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是當下年紀的薛雅純,但從神態和樣貌上來看,程沛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為什麽雅純的照片會在這裏?”


    程沛忍不住好奇心,將照片拿了起來。


    但隨即,一個被照片蓋住的小飾品袋就顯露了出來。


    “這是......玉佩?”


    程沛睜大了眼睛,瞬間想到薛雅純之前和自己的對話。


    “我的玉佩吊墜找不到了,哪裏都沒有!”


    “會不會是掉在哪兒了?你平時會摘嗎?”


    “洗澡的時候摘,但都是放在我床上那個小盒子裏,一直如此啊!”


    薛雅純很是著急。


    “別急,東西挺貴重的,會不會是被.....”


    程沛很想說下去,但又擔心自己揣測別人亂扣帽子。


    “這是我奶奶送我的,很小時候就給我了,後來都沒怎麽見過奶奶.....”


    吊墜丟失的事就這樣擱置了下來,程沛怎麽都不會想到它居然出現在如此“明目張膽”的地方。


    “磨磨唧唧的,還沒弄好?”


    宿管過來問。


    “呃.....擦了半天。阿姨,這個是你抽屜嗎?”


    程沛冒險問,後背也出起了汗。


    “啊?不是啊,那是薛姐的抽屜。怎麽啦?”


    “沒.....沒什麽。謝謝阿姨,我走啦!麻煩您啦!”


    程沛快步跑開了。


    “我嚴重懷疑,這玉佩就是薛姨偷的!平時對雅純那麽好,又接近她,會不會就是這目的!”


    程沛義憤填膺的說。


    “你告訴雅純這事了嗎?”


    盧漪問。


    “沒呢,我想等她身體恢複了再說。雅純是特別信任薛姨的。”


    程沛歎了口氣。


    “你想多了,一個玉佩吊墜能值多少錢?她值當去偷個學生的東西?”


    宋含諾說道。


    “還有這些照片呢?她一個宿管為什麽要收藏著雅純的照片?整的和跟蹤狂似的,太嚇人了!如果你在別人手裏發現自己曾經的相片,不會覺得脊背發涼嗎?”


    程沛繼續道。


    “確實說不通.....照片給我看看?”


    盧漪剛伸出手去接照片,一段記憶便極具衝擊性的湧了過來。


    “這是我自己努力的結果,為什麽不讓我去!?”


    一個十幾歲、農村模樣的女孩兒情緒失控的喊著。


    “努力有什麽用?最後你不是還要嫁人生子?去那麽遠的地方讀書做什麽?”


    女孩兒的父母說道。


    “你們是嫌花錢嗎?那我出去了自己打工,不用你們負擔學費可以嗎?靠自己!”


    “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你的錄取通知書已經被我撕了。”


    女孩兒父親說。


    “什.....你在開玩笑對不對?是不是為了嚇唬我!?”


    “嚇唬你幹什麽?撕碎燒了,沒用的東西留著它有什麽用!”


    父親的聲音虛幻而陌生,女孩兒幾乎要站不穩身子。


    “怎麽.....怎麽可以.....這樣.....”


    “這也算省錢為你弟弟做貢獻了!薛明是咱家未來的頂梁柱,他好咱家就好!明白嗎?”


    “明白嗎?”


    “明白嗎?”


    強製、壓迫而不容反駁的聲音纏繞在盧漪腦海,一遍遍回響著。


    “盧漪姐姐,你這是怎麽了?”


    程沛焦急的問。


    盧漪覺得自己費了很大勁才將視線聚焦回來。


    “我.....”


    “正常,以後你會經常見到她這副樣子的。”


    宋含諾搶先回答道。


    “身體原因,就是.....有點暈。”


    盧漪解釋道。


    “我說呢,照片你也沒拿住,掉了一地。”


    程沛說道。


    盧漪重新將目光放在照片上。


    “剛剛那段記憶......薛明是薛雅純的爸爸,那個女孩兒是他姐姐.....應該就是薛姨了。”


    盧漪暗忖。


    “不是你的錯啊,孩子......”


    盧漪想起那個夜晚,薛姨偷偷去看薛雅純時說的話,以及共情到的深深愧疚感。


    “這複雜的感情......還是要和她本人接觸才行。”


    盧漪心想。


    “現在是.....為什麽突然問起這些?”


    薛姨攪動著手指問。


    “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


    宋含諾反問。


    薛姨一時語塞。


    “薛英,你是薛雅純的姑姑,為什麽要隱瞞?”


    宋含諾直言不諱的問。


    “我.....因為我們這麽多年沒有聯係.....”


    “那為什麽存著她的照片?”


    “我.....她畢竟是家人.....”


    “那為什麽拿走她的玉佩?”


    “不是拿.....那是.....”


    薛英愈發支吾起來。


    “為什麽要挑沒人的時候偷偷去醫院看她?”


    宋含諾一句接一句的詢問讓薛英手足無措。


    “我.....”


    “你是真的擔心她,還是在謀劃著什麽?”


    “謀劃?我沒有.....”


    “薛雅純為什麽會從樓梯上摔下去,你知道嗎?”


    宋含諾問。


    盧漪感覺薛英就像是個被痛苦和愧疚撐到極限的氣球,稍一觸碰就會爆炸,炸的體無完膚。


    “雖然不知道你是她姑姑,但薛雅純已經把你當作親人看待了。她是真心實意和你親近的。”


    盧漪突然開口道:“雅純的好友說,她經常說的話就是感激你。來到這個學校毫不後悔、甚至倍感慶幸,也是因為你。”


    盧漪的話就像一根柔軟的線。但即便不是尖銳的針,薛英也承受不了任何的“觸碰”。


    她掩麵哭了起來。


    先是無聲肩膀抖動,隨後是抽泣,再然後是失聲痛哭。


    “我.....我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是個該死的人......該死啊!”


    薛英哭喊道。


    “你做什麽了?為什麽要這樣說自己?”


    宋含諾問。


    “是我.....是我......”


    “你怎麽了?說清楚。”


    “是我.....是我把雅純推下樓梯的.....”


    薛英不受控製的抽搐著。


    “真是最毒婦人心,那可是你侄女啊!”


    宋含諾指責道。


    薛英的情緒已然崩潰,因為過度哽咽而說不出話。


    薛英其實很清楚,心中滋生的仇恨並不是從錄取通知書被撕碎那刻開始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從弟弟出生開始的。


    她不斷告誡自己,在農村重男輕女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不僅是自己,很多家庭的女兒都在承受著和自己類似的不公與痛苦。


    “正常,都這樣,別覺得自己特殊。”


    謊言在心中說了一遍又一遍,可薛英終究還是沒能說服自己。


    “真是丟人!別再總是叫我回家了,要不你們就去城裏買房子啊!”


    弟弟薛明丟下這句話便再沒有回過家。


    被困在父母身邊的薛英以為父母會有所醒悟,然而換來的卻隻有失望。


    “兒子,把你閨女照片給我們寄過來唄?”


    “兒子,你有空回來拿個東西不?”


    “沒空啊.....那我們給你寄過去,一定讓雅純戴上啊!”


    父母寄走的,是原本屬於自己、相伴了無數個日夜的玉佩吊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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