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命的東區法院代理院長不是叢林,也不是另外兩個曾經參與競爭的人,是從西區法院調去的一個常務副院長。張仲平是無意中從市中院司法技術室彭主任嘴裏聽到這個消息的,他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張仲平和彭主任分手以後馬上給叢林打了個電話,叢林說:“這已經是舊聞了,早兩天我就知道了。”張仲平說:“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呢?”叢林說:“告訴你有用嗎?真調過去了,我還可以找幾個朋友聚一聚。現在被淘汰出局了,還聚什麽?是聽我罵娘還是聽我吐苦水?”張仲平說:“那我們倆見個麵吧。”叢林說:“行呀,不過還得等兩天,這會兒我在深圳出差哩。”


    三天以後張仲平和叢林碰了麵,叢林沒帶小曹,張仲平也沒有帶曾真。他們沒有去酒家茶樓,而是開著車順著香水河跑了很遠,一直開到了沒有水泥路、柏油路的地方。


    張仲平說:“怎麽會這樣?”叢林說:“為什麽不能這樣?官場如商場,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張仲平說:“多少也還是有點意外。西區那個常務副院長有什麽背景沒有?”叢林說:“你怎麽問這麽弱智的問題?我如果過去了,還隻是平級調動,他不一樣,算升了半級,你說他有背景沒有?”


    張仲平說:“你呢?你的事有人給你一個解釋沒有?”


    叢林說:“你要什麽解釋?誰會給你解釋?你知道嗎?有人告了我的狀,就是你做拍賣的那樁案子,勝利大廈在建工程,說我判案時運用法律不當,反應到了市人大和省人大。”


    張仲平說:“那個案子不是早就結案了嗎?”叢林說:“是呀,問題是查來查去根本就沒有查出什麽問題。”


    張仲平無話可說了,這種事,官場上有,商場上也有,他們都是四十好幾歲的人了,沒有什麽想不到的。張仲平歎了一口氣,順手在叢林肩膀上拍了拍。


    叢林說:“我早就想通了,如果能過去當個頭兒,施展拳腳的餘地可能會大一點。現在怎麽辦?隻能認了。仲平你不用安慰我,真的,用不著的。”


    張仲平把車停在江堤上。今年的洪水不是很大,抬眼望去,不遠的地方一座新的索拉橋的橋墩像幾根巨大的腿柱子似地的站立在滾滾東去的香水河當中。河水黃黃的,河邊泛著茅草和一些殘枝敗葉。張仲平從腳下撿起一塊鵝卵石,胳膊一掄把它拋到了江裏,鵝卵石幾乎沒有濺起什麽水花就沉到河水裏去了。


    叢林笑了笑,說:“別閃了自己的腰。”張仲平拍拍手上的泥沙,也笑了,說:“我也就是為你感到有點遺憾。論條件,你是最好的。”叢林說:“法官當久了,把什麽都看透了。你想呀,審判案子的時候,你不得一會兒站在原告的立場考慮問題,一會兒站在被告的立場考慮問題?什麽事情都有他的道理。你抱了一個希望,你為此盡力了,也就夠了。”張仲平說:“那結果呢?”叢林說:“結果不是哪一個人或哪一種力量能夠單方麵左右得了的。再說了,有些事情是要講結果,比如說你們商人做生意,我們法官審案子,沒有結果怎麽行?可是,有些事情卻可以忽略結果而偏重於過程,比如說談戀愛。你在這方麵經驗最豐富,想一想是不是這麽一回事?你女朋友那麽多,每個人都找你要個結果,你受得了?你給得了?還不把你五馬分屍了?”張仲平說:“你這個說法不科學,有時候沒有結果也是一種結果,叫無言的結局。”叢林說:“所以說,重要的就是現在,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再想也沒有用。將來的還沒有來,想多了沒有用。隻有現在,才值得珍惜。”張仲平說:“那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呢?”叢林說:“第一,不會投河自盡;第二,生活還得繼續。”張仲平說:“你這話等於什麽都沒說。”叢林說:“這麽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我這個人做事一向是這樣的,存希望但不抱幻想。希望是什麽?希望就是人生的意義。人生本來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們每個人有了希望才賦予了它意義。最大的希望是人生的大目標,就像公交車的終點站。小的希望是人生階段性的目標,就像公交車的一個一個小站。沒有大的希望,人不知道何去何從。沒有小的希望,人不知道該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上車下車。但是,所有的希望都能實現嗎?那不可能。人的一生中如果有一萬個小的希望,那麽百分之九十的人隻能夠實現其中的一千個,還有九千個會落空,這就是芸芸眾生。但即使最偉大的英雄、最成功的人士,也不能實現全部的希望,因為生活不是為哪一個人準備的生日蛋糕,生活中每時每刻都存在著跟你的目標不一致的力量,這股力量看不見摸不著,有時候明目張膽地跟你對著幹,有時候又以跟你最親密無間的方式出現,可是卻有可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幫你的倒忙。你的兩隻手是你的吧,你能夠隨意控製它們嗎?大多數情況下是可以的,但如果你中風了,偏癱了,它就不聽你的指揮了。就是在你能控製自己雙手的情況下,它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剛才不是嗎?你用盡了你的力氣你也隻能把那塊鵝卵石扔到江邊,不過二十米,你不可能把它扔到河中央去,你更不可能扔過河去。還有那些枯枝敗葉,它們在土地上、樹幹上生長時也是欣欣向榮的,也是婀娜多姿的,可是風來了雨來了,它們就控製不了自己了,就不得不淪落成河裏的飄浮物隨波逐流了,這就是它們的命運,也是大多數人的命運。”張仲平笑了,說:“沒想到咱們的大法官還是個哲學家,說出這麽一番有哲理的話來。”叢林說:“這也就是人生的一種感悟而已。我還沒有說完,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你就千萬不能把自己太當一回事,你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也就沒有東西能夠打敗你了。”張仲平說:“問題是人有時候就是忍不住要把自己當回事,而且,別人也把你當一回事,弄得你自己覺得像個人物似的,怎麽辦?”叢林說:“怎麽辦?到江邊扔石頭玩吧。我們每個人背上都有一個無形的包袱,裏麵裝著所謂的理想呀,目標呀,責任心呀,道德感呀,各種各樣的欲望呀,私心雜念呀等等之類的東西,這個看不見的包袱是彈性的,你可以不斷地往裏麵塞東西,你也可以不斷地從裏麵把東西掏出來扔掉。為什麽有些人被壓死了,或者被壓成了駝背,有些人仍然腰板挺直成了錚錚漢子?就是因為每個人往背上的包袱塞的東西,和從包袱裏掏出來扔掉的東西截然不同。什麽叫拿得起放得下?其實就是給自己找台階。這個台階讓你上的時候你就可以上,讓你下的時候,你就得下。還記得我的前妻嗎?如花似玉的一個人,你知道我有多愛她多寵她,剛結婚的那陣子,我是暗自發了誓的,就是為她活為她死。結果怎麽樣?卻出了那種事。當時我真的差點拿把刀把那一對奸夫淫婦給宰了。可是現在想起來怎麽樣?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真是幼稚。所以仲平呀,我是不用你替我擔心的,我根本沒有把它當一回事,真的。”張仲平說:“那就好,那就好。”


    叢林說:“不過話說回來,當院長的希望落空了,還得有新的希望來填空、來補充。你不打電話給我,我也會打電話給你。你是知道的,小曹一直吵著要跟我結婚。我也談過幾個女朋友了,挑來挑去的也差不多。小曹也還可以,這樣拖著也不是一回事,所以我們準備把事情給辦了。”張仲平說:“好事好事,準備什麽時候辦?”叢林說:“國慶節前後吧。我說的還不是這事。我想讓小曹把幼兒園的事給辭了,辦個酒家。”張仲平說:“開飯店?很辛苦的一個行當,小曹行不行呀?”叢林說::“我一直下不了決心就是考慮這個問題。小曹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什麽苦,開飯店起早貪黑的,怕她吃不消。這次院長沒當上,倒促使我下了這方麵的決心,跟小曹一說,她的興趣還挺大。”張仲平說:“那就行了嘛,開酒家最主要的是要有人捧場,要有回頭客,說來說去吃的也是關係飯。隻要味道不是太差勁,價格不是太離譜,要虧本也是很難的。你放心,隻要你的酒家檔次還上得去,我那小公司每年上百萬的招待費,在你那裏花個三分之一二分之一是沒有問題的。”叢林說:“要不你幹脆就入點股算了?”張仲平說:“入股就算了。都說親兄弟明算賬,可是真要那一步,就沒意思了,鬧得最後好合好散的都難。”叢林說:“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主要是管理製度能不能健全和落實,如果把該說的話事先說清楚了,先定好了遊戲規則,也不會有什麽問題。我主要是怕小曹撐不起來,我自己又不太好出麵。”張仲平說:“問題是我這邊也沒有精力。”叢林說:“拍賣業務把你的眼光做高了。是不是嫌開酒家的錢來得太少、太慢?看不上眼。”張仲平說:“那倒不是。有個事情我不知道跟你說過沒有,曾真早就把電視台的職給辭了,一心想當專職太太,上次打牌回去你不知道,鬧得可大了,差點讓唐雯知道。最近人倒是乖了,也不怎麽使小性子了,又搞得我心裏反而覺得對不起人家。你的飯店我要是入了股,唐雯會不知道?會不會插一手?曾真閑著沒事,她要是也想管管,我讓不讓?還沒開張,就會因為我而關係複雜起來,你想這會是幹事的樣子嗎?”叢林說:“你這麽一說倒是有道理。得了得了,讓你入股的念頭就打消吧,看來我隻能一個人幹了。”張仲平說:“酒樓如果規模不大,最後免不了都是家族式的經營,股份越單純越好。還有就是像你這樣的國家公務員,有個一官半職的,讓老婆開酒店賺點辛苦錢相對來說比較幹淨,心裏踏實。不過,太老實了也賺不了錢,省裏那個誰的搞法你可以借鑒。他的小情人不是在省政府後院門口不遠開了一個叫香裏拉的中西餐廳嗎?火爆得不得了。為什麽火爆?因為去消費的人大都是有卡一族。什麽卡?貴賓卡。她的貴賓卡可不是用來打折的,是消費的,要花錢買。二十萬、五十萬、八十萬。真正的二五八將,消費一次扣一次,客源根本不用發愁。誰去買她的卡,就不用我說了吧?完了你還抓不到他的把柄。人家收了你的錢沒錯,可你也在人家那裏消費了呀,是不是?”叢林說:“香裏拉我也去過,開始還以為是香格裏拉掉了一個字,後來別人告訴我,原來不是什麽烏托幫和世外桃源,是‘想你啦’的諧音。想你的什麽啦?想你的錢了。省裏那個誰這樣幹,我看遲早會出事。”張仲平說:“他在別的地方出不出事不好說,這事卻出不到哪裏去,大家心照不宣的願打願挨,有什麽說的?”叢林說:“這個先不說了。現在已經看了三個地方,哪天有時間你幫我去看看,參謀參謀。現在我這邊的資金缺口大。你能幫我解決多少?能有一百萬最好。資金安全是沒有問題的,大不了給你發個五十萬的卡嘛。”張仲平說:“你在我這裏就做個五十萬的計劃吧,可能最近還不一定拿得出來。因為這幾天正好在操作一個項目,可能要先墊五、六百萬。你知道,我的錢以前全都是交給唐雯掌管的,到了她那兒就拿不出來了。”叢林說:“唐雯這麽厲害呀?”張仲平說:“當然零花錢是沒有問題的。她以前也不這樣。最近她的一個女朋友有了外遇,弄得她老是疑神疑鬼的,加上曾真的事,她可能也有了一點察覺,她說她倒不是心疼錢,是為了保衛家庭和愛情,防微杜漸,不讓我變壞。”叢林說:“這個唐教授也是的,早幹什麽去了?她還以為我們的張仲平同學是個模範丈夫哩。”張仲平說:“你還別說,她以前還真是這麽想的,現在怎麽想,可就難說了。不過,就算我有個把紅顏知已,難道我就不模範了?不能這麽說吧?”叢林說:“你那些xx巴鳥事你自己去管吧,你不是常掛在嘴上嗎?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你就好這一口,我有什麽辦法?唐雯又有什麽辦法?就是你和曾真,又能有什麽辦法?錢的事,我也就是先在你這兒掛個號,等你能拿出來的時候提前跟我說一下。”張仲平說:“好。”叢林說:“你剛才說要墊五、六百萬操作一個項目,不是什麽股票吧?”張仲平說:“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股票怎麽啦?我跟你說,還就是股票。現在股票低迷是不錯,但中國今後幾年,股市應該仍然算是一個淘金的好場所。你們做法官的也盯緊了,那裏可能也是經濟犯罪、貪汙賄賂犯罪的高發區。”叢林說:“喂,這事你好像沒跟我說過。”張仲平說:“對,之前一直沒有眉目,最近才有點譜。你放心,不是二級市場上的事,也是跟你們法院打交道,還是拍賣業務,劉永健手上的案子。”叢林說:“那還差不多,最近傳得厲害,說他有可能升省高院的副院長。”張仲平說:“是嗎?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叢林說:“拍賣怎麽要墊那麽多資?你可要銜接好,可別中間出了什麽差錯。”張仲平說:“你是信不過你們法院,還是劉永健?”叢林說:“那行,你自己把握吧。”


    按照健哥和張仲平商量好的操作思路,省高院公開選拔評估、拍賣中介機構的事情一確定,馬上便把香水河法人股拍賣的事提上操作日程。省高院院務會的會議決議使健哥有了這個操控能力。就像當初健哥向張仲平說的那樣,統一歸口管理評估、拍賣的具體辦事部門設在了執行局。其工作流程是這樣的,當有評估、拍賣業務需要委托時,司法技術處和院紀檢監察室臨時派人予以協助和監督。但整個選撥工作也還是出了一點小小的波折。有人對選擇出來的評估、拍賣機構是不是同行業中的佼佼者提出了置疑。有個副院長提出來,既然有議論,是不是幹脆多走一個程序,先將已經選出來的中介機構在媒體上公示一次。健哥後來對張仲平說,這個提議簡直是脫褲子放屁,這又不是向社會公開招考、選聘公務員,也不是行業評優,整個工作都是在院紀委、監察室的直接參與下進行的,程序完全公開,結果當然也就公平公正、合法有效,所謂公示征詢異議那不等於對自己所做工作的不信任嗎?如果聽到一點議論就推倒重來,或者隨意添加一個程序,對已經甄選出來的機構是不是也是一種另外的不公平呢?健哥說老板也完全同意我的意見,但是老板的意思是為了息事寧人,是不是先放一放。老板這兩天要參加最高院組織的一個訪問團,到英國去考察,也就十來天時間,答應回來以後再做那個副院長的工作,估計問題不大。


    張仲平參加徐藝公司的藝術品大拍,事先並沒有像別的競買人一樣交身份證、交押金辦手續,徐藝直接拿了一塊號牌給他,求他捧場。第二天徐藝親自到了3d公司,帶來了一份空白的競買人申請登記表,還有那份談過的協議,想讓張仲平補一下手續。張仲平知道徐藝的想法,他是怕張仲平舉了牌反悔。


    徐藝說:“張總你看,這次我可虧大了,在你身上就等於少賺了四、五十萬,你老說我欠你的人情,這次是不是可以一筆勾銷了?”張仲平說:“你還說,我回去以後老婆把我罵慘了,說我發神經,那麽貴,都可以在金色荷塘買一幢水榭別墅了。還問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不買單。”徐藝說:“不會吧?誰不知道張總一言九鼎,怎麽會幹這種出爾反爾的事?張總的身價我還不知道嗎?少說也有一兩千萬,在江湖上哪裏丟得起這種人?開玩笑開玩笑。”


    徐藝說這番話時麵帶微笑,其實是半真半假的。競買藝術品不像是買不動產,舉了牌以後不履約的情況也是經常發生的,以前徐藝在3d公司工作時就常常碰到,處理起來也常常是不了了之,隻不過那個時候3d公司做的大都是小拍,交一兩千塊錢就可以進場,買家的成交款多的也就幾萬十來萬,拍賣會開始之前生怕別人不來,有時候查驗證照就不是很嚴格。過後買家反悔了,一兩千塊錢的押金不要了,成交款卻不願意付,催急了,還跟你耍賴,硬說你賣的是贗品。你怎麽辦?總不能為幾千塊錢幾萬塊錢到法院去打官司吧。


    張仲平開始以為徐藝的藝術品拍賣會能夠與香水河法人股的拍賣很好地銜接,前後時間也就二、三天。如果後麵的拍賣業務操作得好,胡海洋支付的拍賣保證金會很快地入賬。這樣,支付青瓷罐的價款就不會有任何問題。萬一在香水河法人股的拍賣上出現了意外,比如說買受人不是胡海洋,也不是3d公司找的另外的什麽人,3d公司最終不能得到拍賣傭金,健哥當然也就不會收張仲平什麽錢,那麽,剩下來的唯一問題就是怎麽樣跟徐藝交涉了,大不了把這事情說穿了再賠幾萬塊錢,對於徐藝來說,也隻是一個少賺的問題。他以前幫了徐藝那麽多的忙,這個麵子他必須給。徐藝也不能不給,因為張仲平在那場拍賣會上沒有留下任何手續,連成交確認書上的簽字都是曾真代勞的。


    六百六十萬,加上十萬元的拍賣傭金,總共是六百七十萬,這筆錢這會兒張仲平還真是付不出來。徐藝說得倒是沒錯,這幾年3d公司主要做法院的業務,累積起來的拍賣傭金也確實有個千把萬。但是,生意不是一個人能夠做成的,張仲平暗中以各種名義、各種形式付出去的錢,加上其他正常的開銷,攔腰砍掉一半還不止,剩下的那些錢大部分變成了3d公司的房產、車子和唐雯手裏的銀行存單。張仲平跟叢林在香水河邊說的話也沒有錯,唐雯手裏的錢張仲平還真的拿不出來。張仲平個人的銀行卡上十幾二十萬的零花錢是有的,說到找唐雯拿錢,每次碰到的都是軟釘子。唐雯笑嘻嘻地說:“你不是不要我管公司的事嗎?我就聽你的不管,你把錢交給我保管的時候,公司的運作費你是留足了的。現在你要拿錢回去,我可真的是怕你變壞。不是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嗎?這是一種零和遊戲,壞女人的錢哪裏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不是。還不都是壞男人給的?外麵的女人太多了,好的壞的都有,我哪裏管得過來?這點錢就讓我替你和小雨好好管著吧,你就不要打主意了。”


    張仲平猜到了徐藝會來找他,隻是沒有想到徐藝會來得這麽快,畢竟六百七十萬不是一個小數目,香水河法人股的拍賣如果不落實,他從哪裏去弄這麽多錢?就是弄到了他又敢付嗎?


    徐藝現在一定很後悔沒有讓張仲平在拍賣會之前正式辦手續。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張仲平真的要賴賬,徐藝想找他打官司還真的不好打,沒有辦理競買人登記手續等於不具備競買人資格,競買行為也就無效。較起真來,徐藝也有責任,別的競買人甚至還可以告他。當然,徐藝直接把競買號牌交給張仲平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哪裏會料到張仲平會一出手就買六、七百萬的東西呢?


    徐藝說:“張總你看咱們是不是把這兩個手續先給補辦了?”張仲平說:“補辦手續是沒有問題的。徐總,這次拍賣會的成本有多少?你們兩家分攤以後每家也就十來萬吧?”徐藝說:“怎麽啦?”張仲平說:“沒有什麽,你還記得嗎?當初你曾力邀我參加?”徐藝說:“是呀。張總也好,我本人也好,當時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好的效果。”張仲平說:“就是想到了,我可能仍然不會做。”徐藝說:“是嗎?這我就有點不理解了。張總你知道這場拍賣會我們的成交額是多少嗎?二千八百五十萬,差不多是一家一半,李總也很滿意。如果都按買賣雙方各百分之十的標準收傭金,相當於在法院做了二千多萬的業務,又不要給回扣和什麽管理費,所以實際上等於在法院做了四、五千萬的業務。當然囉,對於張總來說,這也是毛毛雨。”張仲平說:“徐總的鈔票大一些吧?對誰來說這都是大錢了。”徐藝說:“那張總是什麽意思呢?”


    張仲平說:“這件事可能要請徐總幫忙。跟你說老實話吧,那尊青瓷罐真正的買家不是我。”徐藝說:“不是張總?”張仲平說:“對,你想呀,如果我準備買五、六百萬的東西,我能不接受你的邀請,或者能不幹脆自己公司組織一場拍賣會嗎?因為光是扣除委托方的傭金就有五、六十萬,對不對?光這一件東西,所有的成本都出來了,這個賬誰不會算?至於不能在自己公司組織的拍賣會上參加競買,這種技術性的問題,對於我們來說,不是太小兒科了嗎?這一點,徐總應該想得到吧?”徐藝說:“我當時也有點沒想到張總競價會那麽猛。”張仲平說:“這件事我本來可以不告訴你的。隻是沒想到中間會出一點意外。”徐藝說:“不是委托你買的那個朋友變卦不要了吧?”張仲平說:“徐總別緊張,那倒是沒有。他本來這兩天就要從台北過來的,也巧了,昨天夜裏給我來了個電話,說他丈母娘死了。”徐藝說:“是嗎?聽起來像講故事似的,不會有什麽問題吧?”張仲平說:“應該不會。我又不是小孩子,如果他不給我一個明確的授權,我敢在拍賣會上隨意舉牌嗎?搞得不好你還會以為是我故意拆你的台呢。”徐藝說:“是呀,起碼委托人那裏就交待不過去。東西賣掉了,就會找拍賣公司要錢,要不到錢,說不定還會找拍賣公司打官司。最後還得把買家牽扯出來。”張仲平說:“打官司倒是不怕,起碼我不相信你徐總會找我打官司,對不對?”徐藝說:“這種事情當然最好不要發生。”張仲平說:“徐總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筆業務成交和付款是沒有問題的。話還用得著我說白嗎?我當然不會憑白無故地幫那個台灣朋友的忙,他是要付我茶水費的,徐總你是聰明人,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嗎?你看這樣安排行不行?為了讓你放心,我先付一半傭金給你,等他來了以後再辦付款提貨手續。萬一他真的反悔,你可以把這五萬塊錢扣掉,怎麽樣?”徐藝想了想,說:“能不能把傭金一次付了?”張仲平說:“這錢是我墊的,徐總沒必要逼得那麽緊吧?”徐藝說:“那我退一步,能不能請張總就這個事寫個擔保函之類的東西呢?”張仲平說:“擔保函我看還是算了吧,說句不該說的話,人有旦夕之禍福,萬一他真的開車或坐飛機呀什麽的出了事,一命嗚呼了,我夾在中間豈不是麻煩了嗎?現在,你找我我認賬,隻能以信譽做擔保,我要是白紙黑字寫了什麽東西,我豈不是被動了?你真要找我打官司,咱們倆還不真得撕破臉皮了?我看別搞那麽複雜了。他丈母娘死了,能耽誤幾天?也就三、五天吧,你們規定的付款期限有多久,也有兩個星期,對不對?。怎麽樣,不是說不過去吧?”徐藝說:“那我們之間收傭金的那份協議要不要簽掉呢?”張仲平說:“同樣的道理,我看暫時也不要簽,我還擔心徐總找我多要錢嗎?那五萬塊錢,你要是不著急,到時候一次性付給你也行,你要是不放心,我先從個人卡上提給你也可以。”徐藝說:“你那朋友委托你收購東西,不可能不付定金給你吧?張總你從中間賺多少錢我就不管了,那是你的本事,那五萬塊錢,還是先付了吧,你看呢,張總?”張仲平說:“也行呀。你要公司準備一份收款憑證,交款人名稱那一欄空著,到時候我再跟那位朋友一起結賬,行嗎?”徐藝笑笑,說:“最近台灣老刮台風,又鬧地震,希望你那個朋友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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