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年端著烤雞進來的時候,黎泉正提著筆在一張潔白的紙上寫字。


    正寫的認真就見自己麵前站了一個人,宋沛年見他抬起了頭,喘著粗氣擠出了一個笑,“你用的是我的宣紙!”


    這幾個字像是從牙齦裏擠出來的一樣,黎泉寫字的手突然頓住,一滴墨就滴在了紙上。


    抬眼望去,他感覺宋沛年的呼吸加重了,於是將左手袖口的珠子扯下,“給你,買宣紙的銀子。還有就是,你給我講講凶手是誰。”


    宋沛年沒有聽到黎泉說什麽,眼裏隻有那顆有些閃亮的珠子,小心翼翼地接過又用袖口擦了擦,“這珠子倒是可以買我的宣紙。”


    極力壓住自己快要裂開的嘴角,抿了抿唇,看著有些呆呆地黎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覺得凶手是誰呢?”


    黎泉看了看自己的紙上的描描畫畫,偏著腦袋小聲說道,“我的直覺告訴我是趙鄰居,但是我又不確定。”


    宋沛年將那顆珠子藏在自己的荷包裏,扯過一旁的椅子坐下,半躺窩之後才說道,“你猜的是對的,凶手就是趙鄰居。”


    聽到肯定答案的黎泉眼睛一亮,滿臉都是高興,晃了晃宋沛年的衣袖道,“你給我講講為什麽,看看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樣。”


    宋沛年癟了癟嘴,扯下烤雞的一隻腿給黎泉,然後扯下另一隻雞腿大大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之後才說道,“首先就是那個李商人,他偷看洗澡這事兒,人隻有在情急之後才會說出實話。先不說偷看洗澡這事兒是不是他編造的,就說那常富商死後,得知消息的他第一反應就是去喝花酒聽曲兒,顯然就是為了慶祝常富商死了。當然了,這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的,可是當時審問他時他卻沒有表現出來這一點。”


    “再一個就是張婦人,她有了身孕,也找了新的人家,人有活著有了希望,為何想不開去犯事兒呢?”宋沛年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


    “那折扇又作何解釋?”


    宋沛年聽聞一巴掌就拍在了黎泉的頭上,“我當時給你說的時候你有沒有好好聽?你想想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黎泉揉了揉剛剛被打過的地方,眨著眼睛回憶道,“北方瀟瀟......”


    “對啦!故事發生在冬季,誰出門還帶扇子啊,她又不是文人墨客帶扇子為了顯擺。再一個,真是她殺的,扇子落在那兒反而還是一個累贅。”


    “哦~”黎泉越聽越興奮,扯住宋沛年的袖子繼續說道,“那趙鄰居呢?”


    宋沛年扯過自己的袖子,又躺倒在椅子上,“你想想周縣令說了這麽長一個時間段,為什麽那趙鄰居要說自己在睡午覺呢?”


    “啊!?”黎泉張大了嘴呆愣在桌旁,連手中的雞腿都放下了。


    宋沛年哼著小曲兒,得意道,“好好想想吧,小子。”


    黎泉咽了一口口水,不確定道,“所以趙鄰居是自己暴露的?”


    “嗯哼。”宋沛年又仰了下去,小腿有規律地律動著,聳了聳肩示意黎泉給自己捏捏。


    黎泉想都沒想就出聲拒絕了,甚至麵上還有些惱怒,隻不過還沒有等他發出屬於他們那類人的威壓感就被宋沛年給摁了下去,“不就是捏肩嗎我又不是讓你給我下跪。”


    沒想到這話反而讓黎泉麵色更加不好,宋沛年“哼”了一聲,將頭偏了過去,“既然這樣的話,那欲聽後事,則後會無期咯~”


    說罷又像是對著空氣說道,“你也回去吧。”


    隻是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黎泉離開的聲音,反而一雙胖手伸到了宋沛年的肩膀,隨之而來的還有黎泉咬牙切齒的聲音,“你說,我給你揉肩。”


    宋沛年立馬躺正了身子,拍了拍靠近自己脖子的地方,“這兒揉重一點兒。”


    一陣酸爽感襲來,宋沛年“撕”了一聲朝著後麵瞪去,黎泉臉上掛著惡作劇成功的笑容。


    宋沛年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了一聲“幼稚”就側了過去,接著繼續說道,“趙鄰居還有一個破綻,就是太冷靜了。”


    “嗯?”黎泉麵上皆是疑惑,“不是都說遇到事情不要慌嗎?為什麽反而冷靜會變成破綻?”


    “又不是兩口子長期吵架,一方心死了什麽都不在乎了。你被冤枉了你不急?而那趙鄰居卻格外冷靜,沒有口不擇言,隻想著怎麽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可這對於嫌疑人來說反而可疑。”宋沛年又拍了拍自己的左肩,示意他快點兒捏。


    黎泉默不作聲捏著,好半天才開口問道,“可是一句話就可以定罪嗎?”


    宋沛年偏頭朝他咧嘴一笑,“想知道後續啊?你想想,如果是你,你會怎麽讓趙鄰居認罪?”


    黎泉放下了捏肩的手,朝著自己的椅子坐去,想了一會兒,才試探著說道,“直接去趙家找證據?”


    “若是證據都被處理了呢?”


    “直接告訴趙鄰居他就是凶手,用刑讓他承認?”


    宋沛年聽到這話“嘖”了一聲,“若他死不承認呢,說自己從巳時到未時都在午睡呢,更甚還要狀告你屈打成招呢?”


    “那如何?”黎泉突然拿起桌上的紙出聲道。


    “記得那扇子嗎?去查看看那扇子具體的個出處。人啊,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


    “還有他不是說他內人當時在洗衣裳嗎?很大的可能殺常富商這事兒他內人也是知情的,這時候你就詐一詐說你丈夫已經全都招了,死罪是逃不了的。若你也招了,可免你死罪。若那內人沒有參與,你就詐那趙鄰居說他被其他路人看到了,先編一個出來再辯真假。”宋沛年長腿一伸,開口就說道。


    “若那趙鄰居內人不吃這一套呢?”黎泉再次問道。


    “你就再詐趙鄰居咯,你就說你內人什麽都招啦,將罪都推在了你的身上,都是你殺的人,和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說實情,可以減你罪責,免除砍頭。”


    “那若他們都不吃這一套呢?”


    “不。”宋沛年聽到這話突然坐直了身子,看著黎泉的眼睛說道,“人性最經不起試探,再親密的關係也經不起猜疑。”


    說完這話又徑直躺下,“當然啦,你這小破孩肯定不懂。不過我寫話本子嘛,按照我的思路來就對咯。”


    也不知黎泉聽沒有聽懂,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啃著手中已經完全涼透了的雞腿,好半天才突然說道,“還有那周縣令審案子,對著李商人和張婦人則是恐嚇,對著趙鄰居又像是在聊天。”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咯,不同的性子有不同的處理方式嘛......”宋沛年就在那兒嘀嘀咕咕,突然感覺自己被一片陰影所籠罩。


    望去就是黎泉那張有些慍怒的大臉,“所以你讓我買烤雞的時候,你就捧著我?”


    “額,嗯......”宋沛年閉上了嘴巴,眼睛轉了轉,站起身來將黎泉給推了出去,“早點兒洗洗睡吧,我人老了,困了。”


    “登科,登科~你帶這大少爺去洗漱~”說罷砰得就關上了門,隨後溜進了自己的屋子。


    黎泉看著宋沛年落荒而逃的背影,臉上的表情變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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