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吳姐姐先別說,嬪妾大概猜出來了。”


    緋晚看吳想容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知道謎底大概不好說,於是趕緊臨時編了一個。


    蕭鈺“哦?”了一聲,很有興致,“那昭卿便說說,謎底是什麽?都起來說話。”


    緋晚依依起身,嬌柔瞄了皇帝一樣,順手將旁邊吳想容扶起。


    “一隻公雞,一隻母雞,打六個字,按著姐姐剛才的說法去猜,那大概就是——這回還是倆雞。”


    芷書在旁舉一反三,麵靨帶著酒醉的微紅,清淺一笑如春日海棠臨風:“那麽也可以猜:怎麽又是倆雞。”


    秋常在雖是靦腆,此時卻也笑得渾身打顫了。


    捂著嘴接話,又是六字:“幹脆燉了吃吧!”


    吳想容被大家解圍,從戰戰兢兢到大大鬆口氣,思路頓時也跟上了,脫口也是六字:“下回猜點別的。”


    蕭鈺撫掌大笑,望著眼前幾位妙語連珠的美人,春蘭秋菊各有風姿,心情不由大悅。


    他召芷書伴駕,卻被告知要等一會,不悅之餘也升起好奇,不知道她們幾個湊一起飲宴會是怎樣場景。


    於是偏不肯等,自己來了。


    還不讓人通報,在窗外夜色裏站著,聽裏頭歡聲笑語,原本的那點不悅便散了。


    待聽了吳想容的笑話,更是覺得不虛此行。


    那些個頑固言官老說他寵幸宮婢不成體統,可也不看看,幾位美人是多麽有趣,多麽可愛。


    朝臣們誰不是滿府姬妾,倒管起他來!


    “滿宮裏嬪妃都算起來,上到皇後賢妃,下到采女更衣,就屬你們幾個最刁鑽!”蕭鈺笑歎。


    “陛下嫌咱們刁鑽,昭姐姐,咱們趕緊散了,免得惹陛下心煩。”芷書清清淡淡收了笑。


    緋晚委屈福身:“正是呢,嬪妾告退,還是回原本的觀瀾院去好了。”


    吳想容和秋常在不敢這麽說話,但也隨著緋晚和芷書,一起往殿外福身辭別。


    “站住!”


    蕭鈺沉下臉。


    緋晚領著幾個人黯然回頭,俱都是怯弱委屈。


    “竟敢把朕撂在這裏,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還不回來領罰!”


    “不知陛下要罰嬪妾們什麽?”緋晚怯生生低頭,斜飛妙目。


    “每人罰酒三盞!”蕭鈺板著臉。


    嘴角的笑意卻藏也藏不住。


    幾個美人一起撒嬌撒癡,哪個男人能抵擋。


    緋晚盈然走過去,斟酒一杯,送到他唇邊:“嬪妾不勝酒力,這一盞,請陛下替嬪妾喝了可好?”


    受傷的手自是藏在袖中,另一隻手纖纖如玉,玲瓏持杯,袖口銀線刺繡的皎白玉蘭綺麗舒展,每一瓣皆是搖曳韶光情絲。


    如她此時綿綿糾纏的眸光。


    蕭鈺喉結微動,一張口,就著緋晚的手,將整杯酒都喝光了。


    緋晚彎唇一笑,柔美如絲緞,扶著皇帝坐在酒席主位座上,又斟上一杯。


    “陛下豈可隻罰酒。秋姐姐擅舞,罰她舞一曲才好。吳姐姐和櫻妹妹也是不能躲懶,什麽時候哄著陛下龍顏大悅,才算賠罪到位了。陛下,您說是不是?”


    “昭卿所言,極是有理。”


    蕭鈺接了酒盞,又一次一飲而盡。


    隻感覺暢快無比。


    最近因為太後的事而燥鬱緊繃的心,大大得到了緩解。


    伸手拉住緋晚腕子,將她拽坐在自己身邊。


    “嬪妾舞一曲《韶光慢》給陛下賠罪。”秋常在微笑福身。


    她有些拘謹,還不適應跟皇帝這樣玩笑,但也有和姐妹們一起“作死”的雀躍。


    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體驗。


    芷書臉色依舊清淡,吩咐侍女去宮中樂府叫兩個樂師來:“秋姐姐等著樂師演奏再舞,這當口,容我獻醜吧。”


    她讓吳想容去院裏摘了一片花葉子,就把剛才吹過的小調再吹一次。


    吳想容打起精神,細細吹奏。


    自然是比剛才拿來玩鬧時更好聽了一些。


    芷書配合著她的音調節奏,淺淺唱一首采茶曲。


    “杯中一縷香,幾樹嫩芽芳,明前雨後入山去,不怕山高村路長,歌似醉,笑清揚,人在山頭霧裏忙……”


    清新別致的民間小曲,比宮裏聽慣的樂府辭賦更加靈動。


    雖唱功不見得多好,可芷書嗓音清冽,自成韻味,人與歌渾然一體,讓皇帝如癡如醉,不由伸手在桌上用指節敲擊拍子。


    緋晚一個眼神過去。


    香宜已經會意,立刻帶著婢女們輕快伶俐撤換了酒菜碗碟,換了新碟盞上來,並已打發速度最快的內侍小馬子拿了錢跑去膳房,讓送新的酒菜過來。


    那膳房執事果然不虛言,一兩刻鍾的工夫,新烹的八碟八碗火速送到了春熙宮。


    因有皇帝同宴,菜品規格更勝之前,還送了一壇禦用新酒。


    樂師也到了。


    於是絲竹聲聲,歌舞妙曼,四人陪著皇帝飲宴作樂,直到三更天。


    蕭鈺喝醉了。


    時辰不早,緋晚勸他回去,讓芷書相送。


    蕭鈺隻是擺手:“朕就在這裏歇了。”


    芷書朝緋晚微笑,沒有任何被截了侍寢機會的不滿,說笑幾句,便和吳想容秋常在一起告辭離開。


    酒席撤去,沐浴熏香過後,緋晚陪著皇帝坐在寬闊床榻中,寢衣薄透,耳鬢廝磨。


    皇帝喝了酒,清俊而英朗的臉龐微微染紅,呼吸間皆是酒釀餘香。醉中行事,比往日激烈幾分,朦朧睡去之前,緋晚聽到他含糊不清地說,“若能日日如今宵暢快多好……”


    夜半醒來,外麵風聲大作,樹葉子嘩啦啦作響。


    紗帳卻紋絲不動,想是宮人已在風起時將窗關好了。


    屋角有燭火徹夜燃著,帳內光線幽黃,緋晚側目看見身邊男人沉沉睡著,想起他睡前那句話。


    日日如今宵暢快?


    誰不想呢。


    緋晚輕輕一哂。你若不來,我們姐妹幾個原是暢快得很。


    隻是你來了,我們也隻好停了自己的暢快,虛情假意哄著你暢快罷了。


    她輕手輕腳起身,披衣坐在妝台前。


    未過多久,身後傳來皇帝懶怠的聲音:“昭卿……晚晚,你為何不睡?”


    “嬪妾這就睡。”


    緋晚匆匆站起,快步回到榻上,含笑解釋,說是去如廁回來睡不著,便坐一會。


    “……未想擾了陛下清夢。”


    蕭鈺惺忪睡眼漸漸清明:“你哭什麽?”


    “嬪妾沒有哭……”


    “眼淚還沒擦幹淨。”


    蕭鈺坐起,緋晚連忙拿了薄衾披在他身上。


    “嬪妾……”


    “可是為虞家的信?”蕭鈺一臉洞悉。


    “陛下怎麽知道?!”


    緋晚恰到好處驚訝,一臉羞於啟齒的難過。


    卻是她自己安排了宮女在廊下悄悄嚼舌頭,被席間更衣的皇帝“意外”聽見。


    皇帝今晚若是不來,她還沒想好怎麽不著痕跡地告狀呢,這可不是送上門來的麽。


    她想要的侍郎千金身份,必須要得到!


    “陛下見笑了。原是嬪妾自己心裏想不開……”緋晚低頭,淚珠兒啪嗒落於柔軟錦被,洇濕一團,“虞大人對嬪妾很好,隨信還給了嬪妾五百兩銀票,主仆一場,算是全了情分。”


    她柔柔弱弱地開解,皇帝臉色卻越來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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