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劉敏的俸祿,李氏縱有貪心也不至於見錢眼開,能讓她如此忍氣吞聲,除了那一個緣由以外,應無利害。


    孟幼卿忽凝眸,遲疑道,“大人細想,那本讓劉敏夫婦擔驚受怕的賬本是否藏匿於何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劉敏保的並非是何家慶,而是他自家的後路。”


    她一提起,段容與立時皺眉。順著她的思緒想了半晌,遲疑頷首。她所言並非無稽之談,那賬本事關劉敏的生死,若要藏匿必定會挑周全之處。


    先前他還曾疑心賬本會被他藏在李氏的娘家或是他劉氏一脈的祖塋地中,如今看來,何家委實要比這兩處更妥善。


    賬本一旦被查出,何員外滿門亦難辭其咎。劉敏在明保他兒子、何員外在暗保兩府生死要害,這利益關係自然堅不可摧、各取所需。


    恰逢小二送上才煮好的魚肉粥,他收回手,先將碗筷推給她,“暖暖身子。”


    小二苦著臉,低聲勸道,“二位客官今兒原不該來的,若是這位公子一人也罷了,姑娘該戴著帷帽,免得被人輕薄看去。”


    孟幼卿笑笑,似不以為意地問道,“原是我記岔了,勞你心裏記掛。不過旁邊雅座裏那位公子,如今還在樓中麽?”


    提及何家慶,小二眉頭皺成一團,唉聲歎氣,“可不是,就在您二位後頭那間兒。不是小人不知規矩攆客,等您用過早膳後還是快些走罷,能躲就躲,免得過去沾染晦氣。”


    知他是一片善心,她揚手賞了他一枚銀鏍子,微微笑道,“多謝你。你先下去忙罷,興許一會子有事還要使喚你呢。”


    “好嘞,小人名叫顧安,那貴人有事兒隻管招呼我,小人自然過來。”小二頷首,歡歡喜喜收了賞,起身退出雅座。


    隨後便被那何家慶尋過去好一頓盤問,得知這銀鏍子是孟幼卿賞的,立時強搶去,收在鼻下來回輕嗅,恨不得親自過去。


    好在他還算識相,知道她身側正有段容與相陪,倒不敢輕舉妄動,扒著牆往隔間打聽,形容猥瑣至極。


    兩間隻隔著一道牆,他有什麽動靜自然盡數落入段容與耳中,聞聲不由的冷笑,眸色微沉。


    孟幼卿垂了垂眼眸,溫婉道,“能讓大人如此放心不下,想來是魚上鉤了?這倒正好,動靜鬧得愈大,劉敏便愈不敢瞞。趁此機會一網打盡,豈不正好。”


    因著心中有事,二人匆匆用了幾口粥膳便一前一後地起身,狀似要下樓結賬告辭。趁段容與在前大跨步行走,那何家慶聞聲後忙奔出雅間去尋;


    見隻孟幼卿一人扶著欄杆慢行,登時咧嘴,飛身上前攔她,“姑娘這是要去何處啊?”


    孟幼卿微微蹙眉,狀似不知他是誰人一般,不解道,“公子這是何意。”


    她語意清如林深鶯啼,哄的何家慶暈頭轉向,笑容諂媚,“姑娘誤會了。本公子是見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想要一問姑娘芳名為何,能否賞個臉與公子我說說話?”


    見孟幼卿止步,何家慶隻當她是一時未曾緩過神,愈發膽大妄為,抬手便欲往她的手背上摸。


    卻聽美人冷笑,略撤步避開他,語意忽冷如寒冰,“哪裏來的浪子,倒是掃興。”


    何家慶本就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性,聞言登時覺怒火中燒,立眉揚聲,“哪來的丫頭片子,真當自己是個人物。被少爺我看中是你的福分,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言罷揚手往她的肩胛攀去,尚未等手指觸上她的披風,後腰處猛然被人一蹬,身形順著樓梯扶手往下滑褪幾節,登時跌了個“狗啃泥”的架勢。


    樓中賓客大驚,跟著何家慶的家丁見狀忙上前扶他起身,再見他口鼻中血噴不止,門牙晃晃悠悠掛於唇畔,幾欲脫落。


    他抬眼往樓上打量,孟幼卿自然仍不動聲色地立於原處,身側男子抱臂而立,麵色沉似深淵。


    這何家慶一直被當“小霸王”慣著,長至如今哪裏受過這般委屈,見狀心頭一激,不由得抻脖子罵道,“混賬東西,敢打你爺爺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來人,給我上!打斷他的腿!”


    家丁聞聲一窩蜂地湧上前,抽出腰間的繩索朝著段容與麵門上奔去,卻未等躍至他眼前,段容與抬手掀住最前頭那人的衣領,反手一推,隨後跟上來的家丁疊於一處,順勢滑下樓梯,泰山壓頂似地朝著何家慶的頭上壓去。


    不過一瞬,樓梯拐角處人仰馬翻,那何家慶來不及避開,便被家丁滾著一同滑摔下長階,正好滾至聞聲欲往樓上趕的顧安腳前。


    顧安先是一愣,等察覺出眼前這人是誰後,登時驚的滿頭是汗,忙撲過去扶,衝著樓上二人連連搖頭。


    段容與狀似未聞,見長階上被圍的水泄不通,揚手攬過孟幼卿的腰身,足尖輕點地,如蜻蜓踏波般飛身躍至樓下,堪堪行至何家慶身前。


    二人垂眸,默然看著何家慶掙紮半晌,孟幼卿淡淡道,“我瞧他真是膽大妄為,這種禍害多留一日都是累贅。也不知劉大人知曉他今日所作所為會如何處置。”


    顧安不知他二人此言何意,連連搖頭,“二位快些走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段容與漫不經心地擺手,“報官罷。”


    顧安一愣,“貴人...”


    “去官府報官,讓劉知府親自來江漁樓一趟,隻說是段某所為便可。”段容與淡淡道,“再去請個大夫來給他止血,免得他樂極生悲,一會兒隻怕還需他當堂對證。”


    一語驚起,圍於正堂樓外看戲的百姓麵色各異,有幾個在近處用膳的賓客苦心勸道,“二位並非揚州城裏的人罷,我勸你二人能走就走罷,今兒這事真要鬧到知府大人耳中,隻怕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啊。”


    更有往日裏恨何家慶牙根兒癢癢的,見如今何家慶形容狼狽,順勢踩住他的衣角阻他起身,與段容與擺手,“快些走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逞強。”


    二人不以為意地勾唇,餘光瞥見往人群外擠的何家家丁,知是要出去報官搬救兵,段容與隻示意顧安一同跟出去報官,攜著孟幼卿二人重新挑了個雅間入座,要了壺茶慢慢斟酌。


    不多時,便聽門外傳來馬嘶車鳴聲,幾個官差提刀跨入酒樓,橫眉立目道,“是誰人在此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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