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竹臉色微變,眼底染上一絲若有似無的恨意。


    但他極快地掩住那恨意,目光平和地開口,“好多了,多謝孟姑娘記掛。”


    孟幼卿“哦”了一聲,便要轉身。他又道,“聽聞出事之後孟家頭一個施粥問診。孟姑娘果真是心地良善之人,與姑娘相比,我竟自愧不如。”


    孟幼卿冷冷清清地看了他一眼,”哪裏及方公子仁義?斷了腿還強撐出來行善,隻願公子是言行合一,別拿旁人的苦難做戲。”


    便要轉身去幫襯。方君竹追上來,“承恩侯府的那杯茶,姑娘就沒有想說的麽?”


    他身上的厚毯被他折去一旁,露出錦衣下的左腿處空蕩蕩的,明顯是短了一截。


    孟幼卿側首瞧他,“公子是想說那日與徐姑娘的香豔趣聞麽?還是服用五石散被自己的馬斷了腿?”


    她忽地笑了起來,眸光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郎才女貌,青梅竹馬,本就是天作之合。既是郎有情妾有意,早些說出來叫侯夫人成全,又何至今日的地步?”


    方君竹麵沉似水,“那五石散是從何而來你心知肚明。”


    他每每想起自己斷腿一事出自她手便恨她入骨,如今便是再也偽作不出君子做派來,眼底恨意難掩。


    孟幼卿靜靜看他。


    良久,她揚起唇角,”是啊。可那又如何?“


    她眸光落到他身後之人的麵容上,便快步追過去,將他丟之腦後。


    “段大人。”


    她急急迎上來。段家也在路旁設了義診棚,段容與一早隨刑部尚書進宮,這會兒才從宮裏出來。


    她低聲問道,“如何了?”


    他麵色不大好,皺著眉道,“私炮坊臨街炸起,死傷百餘戶。”


    出事時眾人都在睡夢之中,壓根沒有逃脫的時機,幾乎當場斃命。


    孟幼卿心下一沉,“為何會忽然出事?”


    她問的急。見他一時不語,心裏明白八九分,沉下臉來,“是三皇子?”


    段容與點點頭,“我先前查到運送火藥的船隻,三皇子沒殺成我,又怕我去禦前呈稟,便出此下策。”


    這話說的她心驚。縱是早有猜疑,如今聽來仍覺惡心,冷了臉來,“他倒是夠狠。”


    一方天家貴胄,為了爭權奪嫡連天下子民的命都不顧,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連人都算不上了。


    她恨得長籲一口氣來。段容與下意識要去扶她一把,又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來,


    “聖上得知此事後大發雷霆,已命三司會審重查此案。東宮與三皇子都派了人來幫忙,如今已控下火勢。


    “我見著孟家的義診棚,猜到應是你的意思,到此處來看看。”


    他瞧了眼遍地的廢墟殘牆,聽四下盡是哀哀哭聲,麵色發沉,“近日京中流民頗多,恐怕也不隻是無辜百姓。你在外走動也要當心些。”


    孟幼卿聽他話裏有話,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趁機作亂?”


    她還要再問,棚內忽地傳來一陣哀嚎,二人對視一眼心頭皆是一緊,忙趕去棚裏。


    柳氏指著擔架上的孩童涕淚漣漣。


    孟幼卿急奔上前,那女孩兒額頭上還滲著血,隻是麵色慘白,已然是沒了氣息。


    她身側的府醫滿麵羞愧,“是老夫無能,沒救得了她。”


    “這不怪你。”孟幼卿垂下眼眸,“尋兩個人來給她更衣妝裹,再去打口棺材來,好好兒安葬她。”


    長歌忙稱是,便喊人吩咐下去。她又握住柳氏的手,“李姐姐已遭橫禍。這堂裏如今還要靠柳姐姐支撐,還望姐姐珍重自身,萬萬撐過這幾日。”


    柳氏嗚嗚咽咽地拭去眼淚,又重打起精神來。


    “如今要緊的是穩住人心。”她尋上段容與,“我先去施粥,先將人安頓下來再說,免得人心惶惶,到時隻怕更亂。”


    段容與頷道。


    便叫長歌流賦搬了東西來,在路旁粥棚舀粥分給眾人。


    ...


    武英殿內,帝王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眸光沉沉。


    三皇子暗自揣測一番,拱手道,“那慈嬰堂都是些老弱婦人,皇兄連他們都下得去手,當真是視人命為草芥。


    帝王抬眸盯著他,麵沉似水。


    三皇子猶不知父皇的意思,火上澆油,”皇兄雖貴為太子,可萬事應與父皇為敬仰,當似父皇一般愛民如此。可皇兄此番做的實在太過,父皇,您定要為那些無辜百姓做主啊。“


    他話音剛落,徐有德快步從殿外進來,恭謹垂首道,”陛下,皇後娘娘與在殿外求見。“


    帝王手一頓,厲聲道,”讓她滾回去!朕不見!“


    他抬手將案上茶盞拂於地上,徐有德身形微顫,似極怕帝王雷霆之怒。三皇子心中暗喜,忙順勢道,”父皇息怒,皇後娘娘興許也是為父皇與皇兄憂心,您不如聽娘娘一言,也許是有別的要緊之事——”


    ”你給朕住嘴!“


    他話未說完,帝王又抬手將案上的奏折甩過去,直直打上他的臉。


    三皇子心中大驚,忙跪倒在地,”請父皇息怒。“


    “息怒?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帝王指著他鼻子罵道,“朕不叫皇後與太子進來是給你臉麵,你自己看看這奏折,看看你自己做過什麽?"


    帝王怒氣衝衝,麵色通紅,”看看朝臣們都參奏你什麽?那火藥到底是從何而來?你與朝臣結黨營私,偷運火藥,建私炮坊,你當朕是瞎了?“


    三皇子額頭布滿冷汗,抖著手撿起那奏折。


    粗粗掃了一眼便知事情已敗露,忙叩首道,”請父皇饒命!”


    “這是有人故意陷害兒臣,請父皇明察!”


    武英殿裏寂然無聲。


    徐有德悄悄兒地上前收拾了那滿地的茶盞瓷片,帶著宮人們悄聲退至殿外。


    等殿內隻餘帝王與三皇子二人,三皇子這才直起身,言辭懇切道,“父皇,兒臣自幼跟在您身邊,一言一行皆受父皇所教。


    “兒臣雖然愚鈍,可也知道身為天家人應視百姓如親子,兒臣雖與太子哥哥不睦,可這樣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兒臣萬萬不敢插手,請父皇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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