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淺帶著現在唯一的工作箱來到葉城的家。


    何文文像歡迎財神爺一樣,整個人都是雀躍的。


    “嫂……蕭大神,你好準時啊!我姐妹還沒到,我一會兒下去接一下她,你隨便坐,我哥可能回來,可能不回來,沒給我信,但我和他說了。”


    “你哥這幾天心情還好嗎?”


    何文文愣了愣,主動關心我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難怪我哥被拿捏死死的。


    “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還長了二兩肉。”


    何文文故意氣蕭淺,但卻沒有得到她想要的效果。蕭淺又以不接話茬回應了她。


    她有求於人,稍微收斂一點,“我去接小菊。”


    等了十來分鍾,何文文帶了一個與她同齡的女孩上來,女孩看上去透著林黛玉一般嬌弱的病態美,臉上無血色的白,一雙杏眼毫無神采,下眼瞼有一圈圈淺淺的烏色,應該是有睡眠困擾,整體看像一朵搖搖欲墜的白玉蘭。


    蕭淺判斷她有心理疾病。但她帶來的一號工作箱不是用來做療愈的儀器,僅剩的唯一的這款儀器電流閾值高,頻率非常快,可以進入大腦最深層次的潛意識區,說白話點,就是可以窺探到最核心且周期性較長的潛意識。


    不過,先了解下情況再看。


    蕭淺對著女孩露出溫和如陽光三月的笑容。


    “你好,小菊,不好意思,我最近忙,沒有登陸工作室賬號,你可以叫我蕭蕭姐。”


    何文文看呆了,這是她認識的蕭淺嗎?


    小菊抬了抬頭,用躲閃的目光緊張地瞟了一眼蕭淺,輕聲說了句,“你好,你和我想得有點不一樣。”


    蕭淺走近她,依舊保持著笑意,“小菊,你放鬆點,不管你遇到多麽糟糕的事情,放心交給我,我會幫你,你隻要完全的信任我就可以了。好嗎?”


    “完全的信任?”小菊有些疑慮。


    “對,百分百的信任,把我當成你最信賴的人。”蕭淺清越溫柔的聲線令小菊慢慢放下警惕和戒備。


    小菊必須要完全敞開心扉,不能抗拒,不然進入她潛意識的時間線和某些場景會混亂,理不清楚。


    何文文這時插嘴,“小菊,你放心,我嫂子可厲害了,她絕對不會pua你。”


    小菊點點頭。


    “我們去次臥吧。”蕭淺看過了,隻能在次臥,其他地方沒有適合的。


    何文文牽著小菊走進次臥。


    “文文,麻煩你出去一下,我需要一個單獨安靜的空間。”


    “我不能觀摩一下嗎?”這種冷冰冰的逐客令,她心裏有點不爽快。


    “不能。”


    “如果出什麽事的話,我也能幫個忙呀!”何文文說。


    “你幫不上。”


    何文文看向小菊,“小菊,你得需要我守著吧,我知道你心裏害怕。”


    小菊扭捏地看向蕭淺,聲音很輕,“可以嗎?”


    “不可以。”蕭淺毫不猶豫,“文文,拜托你出去等待,不要在門口逗留。”


    何文文撅著嘴走出去,蕭淺鎖上了門,不能有雜音,不能有旁觀者,這是她工作的最基本要求。


    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小菊的潛意識封閉特別嚴重,內心被關在一間黑屋子裏。


    蕭淺在白色的迷霧中走了很久,找了很久,沒有一扇門,打開著。


    她很明顯地感覺出不對勁,不是潛意識被封鎖,是她一定程度上做過心理治療,心理治療的機製就是隱藏負麵情緒,以積極陽光的態度麵對人生,但真實的情況很糟糕,比如那些患有嚴重抑鬱症的病人,經常性地露出燦爛的笑容,給人傳遞一種錯覺,結果往往令人唏噓。


    蕭淺摘掉儀器,用輕柔的音節喚醒小菊。


    小菊睜開眼,一片茫然,盯著天花板發呆。


    蕭淺緩了緩,輕聲開口:“小菊,你自殺過嗎?”


    太過直白嗎?不!直麵自己的隱痛有時候不是勇氣,而是絕望。


    小菊臉上沒有表情,怔怔地盯著蕭淺那雙琥珀色具有無限誘惑力的眸子。


    “自殺的一瞬間感覺到解脫了嗎?”


    “沒有。”小菊的靈魂在抽離。


    “因為又被救回來了,對嗎?”


    “是,靠近解脫,又被拉回來,一次又一次,死那麽簡單的事,變得特別難。”


    蕭淺輕輕握住她的手,花邊袖口隱約間露出一道疤痕,女孩到底受了多麽大的傷害,才會不停歇的自殘?


    “你開始裝了嗎?”


    “嗯,但在你麵前不敢裝。”小菊的靈魂在回落。


    “裝開心,裝陽光,讓家人放心,你在尋找更合適的機會是嗎?”


    “你看到了那個我?”


    “你打算怎麽放棄那個你?”


    “我還沒想好。”小菊開始坦白。


    “不能用之前的方法,不太容易成功,得想一想其他方法。”蕭淺故意說。


    小菊真的開始琢磨起來,沉吟半晌,“蕭蕭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方法會更容易成功?”


    “你當我姐姐的話,我為你帶路,你先閉上眼睛。”


    蕭淺重新打開儀器的按鈕。


    小菊徹底把那個絕望、崩潰、恐懼、無助、柔弱、沒有還手之力的那個她赤裸裸地展現給蕭淺。


    原來有些罪惡的發生,親人也是“幫凶”。


    小菊,剛上初中,穿著校服,花枝招展,與現在的她判若兩人。


    雖然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階層,但是他們願意為女兒的才藝投入資金。


    小菊便被父母安排上了有一定名氣的藝瀾青少年藝術學校,這所學校是私人創辦,音樂美術,舞蹈表演,涵蓋範圍廣泛,最關鍵的是配備國家級稱號的師資力量,培養出不少才藝童星。


    小菊的愛好是畫畫,算有天賦的孩子。


    所以美術班設有一個重點培養班,小菊就在那個班。


    好苗子不好遇,教她的老師很用心,在某次青少年美術大賽上,她嶄露頭角,獲得了一等獎的榮譽。


    從此厄運降臨。


    小菊拜了一個小有名氣的師父,也是當時大賽的評委之一。


    第一次被所謂的師父weixie,小菊才十一歲。


    蕭淺站在記憶的混沌中窺看小菊的過往,隻能咬著後槽牙忍著,親眼目睹惡魔將小菊拖進深淵。


    隨後是沉默和無助,小菊不敢告訴父母,每每用隱喻的方式表達拒絕接受惡魔的指導,卻被父母劈頭蓋臉的指責,一步一步,小菊徹底被惡魔吞噬。


    十二歲,被侵犯,多次之後,淪為玩物。


    十四歲割脈自殺,父母至今不知道緣由,以為孩子到了叛逆期,各種咄咄逼人的說辭強調父母的良苦用心。


    “小菊,我當媽的就是說你幾句,讓你好好畫畫,你就不想活了,你怎麽想的?你是想氣死我,我和你爸為了你的前途,投入了多少精力,你不知道嗎?你那麽有畫畫的天賦,未來就是大畫家,你看看有多少孩子都得不到你這種現成的資源,你還不好好跟著你師父學習,你還想不想去央美了?”


    “這孩子沒救了,你師父都嚇壞了,你怎麽能當著你師父的麵割脈,你也不怕疼死你,給你花了那麽多錢,你就用這種事回報我們,你是怕我和你媽的命不夠長。”


    “你快給她師父打電話道歉,一定把人家給嚇壞了,前幾天還登門拜訪,說要出錢資助小菊上中央美術學院,學藝術的以後是大筆的錢要花的,不止花錢,還得有人脈資源。”


    “……”


    在父母的鼓動,惡魔的脅迫和威逼利誘下,她性格懦弱,隻想逃離,她逼迫自己忍耐下來,如父母所願,遠離家鄉去了央美,但惡魔沒有放過她,偶爾來玩弄她一次,用金錢或者其他資源,給她一點甜頭。


    是什麽時候開始想徹底擺脫惡魔?


    一個陽光一般的男孩出現,她春心萌動,努力掙紮。


    愛情,讓她重新找回了丟失的自己,但光景不長,那個惡魔怎麽也不肯放過她,再度被強迫,她懷孕了!


    手術台,墮胎,痛不欲生,被黑暗完全淹沒。


    至此,她失去了來之不易的愛情,也失去生的希望。


    一朵鮮花根莖斷裂,完完整整地爛在腐泥中,發出惡臭。


    自殺的鬧鍾開始定時響起!


    恍惚中,死神是愛她的,向她招手!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忘了多少次,她沒有成功觸摸到那隻地獄伸過來的手。


    惡魔再也不出現了。


    但她早已支離破碎,像壞掉的洋娃娃,怎麽修也修不好。


    她的父母隻知道抱著她痛哭流涕,一遍一遍的問她。


    “到底為什麽想不開要死啊?為什麽啊?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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