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璐打電話要張仲平到她家裏去一趟,她兒子毛頭病了。


    張仲平見過她媽媽一次,她幫張仲平開了門,朝他笑一笑,說:“你是小趙吧。”江小璐趕緊說:“不是不是,是張總。”張仲平不知道是江小璐的媽媽把他的姓記錯了,還是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覺得兩種可能性都有,都很正常,也就笑了笑,說:“阿姨你好。”張仲平叫阿姨之前猶豫了一下。他比江小璐大十幾歲,江小璐的媽媽也隻比他大十幾歲。阿姨有點叫不出口,可是,不叫阿姨叫什麽?也許應該叫嶽姐?這種叫法有典故,張仲平有個做生意的朋友,續弦的老婆比他小了二十多歲,第一次去見老丈人,看同自己的年齡差不多,嶽父嶽父的實在叫不出口,靈機一動,脫口叫了一句嶽兄。後來,自己當做笑話到處亂講,自認為很經典。


    江小璐表情戚然,眼睛紅紅的,剛剛流過淚的樣子。難怪剛才接她電話的時候,還以為她感冒了。


    毛頭是個可憐的孩子,一生下來心髒就有問題。他長得不是很像江小璐,虎頭虎腦的。這時很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張仲平。張仲平跟他打招呼,他很快把眼光挪開了,然後又回過來偷偷地看他。那張臉圓乎乎的,眼睛鼻子沒有長開,張仲平沒法從中猜出他父親是什麽樣子。


    江小璐說:“你這會兒有事嗎?可能要用一下你的車。”張仲平說:“沒問題。”江小璐到臥室裏去拿包,張仲平跟著,江小璐很快地抱了一下他的腰。她的頭僅僅在他的胸脯上蹭了一下,就把他輕輕推開了。她轉過臉,抽了一下鼻子。張仲平說:“沒事,我會陪著你。”


    去醫院的路上,江小璐抱著毛頭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指著街上的車子和房子要毛頭看。毛頭安安靜靜地坐在她懷裏,對江小璐要他看的車子房子不感興趣。他老是偷偷地望著張仲平。張仲平做著鬼臉逗他,他開始還很害羞,後來終於憋不住,咯咯咯地笑了。江小璐說:“他跟你倒是不認生。”張仲平說:“是呀。”江小璐不說話了,她的手輕輕地壓在張仲平擱在雜物箱上的右手上。毛頭看見了,也去抓張仲平的手,小傢夥的手肉嘟嘟的。張仲平說:“你兒子吃醋,不讓你挨我哩。”江小璐的手沒有因此移開,反而稍微使了使勁。張仲平略一扭頭,看到她輕輕地笑了一下。


    張仲平幫毛頭掛了專家門診。江小璐報的名字就是江毛頭。張仲平說:“還沒起名字嗎?”江小璐說:“不用以前的名字了,等他上學的時候再正式換一個。到時候,你給取一個,行不行?”張仲平看了江小璐一眼,不敢亂說話,隻說到時候可以幫你參謀參謀。江小璐回看了他一眼,說:“是呀,到時候再說吧。”


    專家拿聽診器在毛頭的胸前聽了聽,小傢夥居然沒有哭。專家一邊瞟著江小璐,一邊說好乖,然後就開了一係列單子,都是一些檢驗項目:心電圖、b超、ct、核磁共振、多普勒、同位素掃描等等。張仲平想問有沒有重複的,見江小璐沒吭聲,也就忍住了。近些年,醫務工作者的形像在老百姓心目中一落千丈,以前叫白衣天使,現在差不多可以叫白衣屠夫,宰你真是沒得商量。


    光是排隊就花了不少時間。張仲平抱著毛頭上樓下樓的時候,走在旁邊的江小璐緊挨著他,有時候還會有意無意地托著他的胳膊,好像這樣可以幫助他減輕一點負擔。江小璐說:“謝謝你。”張仲平朝她笑笑,說:“你不要客氣,你一客氣,別人就看出我們不是一家人了。”江小璐嘴唇一抿一抿的,臉就微微紅了。


    所有的費都是張仲平搶著排隊交的。回到家裏,江小璐將那些交費存根整理了出來,差不多四千多塊,江小璐望著手裏那些單據,有點發呆。


    江小璐把張仲平叫到臥室裏,輕輕地把門關上,說:“可能還得找你借點錢。”張仲平說:“沒有關係,你看一看,還需要多少?”江小璐說:“我也不知道。要不然,再借我四千塊吧。到時候一起還你,隻是,時間可能會長一點。”


    張仲平說:“錢的事情你別太操心。什麽還不還的,給毛頭看病要緊。等下我再取六千給你吧,先用著,不夠再跟我說,好不好?”


    江小璐抿著嘴,朝張仲平點點頭,輕輕說:“真的謝謝你。”張仲平說:“你看你又客氣了。”他伸手在她後頸窩裏撓撓。江小璐頭微微一仰,把他的手輕輕夾住了。江小璐就那樣歪著頭,望著他,張仲平順勢摟著她的腰想低下頭吻她,她把頭一歪躲開了,但她回抱張仲平的兩條胳膊卻在加力,江小璐輕輕地連叫了張仲平三聲,使勁地把頭埋在他胸前,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


    從江小璐家裏出來,張仲平到侯昌平家裏去了一趟。這是上班時間,侯昌平應該不會在家。張仲平特意挑這個時間去的。他覺得侯昌平不在家比在家效果可能還要好一點。張仲平為侯小平買了兩刀安徽涇縣生產的紅星牌宣紙,很貴。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考慮,似乎完全沒有必要。但張仲平不這麽想,好紙與差紙是完全不一樣的,這一點侯小平肯定分辨得出來。侯小平要是當著候昌平念一念,那宣紙就物超所值了。張仲平與侯昌平的老婆已經很熟了。她知道張仲平就是為他們兒子請書法老師的那個老鄉。張仲平還為他兒子侯小平送去了各種各樣的書法字帖,一大堆。她不知道說什麽好,老說這錢這錢的。張仲平說:“嫂子,你就甭管了。我不是每次來都要拿幾張小平的作品嗎?將來小平出息了,那就是錢。我這是投資原始股哩。”侯昌平老婆說:“是嗎?”張仲平說:“可不是嗎?”


    張仲平回到公司,問小葉有什麽事沒有。小葉說:“有人來找過您。”張仲平問:“誰呀?留下名片或者電話沒有?”小葉搖搖頭,張仲平又問:“說了什麽事嗎?”小葉又搖了搖頭。張仲平再問:“那人長得什麽樣子?據你看像是幹什麽的?”小葉歪著頭想了想,說:“那人個子不高,比我隻高一點點,比較胖,像個老板吧,具體幹什麽的,我看不出來。不過,他說他認識您,還會來。”張仲平說:“你沒讓他打我電話?”小葉說:“我跟他說了,但他不肯打,說要跟您見麵。我看他好像也沒有什麽大事的樣子。”張仲平覺得這事有點怪。想了想,到底沒有想起會是誰。張仲平說:“下次碰到這種情況,你要想辦法把上麵的問題弄清楚。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別人找上門來,肯定有事。”小葉說:“要像那人那樣,怎麽辦?”張仲平知道對小葉生氣發脾氣都沒有用,看了她一眼,進了自己辦公室。


    張仲平查了一下自己辦公室的座機電話,發現徐藝曾找過他。張仲平拿起話筒,摁了一下回撥鍵。電話通了,徐藝搶在張仲平之前開口說話,說就想匯報一下,咱們公司注冊的事做完了。


    張仲平心裏說,這話聽著怎麽這麽別扭?匯報什麽?你現在已經是正兒八經的老板了,有什麽事還用得著向我匯報?又說什麽咱們公司的,弄得你的公司像3d拍賣公司的分支機構或者我張某人占了你的股份似的。張仲平知道徐藝這麽說是有意向他顯示自己的謙卑和套近乎。不知道為什麽,張仲平並不喜歡他這樣。


    張仲平說:“徐總辦事效率蠻高嘛,公司叫什麽?”


    徐藝說:“時代陽光。”


    張仲平說:“時代陽光?不錯,名字挺響亮的。”


    徐藝說:“哪裏哪裏,政府不是提倡陽光工程嗎?拍賣就是陽光交易,咱們這是趕時髦。”


    張仲平說:“這不叫趕時髦好,叫緊跟時代步伐。開業的日子定下來沒有?我還等著給你送花籃哩。”


    徐藝說:“公司不準備單獨搞什麽開業慶典。要搞的話,可能會跟第一場拍賣會一起搞。”


    張仲平說:“是不是呀,這麽快就攬到業務了?”


    徐藝說:“沒有沒有,我們也是向3d公司學習,準備先做幾場藝術品拍賣。拍品好征集,拍拍字畫呀古玩呀什麽的,來的人多,圖個熱鬧吧。不然,新的公司一沒名氣,二沒業績,拿業務很困難。”


    張仲平說:“時代陽光能夠從事文物拍賣?徐總你們公司搞了一千萬的注冊資金?”


    徐藝說:“朋友幫忙,朋友幫忙,張總您知道這種事情的。”


    張仲平說:“那也不錯呀,起點蠻高的。第一場拍賣會準備安排在什麽時候?”


    徐藝說:“看準備的情況吧。先做一場小拍。快的話,也就個把月。到時候還想請張總押押角。”


    張仲平說:“到時候再說吧。”


    徐藝說:“別到時候再說了,我上午給您打電話,就是想跟您說這事兒,怎麽樣,就這麽定了?”


    張仲平說:“行呀,隻要徐總看得起。”


    徐藝說:“那張總的出場費?”


    張仲平說:“免了吧,我要你記著你欠了我兩份人情。”


    徐藝哈哈一笑,說:“行行行。”


    跟徐藝通完電話,張仲平把小葉叫了進來。


    張仲平說:“今天下班你先走吧,到丹青齋去一趟,把這兩幅字給裝裱了。對,丹青齋在香水灣文物一條街上。叫他們抓緊時間,看一個星期能不能趕出來。”


    小葉說;“如果趕不出來呢?”


    張仲平說:“那就換一家。那條街上,字畫裝裱店滿街都是。要他們注意裝裱質量。”


    小葉臨出門之前,張仲平又把她叫住了。他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找個圈子外麵的人去辦比較妥當。


    張仲平把那兩幅字從小葉手上拿了回來。那兩幅字卷在舊報紙裏,小葉打都沒有打開。


    唐雯把張仲平叫到臥室裏說:“你發現沒有,這個周末小雨回來以後,好像一直悶悶不樂的?”


    張仲平說:“我也有這種感覺。會不會是上次告狀的事在學校裏受了委屈?”


    唐雯說:“是呀。萬一趙老師對小雨有什麽成見,不理不睬的,或者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小雨就難了。心理負擔會很重。”


    張仲平說:“得找個機會跟趙老師溝通一下。”


    唐雯說:“要不然請趙老師吃餐飯?”


    張仲平說:“可是可以,就怕趙老師太忙,請不到。他也不一定會答應吃飯。你想一想,請他吃飯隻能就近,人來人往的,難免不碰上別的老師和小雨的同學。這樣對小雨更不好。開車到遠一點的地方吧,又好像太慎重其事了。還有,去一個什麽檔次的店?一般的店不像話。好一點的店,一餐飯幾千元,好像也沒有那個必要。”


    唐雯說:“你說得對。但是,就這樣去找他,可能也不行。他要真的有什麽想法,還不三言兩語就把咱們給打發了?”


    張仲平說:“當然,找人怎麽能空著手去呢?”


    唐雯說:“那你看送點什麽東西好?”


    兩個人便討論給趙老師送什麽東西。唐雯說:“不知道趙老師抽不抽煙,要不然送兩條好煙?”張仲平說;“煙呀酒呀就算了,有點俗。送的東西還是要有點意義。比喻說皮帶、領帶、或者錢包什麽的。”但張仲平很快又自我否定了,因為這些東西太私人化了,好像是情人之間送的東西。唐雯說:“有人給你送過這些東西沒有?”張仲平說:“沒有。我哪有情人?好啦,算我用詞不當,情人改成愛人,可以了吧?外人不宜送這些東西,因為你不知道對方的品位。”唐雯說:“要不別費那個腦筋了,反正禮多人不怪,隻要送的東西夠幾百上千的,就行了。”張仲平說:“那可不行。給別人送禮,特別要考慮的就是別人的喜歡和需要。要是不喜歡,錢等於白花了。如果你送的東西,正好是他想買又舍不得自己花錢買的就最好了。收禮的人那份心情真正是花錢買不到的,你再求他辦事就容易了。所以送禮就是送心情。否則,你到商場隨便抱一大堆東西往人家家裏去,錢花了,別人不一定領你的情。”唐雯說:“可惜我們對趙老師也不怎麽了解。要不然,幹脆給他打個紅包?他喜歡什麽需要什麽,讓他自己去買。”張仲平連忙搖頭,說:“不妥不妥,又不是逢年過節,學生家長憑白無故地給老師打什麽紅包?趙老師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最敏感了,這樣做會讓他覺得受了汙辱。人家畢竟是教書育人的先生。再說了,我們現在還不知道趙老師的真實想法,他萬一為了圖表現,將紅包往校長那兒一交,我們和小雨豈不是要被他搞得無地自容?那會一點退路也沒有,你說呢?”唐雯說;“送個禮不會這麽複雜吧?”張仲平說:“你一直在學校呆著,跟社會上的人打交道不是很多。你是不知道,送禮的事學問可大了。其實像你搞經濟學的,可以跟社會學交叉,說不定真能出成果。除了前麵講的,還可以舉些例子,比如說,花同樣多的錢,送的禮不一樣,效果完全不一樣。在一個不太昂貴的禮物類別裏挑選頂尖價格的禮物,和在比較昂貴的禮物類別裏挑選比較便宜的,對於接受禮物的人來說,心理感受是不一樣的,這裏麵是不是有學問?學問大了。”唐雯說:“你做生意整天就琢磨這個?真是難為你了。”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給趙老師送一個mp3。趙老師年輕,應該會喜歡時尚的電子產品。mp3是現在的年輕人中間除了手機以外最時尚的玩意兒,還不像數碼相機那樣正規。張仲平親自跑到電腦城挑了一款韓國產品。年輕人哈日、哈韓的挺多,有些人就對電子產品迷戀上癮。那款mp3很小巧,在款式上偏向中性。張仲平是這樣想的,如果趙老師喜歡,可以自用。如果不喜歡也沒有關係,可以轉送給別人。小雨不是說他正在追求被她們氣走的那個外語老師嗎?正好送給她。上次開家長會張仲平見過她,很洋氣,應該是一個很活潑很開朗的女孩子,在穿著打扮上屬於吊起掛起、叮叮當當的嘻哈族。如果趙老師將mp3送給她,她應該會喜歡。


    第二天晚上就送去了。趙老師怎麽也不肯收。張仲平說:“這是我們公司集團購物時商場派送的獎品,沒有花錢的。”張仲平送禮輕車熟路,知道其中的奧妙就是給受禮的人一個接受的理由。張仲平這次找的理由盡管有點牽強,但重要的是傳遞了一個信息——沒有花錢。這樣,授受之間便有了一種玩笑與隨意的意思。東西不管值多少錢,既然送的人沒有花錢,收的人也就沒有必要那麽認真,當著玩兒似的就行了。


    趙老師終於很勉強地把東西收下了,張仲平和唐雯這才開始問小雨的情況。


    趙老師說:“張小雨同學人很聰明,就是太有個性了,很強。有個性不能說不好,但是,太有個性,就要注意了。舉例來說,她本來是班上的學習委員,早幾天卻嚷著要辭職,還給我寫了一份辭職報告。我沒有理她,本來想擱幾天找個機會跟她談一談的。可是,她倒好,先撂擔子了。年級開會的時候不去,班上課代表的工作也不抓,搞得我的工作很被動。沒有辦法,隻好將她的學習委員給下了。”


    張仲平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知道小雨很任性,她一定是感覺到了趙老師對她冷淡,又拿不準,想用這種方式試一試趙老師的態度,沒想到趙老師會順手推舟,給她來個下馬威。如果一開始就沒有當什麽學習委員,也不要緊。明明當得好好的,一下子沒有了,落差就大了,現在一些工作了幾十年的領導幹部,都是可上不可下的,退休離休也會搞得人病懨懨的,何況小孩子?哪裏會有這種承受能力?小雨這幾天悶悶不樂的,八成就是這個原因。


    唐雯說:“怎麽會這樣呢?趙老師,你看這件事還能不能挽回?”


    趙老師說:“恐怕有點難。新的學習委員已經定下來了,是班上同學選舉產生的。”


    張仲平不好再說什麽,他覺得這件事情是他跟唐雯沒有做好。上次出了那事,就應該跟趙老師及時溝通一下,防患於未然。這跟做生意是一樣的,有了隱患,一定要消除在萌芽狀態,你要疏忽大意,等到弄出一些枝枝節節來,就麻煩了。


    3d公司最近的主要任務是盯住侯昌平,得想辦法早點把委托拿下來,不能等到別的公司開始做工作了再去努力,到那時,侯昌平就是有心幫你情況也會複雜得多。


    張仲平被唐雯碰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走神了,馬上抱歉似地笑了一下,又衝著趙老師笑笑,說:“趙老師,小孩有時候不懂事,跟家長花的精力很有關係。咱們兩口子太忙了,平時關心不夠,完全靠學校靠老師了。有些事情如果做得不妥當,家長應該負主要責任,還要請趙老師多多包涵。”


    趙老師說:“包涵談不上,大家能夠互相理解就好了。”


    張仲平說:“對對對,小孩子不知道,我們做家長的還不知道嗎?當老師辛苦不說,有時候確實挺委曲的。”


    趙老師說:“一般來講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畢竟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


    張仲平說:“對對對,我看趙老師就不錯,很有責任心。”


    趙老師說:“應該的。張小雨那兒,我會主動找個機會跟她談一談的。學習委員的事,這個學期肯定不行了,下個學期再看看吧。”


    唐雯說:“趙老師真的謝謝你了。”


    趙老師說:“沒有什麽。噢,還有,上次那件事,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這次年級評先進肯定沒有份了。這倒沒什麽,我最怕的是班上的榮譽受影響。別的家長也找過我,我也跟他們說過,能不能也請你們到年級組長或者校長那裏去走動走動,表表態,談談你們家長的想法?”


    張仲平馬上說應該的應該的。唐雯見他那樣,也跟著一個勁的點頭,說:“沒問題沒問題,我們盡快去。”


    “這個趙老師不簡單呀。”跟老師分手以後,張仲平對唐雯說:“他是想讓我們去領導那兒為他做說客,消除影響呢。”


    唐雯說:“他年紀也不大,這些套路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學的。”張仲平說:“還要到哪裏去學?打開電視現成的。新的領導上台了,新的政策出台了,都要層層表態,統一思想。”唐雯說:“我們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哪裏知道這些?”張仲平說:“逼的。這就叫適者生存。不過,校領導那裏還真得去一趟,送點東西,讓他們叫小雨在年級裏當個幹部吧。”唐雯說:“行不行呀?”張仲平說:“有什麽不行的?事在人為嘛。我倒是考慮,這樣對小雨到底好不好。”唐雯說:“要消除她的挫折感,隻有正麵鼓勵了,當個幹部是最好的鼓勵。”張仲平說:“不錯,你進步很快的。”唐雯說:“不過,千萬千萬,這事不能讓小雨知道是我們在折騰。”張仲平說:“那當然。你知道這在社會上叫什麽?叫買官。”唐雯說:“小雨難道不是很優秀嗎?”張仲平說:“那倒是,咱們倆的女兒嘛。”


    禮送出去了,兩口子心裏多少踏實了一點。開車回家的時候,張仲平想到了唐雯到上海去拜訪博士生導師的事,就問怎麽樣了。唐雯就有點嗔怪:“都什麽時候的事了,虧你還記得問一問。”張仲平忙說:“都是我不好,我太忙了。不過,你要是真考上,我會很緊張。”唐雯說:“你緊張什麽?”張仲平說:“你沒有聽說嗎?現在教授招研究生一般要招四類人。一類最好是當官的領導,可以解決社會上各種關係問題;一類最好是有錢的商人、企業家,可以解決買單的問題;還有一類最好是年輕漂亮的,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解決情人問題;最後一類則必須是真正做學問的,負責傳承他的衣缽。”唐雯說:“照你這麽說,我不是沒有希望了?”張仲平說:“你屬於第三種人,年輕漂亮。”唐雯很快樂地笑了笑,說:“你這是損我還是誇我?”張仲平說:“既不是誇你,也不是損你,實事求是。我這人別的不會,就是喜歡講真話。都幾十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唐雯說:“看來你對老婆評價還蠻高的。”張仲平說:“那當然,就一個老婆嘛。”唐雯說:“誰知道你。”張仲平說:“你不知道我呀?”


    唐雯說:“不讀個博士不行,學校裏競爭很激烈的。”張仲平說:“是呀,中國人就是累。”唐雯說:“有什麽辦法呢?大家都這樣。”張仲平說:“那倒是。”唐雯說:“考博士主要看外語成績,導師那兒,問題應該不會很大,我給他孫子買了禮品,花了三千多塊哩。”張仲平想說你要是花了三萬塊,事情可能還有點譜,如果隻花了三千來塊錢,真的就隻能是液化氣站工人的生活來源——靠運氣了。但他忍了忍,終於沒有把那句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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