胃部傳來火燒火燎的感覺。


    嚴以琛一直在看他呢,就見他眉頭越皺越緊,身板也沒之前那麽挺直。沈玉思也看出他有些不舒服,輕聲問道:“清哥哥,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沒事,就是有點累。”葉渡清深呼了一口氣,壓抑住胃痛,再次拿起酒杯。


    不等酒杯觸碰到唇邊,他的手腕子就叫人擒住。葉渡清一愣,抬頭看到麵帶怒意的嚴以琛。


    嚴以琛眼見著葉渡清越喝越難受,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離席,按住葉渡清拿杯的手,將酒杯奪下來。


    “走,你跟我出去,我有話要對你講。”他根本不管葉渡清是否掙紮,十分強硬地把人拽出去。


    廳堂中的賓客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此時都噤了聲,注視著這二人出門去。


    沈玉思鬆了口氣,嚴少卿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看他們離開,她舉起酒杯道:“今日是玉思一十又九歲的生辰,感謝大家到場……”


    宴會的氛圍重新被調動起來,大家紛紛向沈玉思獻上祝福,忘記了剛才那段小插曲。


    葉渡清手腕子叫嚴以琛抓得生疼,甩還甩不脫,低聲喝道:“放開!”


    嚴以琛把葉渡清拉到寂靜無人的後花園,將他推到一堵矮牆邊,這才放開手。


    葉渡清這時胃痛的不行,很想蜷縮起來。但他不願讓嚴以琛察覺到自己此刻的脆弱,就裝的一臉淡然,抬頭看他。


    他抬頭看去,就見嚴以琛沒有往日裏活潑的神情,嘴唇抿著,眉頭緊皺,好像…是在生氣。


    “你究竟想怎樣?為何白天不去荷花苑赴約,現在又裝作和我不熟?醒兒,我要是做錯什麽事,你直說了便是,這樣子鬧脾氣是為哪般?”嚴以琛對他說不出重話,如是問道。


    葉渡清撇開眼,不願去看他那雙急切誠摯的眼睛。“你沒做錯什麽。”


    “那你這是為何?昨天不還是好好的嗎?我去了荷花苑,那裏風景很美,有好多鴛鴦,我也喝了你說的那個藕粉……”嚴以琛語氣更緩,抓住他肩膀,訴說他今天白天經曆的一切事情。


    葉渡清聽著聽著,心中情緒翻湧,伸手把他推開。“你方才應該都聽見了,他們都說我與沈小姐門當戶對。”


    嚴以琛吃了一驚,“你難道也這麽想?”


    “難道不是嗎?”葉渡清直視他的雙眼,也許是因為喝多了酒,眼睛紅紅的。


    嚴以琛看了他一會兒,不怒反笑,“哈,醒兒,你做什麽惡作劇?你當然不是這麽想的。”


    “嚴以琛!”葉渡清見他的嬉笑神情,連名帶姓喊了他一聲,喊得嚴以琛一愣。“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兩個根本就不合適。你是魔尊的孫子,而我代表的是江湖正派,本該水火不容……你是男人,我也是,這本就不該如此,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嚴以琛搖著頭,“你以前不曾在乎過這些,為何到了這裏卻要斤斤計較?醒兒,你不對勁,你跟我講實話,究竟怎麽了?”


    “我爹娘也不會同意我們過於親近的。”葉渡清自顧自地說,羅列了一大堆世俗的條條框框,“你放棄吧,我們就這樣,日後也好相見,別做得太難看了。”


    嚴以琛聽他講了這麽一番話,不做聲了,靜靜看著他。


    此時月亮從雲層中露出來,照亮矮牆前的兩人。嚴以琛察覺到,葉渡清在輕微發抖。


    葉渡清還在說,腦袋裏跟灌了漿糊一樣。他聽嚴以琛沒動靜了,疑惑地抬頭看他。


    嚴以琛這時麵色很平靜,溫柔地注視著月光下的葉渡清,葉渡清不自覺地收了聲,向後退一步。


    等了一會兒,嚴以琛歎了口氣,“醒兒,你知不知道,你很不擅長撒謊。”


    這一句話徹底擊潰了葉渡清的內心,他後背靠在牆上,低下頭。


    嚴以琛見他肩膀抖得更厲害,跨了半步上去,輕聲說:“醒兒,你有什麽苦衷,為什麽不和我說?我有那麽不值得信任嗎?我實話說了吧,今日我本想要和你表明心意的,你心裏怎麽想?”


    他說了幾句,葉渡清還是沒有聲息。嚴以琛心中一滯,用雙手輕輕捧起葉渡清的臉,就見他滿臉的淚水。


    嚴以琛嚇了一跳,急忙用手為他擦去淚水。“這是怎麽了?對不起,我錯了,我剛才是不是說話太重了?對不起對不起。”他手忙腳亂的,把葉渡清的臉越擦越花。


    葉渡清咬著唇,輕輕搖頭,“不關你的事……”事到如今,他心如死灰,哽咽著說出那個消息:“我活不到三十五歲就會死掉,我不想耽誤你,我不想讓你為我傷心。你的人生還有很長很長,你會找到一個更好、更喜歡你的人……”


    聽他這麽說,嚴以琛如遭晴天霹靂。“什麽意思?什麽叫你活不到三十五歲?是誰說的?”


    葉渡清見他不信,就流著淚把天一對他說的全說了一遍。嚴以琛聽後,長出一口氣。“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不了的,天爺不是說了,可以找那應許之地嗎?既然有法子,那就不愁救不活你,你是對你師父沒信心,還是對我們沒信心?”


    “師父他努力了這麽多年,結果卻毫無成效。就算是以他的身手和見識,都無能為力,我不覺得我們就能找到這個虛無縹緲的地方。幾十年前,甚至幾百年前,患有這怪病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死去,我又憑什麽能夠找到治愈的方法?”葉渡清稍微醒了些酒,腦子清楚了點。他這時胃痛的虛汗直冒,倚在牆上喘息。


    嚴以琛根本不管這個,抓住他冰冷的雙手,“你活不到三十五歲又如何?就算你明天就會死掉,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葉渡清還在那裏搖頭,“這隻是徒增痛苦,你這樣根本不值得……”


    嚴以琛攥著他的手,耐心地等他發泄完情緒。葉渡清深呼吸幾下,說道:“其實你沒有想象中那麽喜歡我的,趁現在分開,你就把我忘掉,之後一切都好……”


    葉渡清話還沒說完,就被嚴以琛壓在了牆上,嘴唇上傳來溫暖的觸感。他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眼淚從眼眶中溢出來,感受到嚴以琛有些灼熱的呼吸。


    過了片刻,嚴以琛把他放開,用指腹蹭去那兩滴眼淚。“現在你知曉了嗎?我的心意?”


    嚴屹寬剛才察覺到裏邊有人出來,就趕緊喊其餘三人繞到後花園牆外,四人趴在牆頭上看著。


    他們離得遠些,就見那倆人情緒挺激動,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奕寧都要急死了,不會真的要談崩了吧?


    天一一瞅就知道自己徒弟哭了,當時就要上去把葉渡清帶走,被嚴屹寬死死拉住。“老鬼,你等等,有轉機,肯定有轉機!”


    過不一會兒,三人就看到嚴以琛步步緊逼,把葉渡清逼至牆前。再然後,嚴以琛就壓著葉渡清,直接親了上去!


    奕寧捂著自己嘴,激動地拚命掐陸驍大腿。陸驍被他掐的臉都扭曲了,也不敢叫。


    陸驍揉著自己大腿,心中想:嚴以琛,你還真是個爺們兒,挺敢呐!


    天一咬著牙掐嚴屹寬,你這孫子,把我這麽多年辛辛苦苦養的好白菜給拱了!


    葉渡清被嚴以琛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搞的大腦停止運轉了,呆呆地看著他。


    嚴以琛歎了口氣,拉住他一隻手,放到自己心口上。“什麽叫沒那麽喜歡你?你摸摸吧,這顆心早就是屬於你的了。”


    葉渡清手掌下,嚴以琛的心髒蓬勃地跳動著,那熱度從自己指尖傳上來,幾乎是發燙的。


    “我……”葉渡清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用空著的那隻手捂住嘴。


    “你要是不確定,我就再親一口。”嚴以琛不要臉的勁兒上來了,把葉渡清拉近些,和他麵貼麵。


    葉渡清看了他良久,忽然伸手環住他的後背。他手上極用力,手指骨節都發白。


    兩顆心終於貼在了一起,越跳越快,聲音好似雷鳴。


    嚴以琛也伸手抱住葉渡清,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別害怕,有什麽事我們一起扛,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葉渡清在他懷裏默默點頭,心裏的情感山呼海嘯一般翻湧出來,悶悶地說:“我也中意你的。對不起,我不該這麽對你。是我不對,我隻是太害怕了。”


    嚴以琛根本不聽他後麵幾句話,捧住他的臉,笑著問:“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說對不起……”麵對著他,葉渡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對不對,前麵那句。”嚴以琛壞笑著,環住他的肩膀。


    葉渡清臉通紅的,咳嗽一聲,“我中意你……”


    聽了他這句話,嚴以琛今天一切的壞心情都一掃而空,在他額頭上輕輕啄了一口。“這才對嘛,我這麽才思敏捷風流倜儻,還這麽體貼細心,我就不信你不喜歡我。”


    聽他這番臭屁的發言,葉渡清被逗笑了,眼睛彎彎的,臉和鼻頭還紅著。嚴以琛被他可愛到了,從懷裏掏出那個錦盒,打開。


    “是什麽?”葉渡清看著他的動作,問道。


    嚴以琛從錦盒裏拿出一個玉連環,手指一撚,玉連環就分開了,變成兩個獨立的指環。


    他抓起葉渡清的手,將其中一個戴在他手指上,放到月光下欣賞起來。“嗯,大小剛好。”


    葉渡清看這青玉指環與自己手指十分貼合,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我手指的大小的?”


    嚴以琛多少次在葉渡清昏睡時細看他那雙手,又有多少次偷偷摸摸地拉著這雙手比量,葉渡清手指的形狀、長度,他當然了然於心。不過這不是重點,“我當然知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指環。”葉渡清呆勁兒上來了,老老實實回答。


    聽見這話,嚴以琛戳了一下他腦門,“呆呀!定情信物懂不懂?”他自己把剩下那隻帶上,牽過葉渡清的手,“看。”


    月光下,兩隻指環交相輝映,玉色溫潤,似脈脈含情。


    看了一會兒,葉渡清說:“所以,我們算是……”


    嚴以琛又認真起來,鄭重地問他:“你願意做我的愛人嗎?這輩子唯一一個愛人。”


    葉渡清心裏的結已經解開,這次沒多猶豫,看著他回答道:“嗯,願意。”


    嚴以琛笑了,再次把葉渡清抱住,環著他腰晃來晃去。葉渡清軟綿綿靠在他懷裏,小聲說:“我酒喝多了,胃好疼。”


    差點忘了這回事了,嚴以琛拉著他就往外走,“走,找間粥鋪,喝些熱米湯。你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把胃喝壞了,以後成了頑疾怎麽辦?”


    聽嚴以琛嗔怪起自己,葉渡清微笑聽著,任由他把自己拉走。


    夜深了,淮揚的街巷間的行人漸漸少了。


    兩個年輕男子手牽著手,慢慢走著。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奕寧和陸驍從沈家後麵繞出來,嚴屹寬與天一跟在後麵。奕寧眼前還回放著剛才的畫麵,興奮的不行。陸驍拽他回去,“太晚了,回去睡覺。”


    天一和嚴屹寬並肩走,說:“還是讓你孫子得手了。”


    嚴屹寬笑哈哈的,“嗨呀,以後就不論這個了,咱倆也能算親家。”


    天一白了他一眼,也回葉府去了。


    互訴過心意的兩人還在粥鋪上,嚴以琛幫葉渡清把滾燙的熱粥吹涼些,放到他眼前。


    葉渡清端起碗喝了幾口,徹底放鬆下來,看著手上的指環發呆。


    他這一天裏情緒大起大伏,精神有些疲憊,懶懶地攪動粥碗裏的勺子。


    嚴以琛已經喝了一碗粥,又要了些別的吃食。他再不吃東西,胃裏也好難受了。


    “你也一天沒吃飯啊。”葉渡清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心生愧疚,“對不起……”


    “好啦,我餓兩頓沒啥事兒。不過你保證,以後別再這樣了,擔心死我。”嚴以琛擦了擦嘴,說道。


    葉渡清頻頻點頭,“以後再不這樣了,我們回家吧。”


    “走。”兩人付過錢,從邊門回了葉府。


    這會兒真的是深夜了,幾乎所有人都進入了夢鄉。兩人悄聲洗漱一番,換了裏衣坐到床邊。


    葉渡清昨天半夜從昏睡中醒來就再沒睡,獨自一人跑到山上去想了很久很久。到這個點,眼皮子打架,睡意很濃。


    他卻有些舍不下嚴以琛,輕輕握著嚴以琛帶指環的那根手指。


    “你睡吧。”嚴以琛看出他的困倦,說道,“我就在這,今晚不走。說了的,一直陪著你。”


    “嗯。”葉渡清心裏安定很多,側躺下,因為胃仍不舒服,蜷縮起來。


    嚴以琛躺在他旁邊,熄了火燭,輕聲問他是否還胃疼。


    葉渡清給出了肯定的答複,嚴以琛就也側身過去,用胳膊環住葉渡清的腰,將手掌貼在他肚腹上。


    腹部逐漸溫暖起來,胃疼的感覺也不明顯了。葉渡清就在這溫暖中睡去,無比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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