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鷲宮本質上是宗教建築,不能當客房使用,於是希納音就把一行人帶到拔汗那最奢華的酒店來,給他們安排了最上等的房間。


    看到房間裏的鮮豔的手工地毯和具有異域風情的床品,嚴以琛轉了一圈,摸這摸那。葉渡清推開窗戶,發現這裏正麵對著室內大巴紮。


    “以琛,你看,這裏的星星離地麵格外近。”葉渡清指著天空,叫嚴以琛過來看。


    嚴以琛走到他身邊,抬頭望去,也感慨了一聲,“的確,好明亮的星河。”他想起這邊的房屋都是平頂的,就對葉渡清說:“去不去屋頂吹吹風?”


    葉渡清笑了一下,“走。”


    他們兩個抱著一塊大毛毯,在屋頂坐下,長久地注視著燦爛的星河。嚴以琛把毯子披在葉渡清和自己身上,將身邊人拉近了一些。


    “真漂亮。在天山上,我也時常看星星,但天山上的星星沒這麽密,沒這麽明亮。”葉渡清找到北極星,一點一點數著星座。


    “在魔宮也可以看星星,也是這麽亮。”嚴以琛幹脆躺在葉渡清大腿上,不用抬頭,就能看到這難得的星河。


    葉渡清有些著迷,眼睛一眨不眨地向上望,用手摸了一下嚴以琛的鼻梁。嚴以琛把葉渡清的手拉住,用嘴唇輕輕蹭他的手背。


    “天涼了,回屋吧。”過了一陣,葉渡清輕聲說,似乎怕擾了這夜的安寧。“你該喝點水,嘴唇有些幹。”


    嚴以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要是醒兒不被昏睡症所困,他們就可一齊遊遍大江南北,那該多麽暢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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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寧今天並沒有讓陸驍進自己房間。陸驍在隔壁屋的床榻上坐下,也沒想太多。畢竟他們的關係還沒進展到嚴以琛、葉渡清那樣,時刻粘在一起不太現實。


    把小貓放下,躺到床上,奕寧感覺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連日趕路是十分消磨精力的,何況他傷風還未痊愈。


    就這麽躺了一會兒,在不知不覺間,奕寧就睡著了。


    一個奇怪的夢境漸漸浮現,他看到三座形態特異的山峰聳立在荒蕪的大地上,一輪圓月正在中間那座山峰上方,發著暗紅的光。


    夢中的視點並不低,也許是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雲層逐漸籠罩了那輪紅月,荒原上黯淡下來,他聽見一聲蒼老的歎息。


    這個夢沒頭沒尾的,奕寧隻感覺身體越發冰冷,最終被凍醒。他進房間後不久就睡著了,沒蓋被子,也沒燃爐火,被大漠的寒意侵襲,感覺身體有些發熱。


    奕寧頭昏昏沉沉的,起身看了一下房間中的火爐,覺得生火麻煩,就隨手找了條毛毯披上。他拿出兩顆藥丸,就著涼水服下去,脫了外袍,瑟縮著鑽進被子裏,蜷成一團。那隻小波斯貓大概也覺得冷,費力地跳上床,踩了兩下奶,和奕寧貼在一起睡。


    真是怪,那是西域的山峰吧?那些形狀,難道自己在來時的路上看見過?但奇怪的視點和歎息聲又該如何解釋?想著想著,奕寧思緒混亂地又睡了過去。


    一夜過去,昏沉的感覺並沒有褪去。餘下的睡眠時間裏,奕寧又做了些別的夢,夢醒後身心都不是很愉悅。


    他咳嗽著洗了把臉,換了身衣裳,在銅鏡前檢視自己的臉色。


    李熊掛在窗邊,不無擔憂。“我把隨行的大夫叫過來。”他們這次出來帶了不少人,這都是宇文尚要求的。不僅有幾十個影衛,還有幾十個挑選出來的馬夫、力夫,甚至包括幾個廚子和兩個大夫。宇文尚雖然放奕寧出來玩,但仍是放心不下,總要做萬全準備。


    “不用,沒什麽,隻是沒睡好。”奕寧拒絕了,神色如常地推門出去。


    陸驍早就在門口等他,見他一出來,就覺得這人臉色不好。剛想問,奕寧就略過自己,直接下樓去了。


    李熊剛才已經從窗戶外翻了進來,此時跟在奕寧身後,對陸驍一聳肩。陸驍覺察出奕寧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皺著眉頭跟他們下樓。


    因為今天要趁早進室內大巴紮,於是眾人都沒賴床。嚴以琛、葉渡清和希納音已經坐在那吃早餐了。


    葉渡清和希納音在討論著什麽,兩個人越說越起勁。


    “聊什麽呢?”奕寧坐過去,看了一圈桌上的吃食,感覺沒什麽胃口,就隨便倒了杯熱的奶茶,放在嘴邊吹涼。


    希納音還是那麽活潑,語氣誇張地說道:“好奇怪呀,我們兩個昨晚竟然做了一模一樣的夢呢。”


    “什麽夢?”提到這個,奕寧有些警覺,用平常語氣問道。


    葉渡清說:“也沒什麽,就是好像站在半山腰,看著遠處的三座山,天上有一輪紅月亮。”


    “還有個歎氣的聲音呢。”希納音補充道。


    嚴以琛喝著加蜂蜜的熱牛奶,往嘴裏塞小麻花,“你倆真有意思,做夢還能做個一樣的。”


    別人可能沒當回事,奕寧聽了卻很狐疑。他並沒把自己做了同樣的夢的事情說出來,覺得這件事情稍微有點詭異。


    他忽然想起葉渡清和自己姐姐從夢境中聽來的同一支曲子,難道這種巧合這麽頻發嗎?


    陸驍察覺到他的臉色不太對,用眼神詢問他。奕寧卻沒回應,看著手裏的碗發呆。


    “怎麽了?”陸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奕寧的回答很平淡:“沒睡好。”


    小殿下平時睡不好覺,心情一定會變差。陸驍在他身邊有一陣子了,對此多少有了解,認為奕寧看看風景,自己調節一陣就能好。


    葉渡清也看出來奕寧心情一般,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說一起進室內大巴紮去。


    希納音說:“你們有錢吧?多帶點錢進去,要不怕是買不下那個小姑娘。”


    葉渡明拿出錢袋,打開讓希納音看,“這些夠嗎?”


    希納音探頭一瞧,伸手抓了把金幣,“足夠足夠!你這些錢,夠買好幾匹汗血馬的。”


    雞鳴之後,室內大巴紮就開始了一天的運作。等商人與顧客湧入這鑲嵌著彩色玻璃的大建築時,市場中已經井井有條,玄關處那個掛著許多刻字銅牌的櫃台前有不少指引者,將他們帶入想去的交易場所。


    指引者當然認識希納音,恭敬地詢問聖女的需要。


    “把我們帶到奴隸拍賣場去。”希納音這麽說。


    指引者就從櫃台上取下一個銅牌,掛在一根長長的杆子上,挑著杆子走在前麵,請一行人跟上去。


    嚴以琛環顧四周,發現有不少寫著不同文字的銅牌被挑在半空中,買家跟隨銅牌走,較有秩序地進入各個空間。


    奴隸拍賣場一共二層,由於希納音的特殊地位,眾人被引導到二層“包間”。這是個裝飾華美的房間,從麵向拍賣台的開敞處能清楚地看見拍賣品。房間前半部分的桌子上有一個小金鈴,下麵壓著寫了數字的木牌。


    指引者向他們解釋道:“尊貴的客人們,您們是第一次來到拍賣場,請讓我介紹拍賣的規則。每場拍賣的拍賣品都有一個底價,買家在底價之上逐次加價,價高者得。如果看中一件商品,想要拍下來,隻需搖響鈴鐺,再舉起一定數量的加價牌子,就可以競價了。”


    原來是這麽操作的,嚴以琛拿起鈴鐺輕輕晃了一下,沒想到這麽小一個鈴鐺發出的聲音還挺響。


    “拍賣將在一炷香後開始,請諸位稍坐一會兒。”說完,指引者行了個禮,離開了。有兩個侍者端上來果盤與茶水,給客人們倒上。眾人一邊喝著花茶,一邊坐著等待。他們也沒什麽別的心思,隻是要把老頭子的小孫女帶回去就成。


    臨近拍賣開場,買家們紛紛湧入。葉渡清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戳了戳嚴以琛,讓他看。


    “哈連?”嚴以琛瞅見那誇張的金耳環,就嘖了一聲。


    希納音看見他也有些不爽,“這個哈連,還有心思來這買奴隸。咦?那不是艾熱木嗎?他怎麽也來了?”


    “誰?”


    “艾熱木,安息部族長的兒子。”希納音解釋道,指了一下那個身著黑色毛皮,看上去有點陰鬱的瘦高男人。“旁邊那個是他妹妹伊拉勒,真是趕巧,這幾個人都湊在一起了。”


    大月氏和安息部的兩撥人財力雄厚,都上了二樓。兩幫人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聖女,遙遙向希納音行禮。他們看到聖女身邊是一群中州人,感到奇怪,叫來指引者,詢問嚴以琛他們的情況。


    陸驍的眼睛掃視著下方,突然發出一聲疑問。


    “咋的了?”嚴以琛搭著他肩膀,順著他目光往下看。


    下方有個八尺來高的壯碩男子,一臉絡腮胡子,半個身子披著狼皮,踏著有些打圈的步伐走進來,屁股後麵跟著同樣粗獷的十來個人。


    “那是誰?你認識啊?”


    陸驍皺了一下眉頭,說:“我的確認識。他是西突厥一個部的小可汗,叫阿史那?達投。”


    “大頭?”嚴以琛覺得這人的名字挺搞笑,“西突厥人也來拔汗那買奴隸?這離得可不近吧。”


    “不遠,西突厥和安息、大月氏都有交界,就在北方。前些年東突厥上層發生政變,西突厥有所動作,趁亂向東吞並了幾個小部。據邊疆探子說,今年西突厥又要有動作,最近幾個月頻繁出入西域,不知有何打算。”談起軍事,陸驍的話變多了。其實當年東突厥貴族政變的原因就是鏢騎大將軍本人,他帶兵把東突厥幾個平日裏牛逼哄哄的小可汗打了個落花流水,順便重傷了當時的大可汗。大可汗不出半年就死了,東突厥政治這才重新洗牌。


    希納音記事後,西域就沒什麽大的戰爭了,三大部的關係整體上穩定而微妙,所以她對政治和軍事上的事情不甚了解。聽陸驍說起西突厥,她撓了撓頭,“我是聽說這個大頭總來拔汗那,但他除了買賣東西,也沒幹別的。”


    陸驍的目光追隨著阿史那?達投,說:“不單純,也許在謀劃什麽。”


    達投怎麽不認識大名鼎鼎的關嵬騎將軍呢?一轉頭瞅見陸驍,嚇了一大跳。中州鏢騎將軍為什麽會在西域拔汗那?他來這奴隸拍賣會幹什麽?他謹慎地讓手下去詢問熟人,自己上了二樓,坐下等待。


    時不時的,這個大頭就往陸驍這邊看上兩眼,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家夥怕陸驍。八尺多的大漢配合上那賊溜溜的小眼神,真有些滑稽。


    “陸大將軍,你挺有威懾力啊。”嚴以琛很難不注意那些目光的注視,對陸驍說。


    希納音已經知道陸驍是個什麽人物,看見三大部與西突厥的人都對他有所忌憚,在心裏思考起來。這個人來西域,不會是因為中州皇帝的命令吧?他說西突厥有陰謀,那中州呢?會不會也想在西域得到些什麽?


    陸驍見希納音撅著嘴,拿那種眼神看自己,就說:“你可以放心,我來西域,並沒有帶著軍事目的,皇帝也沒給我什麽旨意。西域和中州一向涇渭分明,是中州商品流轉的重要通道,中州不會輕易與西域交惡的。”說著,他看了一眼奕寧。


    希納音思考了一會兒,說:“你最好是!我靈鷲宮可不是好惹的。”


    聽她說這話,陸驍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她還是太年輕。


    拍賣台上有個留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拍了拍手,拍賣場中響起鍾聲,拍賣要開始了。


    大月氏、安息和西突厥人此時都知曉了嚴以琛等人的身份,麵有不善,坐在那等待拍賣品登場。


    拍賣台上的帷幕被緩緩拉開,燭火亮起。眾人就看到幾個大鐵籠出現在台上,鐵籠中是四個衣不蔽體的妙齡女子。


    這些女子神情呆滯,眼裏無光,在鐵籠中或站或坐,迷離地微笑著。台下的買家瞬間沸騰了,站起身擠到前麵去,打量這些女奴隸,似乎在挑選哪一個更合自己心意。


    “哥哥,今天的奴隸質量都不錯嘛,要不要買兩個回去,給阿爸玩一玩?”安息部族長的女兒伊拉勒翹起腳,搭在哥哥艾熱木膝蓋上,甜絲絲說道。


    艾熱木用手撫著伊拉勒的小腿,搖了搖頭,沒說話。


    每個女奴隸的競拍底價都不甚相同,小胡子拍賣師在鐵籠上掛上相應的底價,又拍了兩下手,拍賣正式開始。


    大廳裏立即響起此起彼伏的鈴聲,十幾隻手舉起來,競相加價。


    從中州來的眾人看得眉頭緊鎖,這些女子的身體就這麽淪為冰冷的商品,她們沒半點選擇權,誰出的價高,她們的身體和靈魂就屬於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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